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緩慢的鏡頭，從一堆泛黃的老照片之間轉動，驚奇地看著這個整齊，復雜的物件，它龐大，細致，裝滿了整個空間。復雜程度叫你難以相信，這竟是人類的空間。
一雙蒼老的手，緩緩得摸過書頁，停了一停，又愛惜地撫摸。書頁已經摸得有些發白了，重點的地方還做了標記，紙張變得彎曲軟弱，整本書已經跟物件脫離了大部分關系，沾上了不少人的印記，散發著濃濃的人氣。
在扉頁里，用鋼筆字寫著：于你，盡我之力。
一雙渾濁的眼睛，用盡一生的力氣盯著書里的那個名字，好像透過字，能看到一副動態畫面，楞看了很久，他搬了一把搖椅到窗邊，無神地盯著窗外，一幅幅畫面展開。
那就像是一副巨大的動態畫面，很長，很久才打開。
01
“同學們，你們到了學習的關鍵時候，你們要相信，你們是祖國未來的力量，祖國的明天靠你們建設了！”張班在講臺上唾沫橫飛，噴得前三排都屏氣閉息。噴出的口水從側面看有一個好看的下落弧度，線條優美，奔騰向前，就像，就像，一把高質量的噴壺。口水中有強勁的一絲，劃出一條銀線，沾著大頭的重量下墜!
"hahaha!"教室里突然發出笑聲，連貫的聲音很快打斷了張班斗志昂揚的激情，他怒目一瞪，大吼，“張孝全，你笑什么！每天吊兒郎當，有什么前途！不想學滾出去站著！”
叫張孝全的男生，位子在第一排最靠近門的地方，站起來，毫不在意，歪嘴沖老師一笑，抬身就往外走。他個子很高，在擁擠的位子上顯得有些不便，不過他并不在意，隨手按住桌子，一翻就從狹窄的位子上出來了。
外面明明下著大雨，他卻毫不在乎，搖頭晃腦的邁著步就站在了雨中。
教室內很快安靜下來，仿佛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外面雨還在嘩嘩得下著，屋里燥熱，屋外瓢潑涼爽，很快下課的鈴聲就鈴鈴響起。
張孝全，習慣式得背對著教室站著，他的懲罰遠遠還沒過，待在屋里對他才是禁錮，他滿不在乎，雨順著他頭發的流下來，他不時甩了甩發。
就在下一刻，他覺得好像雨水沒有那么猛烈了，不禁抬頭一看。一把藍色的蕾絲邊傘撐在了他上空，回頭一看，是陸園。
“張孝全，你別跟老師犟了。跟老師道歉回教室吧，別淋壞了。”
少年心里一暖，別過頭去，傲氣得說，“我沒事，不用你管。你回去吧。”
陸園身子沒動，冷著臉打著傘，也不說話。
“行了，我回去。”張孝全大步往前走，全然不管在后面喊他的陸園。他烏拉拉得走，外面雨水這么大，心里卻熱乎乎的，那一把傘，撐起了他心里的那塊地方。他在心里默默地說，“陸園，謝謝你。”
02
陸園趴在桌子上，上課也不抬頭，上課的老師，一個粉筆頭扔過來，”大怒道，陸園，上課睡覺，起來罰站！“
陸園沒動，邊上的同學戳了戳她， 她才將將，抬起頭來，艱難得站起來。
張孝全的目光就是這時候看過來的，他今天就覺得她不對勁，平常上課那么認真，今天卻一直在睡覺。
臉色已經紅的不行，眼神也迷糊著，卻沒有跟老師申辯什么。
“同學們，你們的時間不多了，馬上就要考試了，狀態還這么差，還想不想考好了！”
"老師，對不起。"陸園的聲音沙啞，帶著無力。
張孝全看著她搖搖欲墜，心里不禁著急，他從桌子前跳出來，二話沒說，拉著陸園，”走，我帶你去看醫生。“
“上課呢，不用你。”陸園推著他，她大概是有點著急，臉色更紅了。
“老師，我帶她去醫院。”張孝全難得得尊重老師的意見，“去吧。”
“我沒事，我沒事。”
“怎么這么犟。”他反手托起她的頭，一用力，把她托著抱起來。飛也似地跑出了教室。
教室里立刻傳出一片嘰嘰喳喳的聲音。
“安靜，安靜！”老師的教鞭鎮定了這次騷動。
03
陸園考上大學的那一年，張孝全去了另外一個城市。
他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好像滿世界的亂跑。
每年陸園都能收到各種來自于各地的明信片，正面是風景，反面用囂張跋扈的字寫著，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不要太想我。
陸園每次看到都一笑，她買了一張很大的地圖，把明信片貼在上面，每次數著地方，樂呵得很。
她給張孝全發的信息寫著，“我的地圖快貼滿了，貼滿了你回來么？”
然后就是半個月的沒消息。
當張孝全出現在她面前時，已經晚上了，她簡直不敢相信。
風塵仆仆的張孝全，穿著一件黑色的風衣，仿佛融于夜色。經年在外，他的輪廓變得很突出，側影看起來不錯。
陸園站在宿舍樓前，高興得和她打招呼，“張孝全，變帥了啊！”
她心情聽起來不錯，明朗得很。
“你好嗎？”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問的問題讓陸園一愣，“挺好的呀！你怎么來了。”
張孝全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陸園接起一個電話，聲音和表情特別不一樣，“對啊，哼！你今天都不過來，我不想你。”
她掛了電話，轉頭過來，笑臉依然好看。“晚上吃飯了嗎，我請你去吃飯吧。”
“不了，我就是來看看，我先走了。”
“哎哎哎，張孝全！！”陸園在后面，烏壓壓得叫他。
張孝全大步跨開，黑色的風衣很快淹入了黑夜中。
04
四年的時間過得很快，畢業的時候，千萬畢業大軍，滾滾而來。
陸園穿著一身畢業長袍，坐在張孝全的摩托上，風馳電掣。
她工作找得很不順利，不知張孝全怎么來了。
摩托車帶起的風很大，她張開雙手閉著眼睛飛，一個大拐彎，她興奮地大叫。
“還難不難過？”張孝全的聲音很大。
“很—— 開——心！”
"哇哦！"
摩托車停在一個很漂亮的高臺上，下面的風景，一片汪洋的燈光。
“看，不要覺得眼前困難重重，以后，你能看到更多風景。”
風吹著發梢亂舞，張孝全用手撥了一下，“我這有一份工作，跟你的專業相關，如果你想，隨時可以來幫我。”
陸園轉頭看著他，認真的說，”謝謝你！不過我覺得我可以。“
05
“陸園，你聽我給你發的鳥叫聲，好聽吧！別怕，別慌。”
06
“張孝全，我失戀了！”她在電話大哭。
他再次出現的時候，帶來了兩張機票，拖著她去打包收拾，飛去了一個東南亞的小島。
三天的陽光沙灘，她的心也變得軟綿綿的，躺在沙灘上，問他，“張孝全，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張孝全你是不是喜歡我，張孝全，要不我們在一起吧！”
他看著她的眼睛，一會明亮，一會又充滿痛苦。
“園園，我是你朋友，能為你遮風擋雨的朋友，就是因為這個。你還會遇見比他更好的人，你知道嗎？所有讓你不開心的，都不值得。”
“嗯！你說的對！”陸園舉起一大杯酒，猛地灌下，“祝福我恢復單身！”她喝醉酒后變得傻乎乎的亢奮，一會嚷嚷著好看，一會嚷嚷著高興！
他把她放在躺椅上，給她蓋著毯子，等到日出的時候戳醒她，“看，好看吧！”
她睡眼惺忪，看著那個紅彤彤的太陽，一點一點從天邊帶出霞光來，無限感動。連連點頭，說，好看，真好看，真好。
07
她很安詳，臉真的很小很白，骨像明顯。眉目細長，善點溫柔。靜靜地躺在那里，也不像以前，總會一眨一眨眼得說話。
明明離著比之前近，卻覺得離生動越來越遠。
他終于伸出手，掐了一把她的臉，軟軟的，好像還會笑起的樣子。
他的眼淚落下來。
一直落下來。
陸園。
陸園。
08
人一生應該是什么樣的？
年輕的時候往往無所收獲，順應洪流。
不知道執念是不是錯，但是填滿了，竟然覺得不空虛又懷戀。
他留了她好多東西，一整個房間的東西，從時間排序，鮮活得像他們的軌跡。
只是還沒來得及幸福。
只是來不及幸福。
執念至此。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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