今晚是我在華強北最后一個夜晚,收拾了行裝,退掉了華強廣場的房子,明天就要回老家了。
華強北繁華的夜市再不屬于我,途經新亞洲的市場門口,看到熙熙攘攘下班的人群,莫名的辛酸。
從當初激情四射的少年,到如今迷茫的不惑,十二年了,深圳給了我所有的夢想,華強北承載了我無悔的昨天。轉過高科德,又去了面點王,吃一份自己最愛的面。突然,很想寫點什么,算是對我這十年的一個總結吧,回憶一下,寫下來,然后清空思想,奔向下一個十年。
記得剛畢業的時候,很多同學都留在了廣州,而我執意去深圳,一是距家近,二是因為我是一個心不安分的人,深圳,那是不安分人的天堂。
記得剛來深圳的時候,在一個VCD小廠里面做工,工廠雖小,但總有干不完的活。后來因為工作的原因,經常往華強北跑,跑多了,便感覺華強北,那才是天堂。于是便辭了職,來了華強北,租起了小柜臺,我喜歡那種感覺。
慢慢的在柜臺邊有了朋友,華強北是有故事的地方,有做外貿一夜之間用完一卷傳真紙的故事,也有馳創、英特翎、科偉奇等等故事,還有七大姑八大姨的小道消息。故事多了,夢想便會大,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那時候除了在工廠學的幾個型號,余下的就是從一個叫盛明零件的網上查詢學習。
真真假假,被假貨騙,也曾無意中拿到假貨不小心騙了別人,磕磕絆絆,掙了錢,賠了錢,再掙。日子一天天好起來,開始租辦公室,招人,有夢的日子真好,每天看著繁華的霓虹燈,夢想著總有一天,在這個繁華的都市,有我溫暖的家。
老婆催著我買房子,畢竟中國人還是覺得房子就是家。我說讓她堅持一下,現在生意很好,但是所有值錢的錢,就是滿屋子的貨,我能做到的,就是只能在田面新村租了個更大的房子。那時候工資很便宜,一千多塊錢一個人,招到了就拼命的打電話開發開戶,我自己則備貨做市場。市場還好,有現貨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知道我的人越來越多。
終端客戶,利潤高,但是要放帳,賬面上錢越來越多,手里現金越來越少。房子的事情便一天天耽擱下來了。
記得06還是07年的樣子,我有個關系很好的終端,買了我一批貨物,結果發現我從市場上調的貨物是假的,最終賠償了接近五十萬,上游出我意料的跑路了,找網絡平臺,找市場基本都沒人管。從那天開始,我對假貨的憎恨,那是發自骨子里面的,做生意,誠信那是做人的根本。
從這件事情之后,我覺得應該買房子,不能這么漂泊了,于是開始四處看房子,結果很悲催,那個房價是一天天的往上漲阿。拖拖拉拉就到了零八年。市場上不時傳來一陣陣寒意,生意驟減,每天膽戰心驚,第一次遇到這種大寒意,不覺得開始思索,是不是要到退出的那一天了?
08年紋川大地震,我第一次感覺到了生命的短暫,忙忙碌碌,膽戰心驚的生活是一輩子,開開心心,無憂無慮也是一輩子,我得給老婆孩子更舒心的生活。于是,拋下生意,帶著家人出去兜了一個月。
09年全球電子元器件缺貨,價格瘋漲,我總算見識了什么叫否極泰來,所有的備貨,一掃而空,每個人眉開眼笑。也正是那一年之后,市場上冒出了無數新貴,在這撥浪潮中,有資源的人,很多都賺了錢,一夜之間成為新的市場寵兒。
好多鋒利的新對手,我都叫不上名字,真是后生可畏,后來幾年,這些后生們無論貨物的價格好不好,都敢在所有的平臺,全部用什么競價排名、現貨排名等統統把我擠下去,除了一些老客戶還記得我的價格好,市場都快把我給我忘記了,氣憤之余,我也只能嘟囔幾句國罵。
10年之后,深圳的房價已經很高,除了備貨之外我手頭僅有的現金也只能在老家買套新房,我覺得應該考慮后路了,相對于深圳的基本房價與工資,南昌以后的生活可能壓力會小很多。深圳員工的工資越來越高,元器件的利潤開始也越來越差,交易網,華強網慢慢得越做越大之后,市場趨近于透明了,整個華強北沉浸在殺價與真假貨的鑒別樂趣中,我突然感覺是不是有點老了。
那個時候,很多夜晚,站在窗前,看著將要竣工的世紀匯都匯軒,開始問自己,快十年了,來深圳時那些偉大的夢想,還剩多少,還要留多少?是不是哪一天,在都匯軒買一套自己的房子,沾沾首富的光心就滿足了?
此后的幾年,看著周圍的一個個朋友關了柜臺,轉行或者退掉了高價的柜臺,離開了華強北,去了關外,我開始越來越有點心不在焉。員工的工資持續的走高的同時,素質持續在下降,走私單的走私單,不干活的不干活。十年間一切都變了。
我開始慢慢抽身出終端的生意,開始轉作市場,專注于平臺的生意,華強網、交易網、維庫、香港電子庫存什么都做,我知道,這可能是我最后的機會了,雖然有點茍延殘踹,但我希望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2014,京東、阿里巴巴上市,互聯網元年開始,人心騷動,華強北也開始莫名的不安。我的一個朋友,過來找我,說要啟動電子商務,做元器件,問我感不感興趣加入,我拒絕了。我說十年下來了,我對這個柜臺生意還是不舍得。他說我像女人,不灑脫。我舉杯問他,人生能有幾個十年?你讓我再堅持一下。
2015年,股市迎來的春天,有人說可以到六千點,有人說可以到一萬點,華強北每天的話題不再是元器件,股票、股票,全部是打了雞血般激動得臉,這一年的元器件市場下滑完全超過了2008年,一片哀鴻。市場打來的詢價越來越少,利潤越來越低,開始巨幅虧錢。
雪上加霜的是,這次股票的大跌,完全超出了我的預期,僅有的現金血本無歸,一夜回到解放前;很清楚地記得那天早晨,去華強廣場上班,電梯門上看到了他們柜柜網的詞條:“炒股心臟受不了,還是多關注元器件吧”,后來從懂炒股的朋友介紹下載了一個神牛炒股票APP軟件,上面提供的資訊確實有用,通過這幾個月的學習努力,才把本錢賺回來,不過事業也跌落到了低谷,也許是時候讓我離開這個地方了。。
心里莫名的有點氣憤,打電話給他,劈頭就說,“你們都是混蛋”。我朋友一頭霧水,安慰了我半天。我說我可能要離開深圳,去老家。出乎意料的是,他沒有挽留,我清楚地記得他說的那句話“你不是敗給了市場,你是敗給了這個時代”。
是,我是敗給了這個時代,十二年前,滿懷憧憬來到這片土地,十二年后,一切都變了,但我不后悔,人生所有的經歷,都是積累,華強北給了我年輕的夢想,給了我十年奮斗的回憶,只要脊梁還在,我就能挺起胸膛,暮直向前,奔向我的下一個十年。
在此,寫下如上的文字,僅作紀念。
別了,我的華強北。
別了,電子元器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