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孩子之間的隔著一粒石子的距離
我正在羽毛球館打球,一個5、6歲的孩子跑到場邊,大聲地喊著。
運動場內人聲嘈雜,我沒有聽清他的話,他索性跑進了場內。我嚇出了一身冷汗,如果被沖撞到,后果簡直不堪設想。
我抱起他往場邊走,邊提醒他以后千萬不能到運動場里。他自顧自地說:“叔叔,我一直在喊你,可你怎么能不理我呢!”
我連說對不起,他似乎原諒我了;但是很快我發現他的原諒不是因為我的道歉,而是把手伸向我眼前:
“叔叔,你看,這是我今天剛撿的一塊石頭,送給你!”
我更加詫異了,問他:“為什么送這塊石子給叔叔呢?”
“叔叔,你忘了,前幾天,我在那兒玩,你走到我跟前,夸我的石子好看,并且還夸我帥呢!你怎么能忘了呢!”
小家伙嘟著嘴,似乎有些不高興。
我對這個小家伙真的沒有印象了,也許,當時看著這個清秀白晳、不知誰家的孩子正在聚精會神的玩著一塊斑斕的石子,隨口逗他玩的一句話吧!沒想到他意然記住了,還帶著一塊他認為更加精美的石子給我欣賞。
我把他抱到場邊,場內還有人等我打球呢,放到安全地方正準備下場。他卻拉著我的手,認真的說:“叔叔,你看這塊石子多美,我專門撿過來的。”
我不好薄了他的興致,只好示意場內的隊友,另找搭檔,我也打得累了,正好借機休息一下。
孩子見我不下場了,興致更濃了,他津津有味地幫我回味著上次和我一起玩的細節。
他說,他跟著一位阿姨來這里,那位阿姨只顧自己玩,把他一個人放在場地邊,好無聊啊!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聽著他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看著他粉撲撲的小臉,一副討人喜愛的樣子,越發喜歡他了。
他聽了我的詢問,略微遲疑了一下,臉上似乎有些慍色。
“叔叔,上次我不是告訴你了我叫敏昊嗎,你還說把我當成朋友呢!”
看著孩子一副認真的神情,我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叔叔想起來了,你叫敏昊,敏昊的敏,敏昊的昊!”
“嗯,是的,叔叔,我叫敏昊,敏昊的敏,敏昊的昊,你終于想起我了。”
這個小家伙上次就是這樣向我介紹自己的,聽了半天我也沒有聽清,還是帶著他來的那位阿姨在旁邊把他的名字說清了。
“敏昊,你為什么帶這塊石頭給我?”
“我這塊石頭好好看,叔叔你看,”他把石頭送到我的眼前,“他上面有一條紅紅的條紋,特別像我小時候手上劃的一道傷痕。”
然后他把手伸到我眼前,用另一只手指從手背上劃過:“就是這個地方,有一道長長的口子,淌了很多血。”
我拉過他的手,果真還有一道白晳的印痕,蚯蚓一樣橫在他的手面上。
“這個疤是幼兒園里的一個小朋友劃的,敏昊勇敢,一聲都沒哭。”
于是,他又開始向我講述手被劃的故事,我坐在那兒望著他,聽著他講述。他似乎受到我溫和眼神的鼓勵,講得兩邊臉蛋紅樸樸的。
“要不,你歇一歇。”我有些心疼。
在這個成人世界的運動場里,幾乎沒有一個人可以做他的玩伴,一個孩子在場邊,該是多么孤單,內心是多么希望有一個人和他玩,他溫潤的小手一直把我的一根手指頭攥著,攥得緊緊的,害怕我隨時溜掉似的。
我想起了我的童年,因為體弱多病,瘦小枯干,每天看著和我年齡相仿的小孩子從我跟前雨一樣跑來,風一樣跑開,我一個人面對著天空數著天上飛過的小鳥,抱著家中那只老羊,絮絮叨叨能說上半天。
父母忙完地里活兒,又忙家里的活兒,喂了雞,還有豬在等她,從來沒有人可以和我說上半句話。后來到上學前班的年齡(上小學前一年),我興高采烈,吃不迭飯就往學校跑。別的孩子害怕上學,而我渴望上學,有時候發燒,從醫院一回來,哪怕只剩一堂課時間,我也會背著書包跑向學校去,雖然我到了那里,就已經下課放學了。
后來漸漸長大了,小時候的孤獨、渴望也就忘了,等到我有了孩子,她剛丫丫學語的時候,每天嘴里絮絮叨叨不停,而我很少有耐性,不是給她一本小畫書,就是打開電視,讓她自娛自樂去了。
現在想來,常常后悔,我們都曾路過孩子的世界,可是時過境遷,開始用成人的眼光打量孩子,用成人的思維代替孩子的思維,忽視和冷淡了孩子的要求。當我們想彎下腰,低下頭,聽一聽孩子手中關于那塊石子、那枚樹葉的故事時,孩子已經長大成人,遠走高飛了,她再也不需要你了;而你此時,卻又變得像個孩子似的,希望孩子能夠停下來,聽聽你的訴說,這份希望很像孩子小時候的渴望,而你需要的聽眾又總是那么忙。
今天這個球場里,我想最開心的就是我眼前這個5歲大小的孩子,他兩眼放著歡喜的光芒,向一個有過一面之緣的陌生的叔叔分享著一塊關于他手里面石子的故事。
孩子不會知道,他這番動情的演說觸動了叔叔內心最柔軟的角落,如果我的女兒還能這般稚嫩、弱小,我一定會放下手里哪怕是最要緊的事情,蹲下來,前傾著身子,滿懷歡喜地聽聽她那口齒還不甚清楚的敘說,哪怕她說的是世界上最無聊的事情,我一定也會聽得興致盎然。
那個情景一定會像一枚郵票,貼上它,記憶就可以找到一條途徑,抵達最甜柔的地方:那里有著女兒曾經最甜美的記憶,也有著一位父親老時最溫馨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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