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子離開上海前去廣達看了我們一次,那天晚上他跟爾東陳住一起,第二天爾東陳給我說蚊子喜歡我,問我什么想法,我不假思索的說了一句:關我什么事?我又不喜歡他。(我一直很信奉一句話“我愛你但與你無關”,所以我愛人不求他也愛我,同樣的別人愛我只要不影響我的生活的話那也與我無關。)后來有一天他說我好無情、絕情。那樣果斷的不留任何希望。我歷來是很討厭很多女生用備胎來證明自己的魅力或是為自己找后路,愛就愛,不愛就不愛,拖泥帶水的整得別人痛苦自己就有快感嗎?
一月上旬的某一天,爾東陳駐廠回來,晚上,我們像平常一樣一起下班,走到足球場時他說有一個同學現在也來廣達上班了,拿個東西一起去送給她,因為在晚上,不太記得那個女孩子的樣子了,只記得她身材還不錯,還有她看了我一眼后對爾東陳壞笑了一下。送完東西在足球場上散步時他給我說了一些他同學的事,主要還是說的大家對他的認可,我給他說了很多我家庭的事,想要告訴他我是一個身不由己的人。他說他覺得他真的是犯賤,很多人說他好他沒感覺,我從來沒有說過他一句好話一直都在嫌棄他長得丑、聲音難聽智商低,但他腦海里就全是我。我傻笑了一聲,然后告訴他我要辭職了,離開上海了,他突然就楞在了原地。我跟他說:走吧,我們一起去后街吃東西去,那里新開的一家炒菜店,里面的菜真的很不錯。距離過年只有一個月不到了,多留下一點快樂的回憶吧。接下來他就像木頭一樣跟著我走了。后來的一兩周里,我們幾乎都一起下班,散步、聊天和吃東西。有一次跟“四人幫”小組一起吃飯時我用餐廳的錫箔紙折了一個戒指,他拿過去把弄了一會兒,回去時把它戴在了他頎長的手指上,不大不小,剛剛好,后來應該是被他扔了吧。
一月十三號,爾東陳的大學室友老鄭從深圳飛蘇州開年會,回程特意經上海轉飛。下午我還在公司加班的時候爾東陳給我打電話,叫我去F1樓下那家臺灣餐廳去一起吃飯(餐廳名稱不記得了),吃完飯后一起外灘玩,在車上時我跟老鄭聊著歷史、地理、政治,相談甚歡、相見恨晚,爾冬陳一句話都插不上,一直不是很高興,直到到達外灘以后,都是他們在拍照,那天爾東陳穿了一件休閑西裝,戴了一條灰白圍巾,在黃浦江風的吹拂下,唇紅齒白,有點像韓國明星裴勇俊,干凈又明朗。那天還遇到了我的小學同學,帶了他心臟病的兒子去上海做手術,我把身上僅有的兩百塊錢掏出來給他們,同學兒子哇哇大哭,同學說他已經離婚了,他兒子對任何陌生的女人都有防備心,并無論如何也不要那個錢,離開后,爾東陳說,你的同學孩子都這么大了,你也該考慮一下自己了,我笑笑,總覺得漂泊的人不適合談安定。
下午我們在南京路把老鄭送上地鐵的時候,天灰沉沉的,還有一點小雨,有點陰冷,心情也跟著有些悲涼。上地鐵時位置還很多,我坐在最邊上有扶欄的地方,頭倚在椅背上睡覺,爾東陳坐在我的旁邊,我能夠感受到他的拘謹和欲語還休,我的心一直撲通撲通的跳著,臉上卻假裝平靜的睡著,我聽到他對我說:“能不能不要走,我不想讓你離開上海?!闭f罷看了一眼以為熟睡的我,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話。我的心絞痛了一下,嗓子仿佛被什么東西堵著,眼淚差一點就流了下來,悄悄的咽了一口氣,然后繼續裝睡,內心因為無法釋放的情緒而一直疼痛著。給不了永遠,就不要承諾,給不了承諾,就不要對自己仁慈,把剛萌芽的情愫扼殺掉,放過自己,成全彼此。
到站后他把我叫“醒”下車,他說,從來沒有一起逛過廣達后街以外的地方,松江商業區也還不錯,一起走走吧。我點了點頭就跟著他走了,到一個禮品店時他叫我去選一樣東西,他送我,我說不會選不要了,他堅持讓我去選一樣,我堅持不會選,最后我贏了,贏得很難受和失望,女生最想要的,不是給她她想要的,而是給她比想給的,我的那一點小僑情、小任性,他應該懂的,如果他不懂,假如他愛,總會給一點留念的,原來這一切不過是我自以為是的意淫罷了,也許從頭到尾,始終只是我一個人在自說自話,所以我難受了。一起去吃味千拉面時他說了很多話,我一句都沒有聽進去。
九點過在松江火車站等公交時我告訴他,松江火車站是我來上??吹降牡谝粋€地方,讓我誤會上海的繁華只是徒有虛名,他說我總是以貌取人。然后他突然變得很嚴肅,說要認真的問我一個問題。
“你一定要離開上海嗎?”他問。
“是的,必須要離開。”我平靜而篤定。
“為什么?就是因為你媽媽嗎?”
“是的,我媽媽一個理由就足夠。”
“你可以把她接來上海啊,上海城市大,機會也多?!?/p>
“我自己都養不活,更何況是還要照顧身體不好的她?!?/p>
“我們兩個人都養不活她一個人嗎?難道。”他暴跳如雷的吼道。
“她不適應上海的氣候,我也不需要你跟我一起來養她”,我依然很平靜的回答,每一句平靜的話后面,都是淚岑岑血淋淋的內心。
他突然聲音變得溫柔和無奈,“可是,你應該知道,我這個名字就已經透露了我父母對我的期望,他們為了生我這個兒子生了四個姐姐,現在我父親都快七十了,我怎么能跟你去貴州生活?”
“所以你完全不用去啊,上海很好,你可以過得很好?!蔽铱煲煅剩瑓s始終倔強,還好是晚上,他看不到我強忍在眼里的淚水,還沒有離別,不要浪費眼淚,我告訴自己。
“不要走,好不好?或者回來,好嗎?你如果不想帶你媽媽過來那就回去帶她把手術做了,安頓好以后你回上海來,以后我們每個月給她寄點生活費,好不好?”他幾乎是哀求了。
我沒有說話,沒有任何點頭或搖頭的動作,我想拒絕,但我不敢說話,一開口,我就會崩潰的,我不想在他面前哭泣。
第二天,他把在味千拉面吃面的錢還給了我,我收下了,兩不相欠,才能為瀟灑轉身做好鋪墊。接下來的日子里,我們像平常一樣一起下班、吃飯和聊天,十來天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轉眼廣達的樹葉都掉光了,寒風肆虐,正是分手的好季節。這期間他也曾說過叫我不要走的話,我對他說:“已經說過的話就不用再說第二遍了,我記性很好的”。他不敢再說了。
走之前的一天,我在手機上寫了一首很長很長的詩,詩里有爾東陳、蚊子,其他五人幫成員,有萍、有琪敏和冬,有宿舍和辦公室所有討厭的和喜歡的人,在按保存的時候不小心按著了清空?;蛟S,這一切,原本不該留戀,或者是,這半年,注定只能刻在心里。
回家的票是堂弟給我搶的,下午四點的,我執意要上完早上的班再走,那天上午我挨著給所有廠商發了新年祝福的郵件,并告訴他們我就要離開廣達,以后業務上的事請找×××。發完郵件后,就沒有多少事了,我跟爾東陳開始像兩個孩子一樣在那里悄悄的玩著游戲,我們兩個的師父都在說我們很幼稚,但都無所謂了,曾經的小心翼翼也沒有換來什么,我們自己的事又何必讓別人理解呢?午餐我們一起去吃的,每人拿了一個蘋果,回來以后他就在那里小心翼翼的削蘋果(我一直不會削蘋果,一般他在的時候他給我削,他不在的時候我就是洗著吃了),我坐在旁邊玩手機,跟貴州的朋友聯系,大家都很期待我回去,走的城市太多的結果就是,離去和歸來,都會有人牽絆和不舍,總是不能輕松前行,但也總有理由安慰自己。大家都趴在桌子上開始睡覺的時候,爾東陳才把蘋果削好給我,他花了那么久的功夫,原來是為了把蘋果削成一張笑臉,他說,我的笑臉是最難能可貴也是他最懷念的,希望我可以一直笑下去。我拿著蘋果,傻傻的笑著,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表情和語言來應對這樣一份用意很深和保質期很短的“禮物”,然后輕輕的一口咬了下去,我對他說了一句謝謝,我知道了,叫他快趴著休息一下。他嗯了一聲就趴下睡覺了,我小心翼翼的吃著蘋果,以免聲音太大吵醒同事,我不是很喜歡吃蘋果,高中時常常拿學校發的蘋果跟同學換牛奶,但爾東陳削的那個蘋果,卻是那么的甜,每一口咬下去,那股清甜就從舌頭順著喉嚨慢慢流進心里,有一種細水長流的甜蜜感,那個蘋果我吃了好久好久,久到我覺得時間停止了,一輩子就是那樣一個蘋果了。蘋果吃完的時候,我看見爾東陳似乎已經熟睡了,就悄悄的起身、出門,回頭看看暗黑的辦公室和熟睡的同事們:再見了,親愛的戰友們,無論曾經贊賞過喜歡過還是咒罵過討厭過得人,此刻都唯有祝福了。
走出門的時候發現爾東陳也跟來了,我問他不是熟睡了嗎怎么起來了,他說他根本就睡不著,我的每一個動作他都能感受得到,跟我一起去拿了出廠單和放在衣柜里的衣服后,他就不能再送我了,但他決意要逃出去,可是很不巧的來了幾個保安,要查他的出廠證明,我回頭看了他一眼,自己拉著行李,說了一聲再見就走了,走出廠門口時,風呼呼的刮著,很冷,我卻能感受到身后灼熱的目光,渾濁的空氣里,仿佛聽到淺淺的抽泣,我沒有回頭,以45°的角度仰望著上?;颐擅傻奶炜眨腥苏f過,這樣的角度看天空,眼淚就不會掉下來。一陣狂風吹來,我捋了一下頭發,把圍巾和衣服使勁的裹了一下,大步的離開了廣達上海制造城。
若不能朝朝暮暮,又何必銘心刻骨,深陷之前,優雅轉身,留一個瀟灑的背影,好過得而復失的撕心裂肺。所有輸給了現實的愛情,終究是不夠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