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12 點,C 先生準時走出辦公室,來到這家便利店,點上一瓶酒。
C 先生是名設計師,加班是常有的事,尤其是在上海這樣一座永遠停不下來的城市。雖然也不是每天都要加班到這么晚,可是 C 先生覺得反正回去也是一個人待在出租屋,索性每天在辦公室待到 12 點,準時下班,C 先生喜歡有規律的生活。
這家便利店說來也有些特別,藏在上海曲曲折折的巷弄里,浦東和徐家匯的絢爛燈火照不到它,門前一株大香樟,樹下擺著幾張小桌矮凳,一盞孤燈照著,亮度剛好。在這暗夜里,像被繁華世界遺棄的孤兒。這家店也不像遍布上海的全家、7-11 那樣種類齊全,它只賣酒。一進店,琳瑯滿目的酒——啤酒、葡萄酒、燒酒、伏特加、威士忌,中國的、日本的、比利時的、德國的……
C 先生一次偶然地發現了這家小店,便莫名地愛上了它,于是,這里便成了他每天回家前的必到之處。有時,C 先生甚至會覺得,這里比起那個空蕩蕩的出租屋,更讓他有家的感覺。
今天,C 先生像往常一樣,買了一瓶他常喝的酒,刻意挑了張沒人坐的桌子,不疾不徐地喝著。此時的便利店客人稀稀落落,C 先生看著那進進出出的客人——嬉笑打鬧的年輕人、面帶倦容的白領、一臉失落的女孩、滿頭銀發的上?!咐峡死铡埂?/p>
一個女孩從昏暗的小巷中走來,便利店的燈光慢慢地打在她的臉上、身上,整齊的短發,一身黑色的職業套裝,高跟鞋噠噠噠地響,像午夜沉悶的鐘聲。
女孩進店買了瓶酒,出來也找了個空桌坐下,正好在 C 先生斜對面。開酒,點煙,一個人靜靜地發著呆。
C 先生發現女孩買的酒跟自己的一樣,「她也愛喝這種酒么,還是只是隨手拿了一瓶?畢竟愛喝這種酒的女生不多?!笴 先生觀察著女孩,女孩顯得有些落寞,一臉的憔悴和倦怠,失戀了?還是又被上司訓了?女孩喝口酒,深深地吸一口煙,斜著頭,看著自己吐出的眼圈。
「從這個角度看,倒是有幾分像 F?!笴 先生想。F 是 C 先生大學時期的同班同學,他們的故事,不說也罷。C 先生不禁想起大學時的自己做過的那些傻事,那時候的自己真是又傻又天真,如今也不過才畢業幾年,可是 C 先生卻覺得恍若隔世。
C 先生突然很想過去跟那個女孩聊聊,可是又覺得這樣會不會顯得太過唐突了?!冈趺凑f呢?難道跟她說:嗨,你好,你長得很像我的一個同學。這么老的梗,想必現在的小孩子都不屑于用了吧?!巩吘梗珻 先生不是個主動的人,更不善于跟陌生人打交道。
女孩似乎覺得有人在看她,她轉過臉來,C 先生立馬將目光轉向別處,他最怕這種四目相對的尷尬。C 先生眼角的余光隱約覺得女孩對他笑了笑。
女孩站起身,用手指捋了捋額前的頭發,轉身又走入那昏暗的小巷,桌上的酒還剩小半瓶,她走出燈光的覆蓋,夜色漸漸吞沒了她,只有那高跟鞋的聲音依然在耳邊噠噠噠地響。
C 先生看著她遠去的背影,隱隱地有些懊惱,可也只是隱隱的罷了。畢竟,她也不過就是個陌生人。哪怕真的過去跟她聊天,過了今晚,只怕以后也不會再見的吧,仍舊是那萬千陌生人中的一個。
是啊,不過就是陌生人。
「按:
這是篇沒有故事的故事。
其實,我想說的是孤獨,是這浩瀚的大都市中的個體孤獨。在都市中,每個人都可以通過自身的努力與奮斗去求取無盡的物質滿足感,可是,我們永遠無法給孤獨一個答案。
每個人內心中都渴求陪伴,抗拒孤獨??墒牵覀冇止陋氈鹨粚託?,將自己置身其中,生怕受到傷害。我們怯懦、被動,永遠等著別人來打破自己的這層殼,卻不肯試著伸出自己的那雙手??墒牵l又該第一個伸出那雙手呢?最終,我們懊惱、自責,卻也無可奈何。
愿每一個孤獨的人都能得到溫暖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