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界

我成天在外邊晃悠,我喜歡看人,不喜歡人看我。他們都以為我傻,娘胎里帶出來的毛病,天生我知道,不用人說。我知道我和別人不一樣,認識我的人看我和不認識我的人看我眼神不一樣。怎么算認識?又怎么算不認識?認識的人眼里眼外常做無視,不認識的人眼前眼后掩不住輕視。隨人怎么看,我當然異于常人,無需人待見。我只能用糊涂的目光回看他們,反惹得他們慌眼慌神。眼不對路嘴不投機,跟認識的人不用說啥,跟不認識的人說啥也沒用。對認識的人我說人話,對不認識的人我說傻話,對討厭的人我說胡話。反正正話反說反話正說沒人懂最好,而我想說的沒說,說出口的又不是我想說的,只好由著人說。人話說成傻話,傻話說成胡話,胡話說著說著變鬼話,鬼話說著說著變神話。說人話傻,說傻話蠢,說胡話渾,鬼話說多的煉成人精,神話說多的煉成大V。我腦子只夠在傻話和胡話之間逛蕩,藐懟人精,鄙懟大V。

傻不傻我說了不算,除了我媽說我傻,我爸都不說我傻。我媽說我傻那是她生了我,再傻也是她生的。我爸不說我傻是他怕被人說生錯胎,好像他跟誰配種都能生出個什么鳥來,傻不傻不關他的事。因為我媽說我傻,我這輩子都得認。我爸鬧騰出來的事,我一個人背鍋。

我爸風光了三十多年,大小是個干部,后來他不干了,天天坐在大門口陪隔壁的老林頭望風。小時候我老纏著他,吃飯堵他的嘴,走路擋他的道。如今我不想讓他瞧見,出門躲著他走。他見人進人出滿臉堆笑的樣很煩。我見人就不笑,笑不出來,從來都是人家沖我笑,那樣子比我還傻。他們越傻我越笑不出來,我傻礙著誰?他們裝人樣就不傻?還要裝一輩子。干嘛都裝成那樣,多累贅,我從不裝聰明。他們可憐我還是我該可憐他們?我不缺胳膊少腿,那些以為我沒心沒肺缺心眼的人,肯定比我更缺腦。

我覺得我小時候挺機靈,誰都玩不過我。我媽說人家讓著我,我說我讓他們還差不多。我從小長得高頭馬大,我不讓著點能行嗎。他們以為我好糊弄,想嚇唬我,我一動嘴就把他們嚇跑。小男生老來惹我,經常跟在背后拽我一下踢我一腳,等我回頭找不著誰,以為我不知道誰干的。我吼他娘兩聲,他們一個個溜得老遠,其實我只是壯壯膽。小女生沒那么賤,一口一個大哥哥叫,還給我棒棒糖吃,我不吃還不行。咳,可惜我沒有妹妹也沒有哥哥,只有個姐姐幫襯,不能啥事都罩著我。我只能每天一個人滿大街溜達,要不然干什么呢?我不知道他們上班上學的都瞎忙乎什么,那都不是事,臨了還不得溜達,溜達才是事。像我爸我媽,我從娘胎里就看他們忙這忙那,忙他們自己也忙我和我姐,從小忙到大,忙到我傻了多少年終于不忙了,也跟我一樣成天出來溜達,那還不是一樣嗎。那些鄰家小男生小女生后來不知道忙到哪兒去,聽我爸媽說,他們上完小學上中學,上完中學上大學。我經常看他們進進出出,他們也經常看我溜溜達達,對視一眼,難得吭氣。他們明白,我也明白。說啥呢?我不記得他們名字,只記得他們臉,他們記得我名字,不在乎我的臉。他們以為我的名字叫傻子,我看他們的臉刻著呆字。

我的爸呀我的媽呀,怎么就生我一個兒子,生姐姐的時候沒甘心,生我的時候死了心。一女一男也算標配,還有的人家再整出個把弟弟妹妹,沒事不打架也可以罵架,多熱鬧,省得我平常出來溜達找不到人理。小的時候我爸老打我,想把我被搞歪腦筋打正過來。我媽說他腦子一定壞了。我爸說我媽懷我的時候老跟他吵架,在娘胎里把我嚇壞的。他以為我傻,不懂好騙。我使勁想在娘胎里的時候什么動靜,我爸憋著難受想那個我媽,我媽不肯,我爸硬來,咚咚咚,捅到我尚在發育腦子里哪根神經,腦細胞變異,那根筋沒長好。這叫什么事啊,他們打架,沒顧我死活,整出來個傻子還得他們煩一輩子。

那以后,我就在我媽跟我爸吵鬧聲里長大。我媽哭,我爸拿她沒辦法,我犯傻,他拿我也沒辦法。反正他們把我整出來,再也整不回去了。整啥整,我傻樣不挺好的嗎。不用他們煩我上什么學,闖什么禍,上什么班,娶什么老婆,糟什么心,不就一天三頓飯嗎,管飽就行。你看我們樓上樓下的,忙完吃喝忙拉撒,忙完吵架忙打架,忙完找關系忙送禮,忙完掙錢忙花錢,忙完國內忙國外,忙生忙老忙病忙死。我多省事,什么都不忙,吃飽喝足閑遛彎。我爸老忘事,現在他逢人便說他對我有多好。我腦子不好但不忘事,對我好我不記得,對我差的我什么都記得。

隔壁老林家一天到晚吵架,吵完還打,吵到老婆把老公吵死,打到把兒女打跑。我看他們常裝瘋賣傻,特別是林老二,一個比一個精。有時候半夜突然地動山搖,我被驚醒,以為做夢還是地震,滿嘴口水一臉懵逼。仔細一聽,原來是隔壁打架,我的媽呀。后來我經常夜里夢醒,不是隔壁吵架,是我跟別人吵架。我跟誰都無冤無仇,怎么會吵架呢?娘胎里留下的后遺癥,膽小怕事,有點什么噪音,腦子里的水就晃悠,走路東倒西歪,所以人家以為我腦子有問題。我看他們也晃悠,身子不晃眼神晃。我晃悠他們以為傻,他們晃悠我以為精。跟他們懶得說,說了白說,越不說他們越覺得我像顆大蔥里白外青,他們外白里青,裝蒜!我不會裝蒜,有話說不清,沒話不張口。他們有話不直說,沒話找話說,這能怪誰?腦子好使就要瞎說,我腦子不好使不說。瞎說的聰明,不說的傻,這算哪門子事。

我長這么大沒人跟我吵,我爹媽跟隔壁的老林家一樣,時不時悶吵動靜不大。一個說要我上學,一個說要我增智,一個要我吃飯,一個要我吃藥,為我的事說不到一塊。他們甚至遺憾沒給我娶個媳婦兒沖喜,還好,那不是多找一個吵架的嗎,我那根筋用不上腦筋先廢了。都是人以為憋不住一泡尿,惹出多少麻煩。我靠夢遺一樣解決問題,給我爸我媽省心,外加省錢。娘胎里被吵糊涂了腦子,長大還得被人吵死,不如一個人過多好,省心省力,省得早死。

我從哪兒聽來有這么一說,缺腦子一般都早死。因此我老擔心,萬一哪天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那不白活一場?我有個小舅,年輕的時候受什么刺激,腦子不靈淤積成瘋,在家打罵父母,在外滿大街撿破爛,跟狗一樣見屎就舔,沒人看得住,爹媽遭罪,兄妹嫌棄,家里人受夠了無動于衷,那樣子比我慘。我舅成天滿街瘋,任人都可打罵欺負,每天飯點回來都鼻青臉腫,沒見人可憐。我在街上見過他,大冬天光膀子點了一堆火,烤一條死狗,邊上圍了一堆小孩跟他搶。他那是瘋,我只是傻,他瘋起來要人命,我傻起來還有點小聰明。我還問過我媽小舅怎么瘋的,我媽說“傻兒子,說了你也不懂。”我不懂可你也不能不說啊,我聽我爸我媽聊天時說起,小舅打小很聰明,后來大了被騙腦筋短路。被誰騙的,騙了什么我沒聽清。我猜不是騙情就是騙財,可那時沒什么財啊,要么騙人,我爸說:“你不騙人就有人騙你。”我沒騙過人,也沒被人騙。我媽說:“你一個傻子,騙不到你什么,你要會騙人你就不叫傻子。”是啊,我從沒想過騙人,也不懂怎么騙,誰跟我說話我都反問:“什么?你說什么?我不懂,我不認識你,你當我傻啊!”這樣還有誰敢招惹我?

我這就叫不傻嗎?憑什么別人說我傻,我看他們頂多聰明帶拐彎。

反正人一生出來就這樣,不是被人說成傻子就是聰明,還有既不傻也不聰明的,但不會是瘋子。瘋子沒有天生的,瘋子是被逼出來,不會是傻子逼的,那肯定是聰明人逼的。常聽人說被逼瘋,沒聽說被逼傻。那幫聰明人為什么干這種逼人的傻事,把人逼瘋甚至逼死了不償命。我爸說:“你不逼人就被人逼,你不懂。”我沒逼我爸,看樣子他肯定逼了我媽,才生出我這個傻子。我的前世不會是我爸,那會是誰?他一定太聰明,逼死不少人,來世讓我來還。我問過我爸我的前世是誰,他差點拍我。

難怪有人裝瘋賣傻,為了躲避被逼。我小舅肯定既不會裝也不會賣,所以沒躲過去。后來我舅不明不白死在外頭,沒人知道他怎么死的,他自己當然也不知道。一個瘋子,還不如一條家養的小貓小狗,哪天出去不再回來,便完結。

他瘋死,我會傻死嗎?反正死了都一樣,讓別人操心去吧。


林老二在我很小的時候欺負我,我還不知道,大了點我才知道。老林家的老大對我好些,不像老二。林老大欺負林老二,林老二就欺負我,反過來林老大還護著我。那時我還穿開襠褲,走出去隨地大小便,像人家遛的狗。他見面沒完沒了找茬,在我屁股后面扯動扯西,還常跟在我屁股后邊用草棍撩我的小雞雞,等我轉過身想尿他不著,他趕上狗腿,跑的比我快。我沒招林老二什么事,他干嘛欺負我?他要惹我,我也不放過他。等我大了點,輪到我見他出門就跟在他屁股后面,沖他褲襠嘿嘿只吼,吼得他發毛。你說他賤不賤,以為我小雞雞好玩,那他大屌怎么不好玩?林老大叫我別理他,可他像個蒼蠅粘著我哪里受得了。我沒糖給他吃,他給我糖吃還差不多。末了我真被被逼急了,撿起一塊大磚頭仍過去,沒砸到頭,只碰了腳指頭尖,竟然流了一地血。那以后他再不敢惹我。林老大見狀訓斥他,小弟說:“我逗他玩,他不禁逗怪誰。”林老大說:“你滾一邊去,逗誰也別逗他,他傻你懂不懂。”

原來我傻才不禁逗,他們喜歡逗比自己傻的,斗不過比自己聰明的。看到他們聰明樣我就不舒服,耍嘴皮子不如掄胳膊,動歪腦筋不如動手。林老大教訓他沒用,還是我教訓他管用。他們使壞的時候我能看出來,我腦筋不行,但我眼筋很靈。我不會使壞,也阻止不了別人使壞,但我不怕人使壞。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腦筋發麻兩眼放光,頓感天靈蓋通竅,渾身激靈,盯人看可以透視,聽話能猜到人心思。難道上帝真為我開了一扇窗?原來傻子也有這般奇質,可以此護身卻不為人所知,令我信力倍增,傻而無憾。無奈我反應遲鈍,只能看著事情發生卻應對失措。這種超能力隱藏在我腦子的某個角落,平常被禁錮封存,使我顯得弱智,一旦觸發便超凡無比。我的腦筋被扯成正負陰陽兩極,不斷糾扯爭斗,于非常和異常之間逛蕩而無法平衡,逼到我不正常。通竅神道只由我自知自覺,除了提前預感別人使壞,每當見到吵架打架,能看到兩具骷髏互懟,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的潛臺詞都在我腦子里曝光顯影,印證我爸我媽、林爸林媽在床頭床尾、屋里屋外吵來罵去,以及滿街認識和不認識人的蠢蠢鬼魅之態。


林家老大老二從小MD、MD不離口,我不會罵人,連個MD都罵不出口,聽到別人MD、MD不停,我就想起他媽到底怎么了,害我為媽揪心。林家小妹可不這樣,一個媽生出來的怎么說不一樣的話。林家小妹看見林老二罵我,她便斜眼瞧我,我沒反應,裝沒聽見。那話撞倒我耳朵彈回去,反倒刺了老二腦筋。林小妹樂了,看著我的傻樣樂了,那意思我的傻樣不傻,還挺可愛。

不過那些都是小時候的事情,她沖我笑的時候我會嚇唬她,“笑啥啊,笑啥啊。等你哥揍你。”她哥當然不會揍她,但會罵她,當然不會罵TMD、MD,只會說“丫頭片子,回家叫媽收拾你。”林媽只會揍林老大老二,不會揍林小妹。林爸和我爸閑聊,也不說清到底咋回事。我爸只說他們吵架聲音太大,以為要出人命。林爸嗓門一點不高,只說:“那是我和他媽打,她教訓孩子把我也扯進去,不像話。”我沒見過他們打架,只聽門外屋里頭叮呤咣啷、嘁哩喀喳,嗓門大過喇叭,東西砸到碎。不過動靜再大,眼看樓倒房塌,過后又安靜出奇,恢復原樣。從來沒見人去勸架,連我爸我媽都聽而不見。這架不是打給人看的,是打給人聽的。關起門打,出門沒事人一樣。我見到他們跟人爹人媽一樣,對我都挺好,比對他們兒子都好。林媽說:“我那兩個傻兒子,一個比一個愣,沒你這么懂事。”我不吭氣就是懂事,不會罵人就是好人,可我也不喜歡啥都不行的老好人,被人說成傻子。

林小妹很懂事,從來不和兩個哥哥爭。我就不和我姐爭,她老讓著我,我不讓她。林妹也讓著我,但不讓她哥哥。反正男人不讓男人就打架,林老大和老二一天到晚打。男人不讓女人也要打,像林爸和林媽。但我誰都不讓也沒跟誰打架。有人從小打架,長大了不打,有人有家前不打,有了家以后一直打,打到兒子女兒出生,小的打大了也打,一直打到打不動。于是幾天沒聽見對門林家有動靜我會不安心,非等鬧出聲響來,動靜越大越踏實。

當他們老了打不動,吵架的嗓門一直沒見小。林爸拄著拐杖坐到大門口一張破藤椅上望風,每次我遛彎見到,他都沖我笑。我爸是他的戰友,經常陪他坐,整個同命之人。以前他經常唬我,現在輪到我嚇唬他。他在那兒坐了很多年,保安都換了好幾撥,破藤椅換成破沙發再換成瘸腿板凳,越坐越呆,坐到老人斑滿臉白頭發掉到僅剩幾根。我走著呆望,他坐著望呆,見到熟人打招呼,后來見到人只會咧嘴流口水。再后來他眼睛看不清,鼻涕眼淚直流,還忘不了拖著瘸腿出來。他兩個兒子也不管,誰讓他把他們打跑了。兒子大了自己外邊住去,像被趕出去的野貓野狗,從不回來認窩。有天我出來沒見到他,門后公告欄里貼出一張紙蓋住其他海報。我使足腦筋,拖著口水,隔著玻璃,費勁一個字一個字讀了一遍:

“訃告? XXX單位退休職工,原X處副處長林XXTZ因病于X年X月X日去世。享年74歲。遵照家屬要求喪事從簡,家中不設靈堂,不舉行遺體告別儀式。遺體于X年X月X日在XX殯儀館火化。林XXTZ安息吧。林XXTZ治喪工作小組。”

怎么兩天不見人就沒了?我爸說他爬樓梯時一跤摔倒地上就沒起來,死的痛快。沒有追悼會,沒有遺體告別。但我爸還是在火化那天跟林家一起去了火葬場。那天他們一家出門上車,我只遠遠偷看,不想被林家老媽和兄妹瞧見。林老大捧著遺像,老二和小妹跟著,但沒聽到哭聲,也沒見到眼淚。事后我爸說:“老林啊,吵了一輩子,兒子不來女兒不在,老婆跟仇人似的,天天吃不好睡不著。他跟我說過還有多少存款,都沒用,白死了。你說傻不傻?錢不知道怎么分呢。”我媽接過話說:“用得著你操心嗎?你記得把存單放在我找得著的地方,忙好你傻兒子再說。”

我再也聽不到對門的吵架聲,只在夜里常夢到。

我從沒想過我會死,我死也比我爸我媽先死,傻子都死的早,我反反復復嘀咕這話。瘋子和傻子一樣也早死,就像我那個小舅,一早瘋到不成人樣,一陣風過后就死了。有人被人逼死,像對門的林爸,有人是自己逼死,像我的小舅。我會怎么死?不逼人也不被自己逼,肯定死不了。死不了我還得每天出來遛彎,兼顧看人遛狗,狗模人樣遛人。再就老子帶兒子遛,兒子帶孫子遛,到我這兒沒得遛,只能自己遛自己。

很小的時候我老跟在姐姐屁股后邊走,她怎么都甩不掉。我什么話都不說,總離她兩步之遙。像一只小狗跟著主人,從小學跟到她上中學,只要她表現不耐煩,我會委屈得悶聲低叫。姐姐漂亮不漂亮我不懂,但屁股后面總跟著不少男生,我也算其中一個,不過只是她護身的狗,誰靠近她我就會叫。大了以后我姐越來越嫌我煩,我只好偷偷躲遠,滿街滿巷自己遛彎,追著野貓野狗跑,只有它們不嫌棄我。等我大了,一幫小屁孩兒又來追我鬧我,不對他們兇點他們就長臉,這些跟屁狗,不對他們狠點,他們拿你不吃勁。我奇怪別的小孩都上學,我卻一點不羨慕,關在圍墻大門里面讀這個學那個多不自在。我認字靠撿廢報紙,別人讀報我跟著看,只要我一通竅,別人一張嘴我就知道他說什么,何況釘死在紙上的字。我認一個字摳掉一個字才記得住,摳爛的報紙給撿破爛收廢品都不要。

我有多傻我自己知道,不用測智商,別人說啥都沒用。娘胎里帶出來的傻,傻得天然無邪。但奇跡凸現之時,我腦子里那根傻筋洞開,熱氣灌頂,天靈蓋貫通,上能洞徹人心,下可看誰裝傻犯尖。我爸經常裝傻,我媽老自以為聰明。小時候經常看他們白天吵架,吵著吵著都不吭聲了,晚上在床上還打架,打著打著沒動靜了。到我大了,他們老了,吵的少了,打的也少了。他們吵架我躲得遠遠,他們打架我瞪眼看著,不吵他們難受,不打他們受不了。還是我姐好,上學不著家,下學不知溜到哪里去。我經常守在外邊等她回來,因為她經常給我帶吃的。沒見我爸我媽給她多少錢,她哪兒來那么多吃的?巧克力補腦,零食補饞。她要給我補腦,還是誰要堵我嘴?我見到有人老跟著她,我不會跟誰瞎說,不補腦我也知道。我頂多饞點零食,多了還分給其他孩子吃。那些孩子真要補腦,上學不好好讀書被老師尅,回家不認真寫作業挨爹媽揍,沒見他們長記性,東西照吃,人照樣欠罵欠揍。

我因為別人想著我悲哀而悲哀,究竟誰更悲哀,我通竅的時候琢磨。智商高低有如個子高低,正過來量反過來量都一樣,我智商低個子高,他們傻點低我傻點高,誰比誰更行?我爸比我媽個子高,我媽智商比我爸高,我比我姐個子高,我姐比我智商高。林媽嘴大大不過林爸的拳頭,林老大再倔倔不過林媽的巴掌。誰比誰更悲哀?我爸比我媽悲哀,我比我姐悲哀,林媽比林爸悲哀,林老大比林媽悲哀。我活得好好的干嘛被人悲哀,我不懂悲哀,要悲哀也是別人的事。活一輩子老要比這個不足比那個有余一定很悲哀,我從不跟人比,所以我不悲哀。傻子腦子一根筋,無知不受罪,聰明腦子多幾根筋,聰明多了累贅。我吃了睡睡了吃,自在,聰明人吃不下睡不著,難過。我不知道他們為什么難過,有啥過不去。他們難過的時候我快活,他們快活一時,我時時快活。

傻點低快活點也低,傻點以上全是快活。傻人看到的都是傻點以上的人,因此很快活。常人常不快活,他們傻點高計較太多,有點什么就不快活。傻子非常人,不計較快活的人。我不懂什么不快活,他們一定懂得太多,看誰誰不痛快,只想著自己痛快,到頭來還是不痛快。我從來不管別人快活不快活,也管不了。我腦子長在自己頭上沒長在別人脖子上,憑什么要替別人不快活。我爸我媽不快活,他們吵來吵去好像因為我,后來我仔細聽明白了,那是她們之間的事情。我傻他們不快活,我姐不傻他們也不快活,跟我們沒關系。林爸和林媽不也一樣?誰和誰有仇,沒仇肯定不吵架,有仇一定干架沒完。小仇吵一時,大恨打一輩子。他們肯定有了小仇才吵到一起,吵著吵著吵成大怨,越吵越分不開,繼續吵成大恨,生前吵死后怨。女人一早吵死男人叫克夫,林爸死的早虧大了。我媽有沒克我爸我不知道,反正他們把我給克了。我成了他們克出來的冤魂,所以沒人再克我,我也不會克別人。我姐不一樣,她從小克人,大了一定克夫。我小時候瞅見我姐身后的小男生一臉被克的相,別提多受罪。盡管后來的姐夫比較罩著我,我很同情他,指望我姐別克人。

我突然回過味來,同在一個屋檐下不容易,同睡一張床更不容易,如果不傻就得被逼瘋。我爸和我媽肯定有一個傻有一個瘋,一個裝傻一個裝瘋,常傻常瘋,人前看不見,人后見真容。還要折騰出我和我姐,一個傻子一個尖子。你看隔壁林爸和林媽不也一樣,還有林老大、林老二和林三妹子,瘋不成一堆,就傻不到一塊兒。

有人傻一時,有人經常傻,有人真傻,有人裝傻,有人自以為傻。不像我本來就傻,傻給人看不用裝。你比別人聰明,別人傻,還有人比你更聰明,那你就傻。傻是常態,自以為不傻那才叫真傻。“傻界”自有傻界之道,糊涂之人傻,不裝糊涂不傻,裝糊涂假傻,凡事半真半假不糊涂那叫假傻。容不得犯傻吃虧之人精明,悲謙憫恤不爭不搶之人睿智。精明與睿智不在一個維度,精明會裝瘋,睿智會裝傻。傻中的維度層層疊疊,傻和聰明的食物鏈一環扣一環,像拴狗的鏈子,一路牽扯無數貓尸狗屎。

我傻透了,我就通竅了,透過傻筋的靈光,傻見天傻見地。


我爸常說我爺爺比較傻,難道他的爺爺比較聰明?隔代相傳?可惜到我這輩傳不下去,到頭了。我爸一定沒把我爺爺埋好,祖墳風水不靈地氣欠佳,害得我這般模樣。他說他那個時代已經找不到好地方埋人,一拆遷全沒了,撈不到燒紙錢上高香。沒出息的生了有出息的,有出息的生了個沒出息的,斷了香火。反正我不用燒香,我連祖墳在哪里都不知道。我只記得小時候我爸帶我去過,后來沒地兒去了。他說我爺爺帶他去燒過他的爺爺,那地方風水好,他出息早。輪到我爺爺這一輩就不行了,沒斷子卻絕三代后。可惜我還沒走在我爸前頭,要不他就得給我燒高香。林爸死后沒幾年,我爸也死了,看來傻子早不早死不一定,男人多半早死。

當爹當媽有出息沒出息都得這么過,燒不燒香墳頭都要長草。一茬換一茬,風水不在人常在,腦子不靈天地靈。

我傻,但我并不蠢。沒人罵我蠢,傻是天然的,蠢是作出來的。被人罵蠢豬一定倒了什么霉,豬并不傻,只不過為了吃食裝瘋賣傻成性,中了人的套路,臨了變成盤中蠢物。非有此等蠢物,也成全不了人類的精,蠢靠精謀食一時,精依蠢成就一世。占別人便宜不肯吃虧的很精,反之很蠢。豬以為跟著人混有吃有喝,終究被人吃喝。傻人有傻福,蠢人只有蠢相,蠢到底就變成死相。

我爸我媽打架有了我姐和我,林爸林媽打架有了林家三兄妹。打架一定很蠢,公豬和母豬打架,打出一大堆小豬,小豬和小豬繼續爭食打鬧,打到大了臨死一聲絕命慘叫。我小時候在鄉下經常聽那一聲慘叫,我聽得出垂死掙扎,也聽得出最后血漿爆裂迸射,聽得我牙一咬心一顫,別提多痛快舒爽!以至于每逢有人家殺豬我就湊過去看,非要等血濺滿盆腥光四溢才舍得離去。有時候也到屠宰場墻外聽嚎叫,但那里豬太多,屎尿太臭,還不能見到血涌的快意,而一次殺一只豬看的更過癮,看得我只想吃生肉。人殺豬并不因為豬蠢,是為了吃肉,豬也沒蠢到活著就是給人殺,想必為了殺身之后轉世投胎,故而痛飲一刀。總有一些蠢人比豬還蠢,所謂殺人不見血,死了都不知道,不僅聽不到哀嚎,甚至還很自豪。我只在人和人吵架打架時聽到類似豬般的嚎叫,和我小時候聽到殺豬的嚎叫沒什么兩樣。只不過豬的嚎叫讓我想起豬肉,人的嚎叫令我聞到豬屎味。以至于沒完沒了的嚎叫聲時不時攪到我夢里,以為對面隔壁震天動地的嚎叫不是殺豬而是殺人。

我一無是處也一無所爭更一無所有,老爸老媽如果管不到我死,老姐也要管吧。為這事操心,老爸老媽也得吵架,吵到老吵到死,我為誰操心?有人為我操心,我不為人操心,幸福點太低,操心到死。老姐自然操心,還要擔心,她難道送走二老還要送走我嗎?她老公那邊還有二老,最擔心還是她兒子,得擔多少心啊!

我姐從小機靈,時不時看我不順眼還欺負我一小下。沖她時不時給我糖吃,我不會告我媽我爸,還怕她回頭欺負我更甚。我以前做她跟屁股蟲的好處,全靠那幫圍著她屁股轉的人,他們跟著她轉,越轉她越吃得開,越轉越有財。有錢沒錢我爸我媽弄不明白,我每次守著大門看她進出看得出來。她當然不想給人看到,是我躲在門前樹后偷偷看到的。從她給我帶糖吃我就發覺小恩惠我不太受用,反正她給的東西我轉手發給街上玩的更小的孩子。我能給人東西我很開心,不知我姐給我東西她是否開心。她很會掩飾,我看得出,開心不用寫在臉上,越大越看不出來,反正我看到了。

只有我和我姐的對話是“正常人”之間的對話,我懂她的心思,她不需要懂我心思,因為我沒心思,既不會裝瘋,也不會賣傻。當她要騙人的時候我就踢她腳后跟,騙我爸我媽這個那個的時候她會給我買糖吃,騙那些男孩兒這個那個的時候她會夸我好。

“機靈的傻小弟,我知道你不傻,姐最明白。”

“你明白我明白,別人不明白。”

“管它誰誰明不明白,有姐明白就好,你最乖。”

她的話我很耐聽,有鼓勵也有獎勵。我爸我媽不懂這個,除了這個不行那個不行,啥都不行。這么下來,我沒有徹底傻也差不多傻到根兒了。街坊鄰居和那些小朋友只會逗我,以為把我逗笑他們開心,把我逗哭了,他們還開心。我笑是笑他們笑我傻,我哭是哭他們不比我通竅。我沒法和他們講理,沒法騙他們我不傻。而我和我姐心有靈犀,根本不需要講理。咳,人和人理解可真難,我甚至沒法理解我自己,難道他們就能理解自己嗎?

一念之間我又想不明白我到底聰明還是傻,以為看到別人不知道的就是聰明,看不見別人看見的就是傻。每當我沒想明白的時候我媽會說:“傻兒子,你不明白。”我明白她不明白的時候我卻不能說她傻。只有我姐知道我不傻,因為她知道我看見了啥也不會說,說了也沒人相信。所以我經常跟人說真話,反正沒人相信,要他們相信的時候我就說假話。其實我假話真話都不會說,我只說我想說能說的,其他都沒的說。別人跟我說這個那個的時候,我看著人家反應不過來,等他們說第二第三遍時就“哦,哦”兩聲。我越不明白他們越開心,他們經常不懷好意,想捉弄我。只要沒沾到我便宜,有時我也跟著糊弄他們,逗他們笑。我怎么知道人家要占我便宜?因為我能看到他們笑臉皮下的肉不笑,我干嘛陪他們笑。不過被人占便宜常有,過后我只能隔空叫兩嗓子出出氣。我從不想占人便宜,想占人便宜的人都是聰明人,被占了便宜變成蠢人。但自認聰明的人也經常被別人占便宜,他們又變成蠢人。我姐就經常罵人蠢,不管她真罵假罵,人家就喜歡被她罵。給她吃的被她罵蠢,陪她笑的被她罵蠢,送她錢的被她罵蠢。他們是真蠢還是假蠢?跟我自己搞不清楚自己真傻還是假傻一樣。所以我堅持不跟人辯白,自己想不明白隨便別人怎么想。

我常聽聰明人說自己傻得透頂,有點吃虧事腦筋犯軸,傻點太高害了他們。我從來不犯傻,我聰明點很低,不僅不跟人辯白,還不跟自己辯白。傻點高的人處處小心,見人先以為人人要害朕。而我相反,張嘴怕傷到人,舉手怕嚇到人。因此我也處處小心,不給人添麻煩。我怕給家里人添麻煩,待在家不是個事,整日出去溜達,以為這就沒麻煩。每次回去爸媽都要問去哪兒啦,見著誰啦,有沒被人欺負啦。其實哪兒有那么多事,我不操心他們,他們操心我。我就是個傻子,礙得著誰,人都怕挨著我。很小的時候爸媽怕我滿街亂跑出事,就跟著我跑,后來他們懶得跑,再后來也不聞不問了。我聰明點低,不會琢磨人事。見人吵架聽聽,見人打架看看,跟狗滿街拉屎撒尿一樣,根本不當回事。對面林家打到天翻地覆我以為做惡夢,習慣以后再也不夢,只顧偶爾夢遺。我爸媽經常嘰咯這個嘰咯那個,班上的事鄰居的事,哪兒有那么復雜?聽著費勁,要么聽不懂。總之,誰都怕被人占便宜,寧愿占別人便宜,起碼不吃虧。我除了吃飯,不吃虧。吃虧不吃虧那是聰明人的事,我只顧眼前自己的傻事。他們琢磨人一輩子,琢磨禿了頭愁白了頭,琢磨到死,我沒看琢磨出什么名堂來。我不琢磨什么,頭發也會掉會白嗎?起碼現在沒有,也許哪一天會有,我不擔心。擔心那么多干嘛?最后還不一樣。

從小傻到大,傻一輩子一定很幸福,我不知道還有什么更不幸。所謂正常人不過偶爾犯傻,聰明人偶爾犯尖。我偶爾不犯傻,但不可能犯尖。小時候犯傻不算傻,那是腦子笨,大了再傻不叫笨。我自認大了不犯傻,只不過腦子攥筋,我的獨門通竅秘訣沒人相信。正常人總以聰明腦瓜看人,稍不順眼就認為傻。他們怕吃虧,活著就是為了不吃虧,騙到人就算賺了,這算哪一出?不傻就有神經病。我神經沒毛病為什么人家說傻呢?都是被我爸我媽叫傻的,從小叫我傻兒子,他們不傻,干嘛生了我這個傻兒子?

不說這些也罷,反正我不用等到退休再每天出去遛彎,我從小遛到大。等他們遛不動了,我還在遛。有人遛狗,我遛我自己。別以為人遛狗,還不如說是狗遛人。管他人遛狗還是狗遛人誰遛誰,讓他們和狗一樣聰明去吧,我只遛我自己,我傻只傻我自己。狗只能活十來年甚至不到,我卻越活越長,長過幾條狗的命。他們不傻,干嘛養狗?狗靠人養,人要養自己,我要靠父母養,難道我和狗一樣?越想我越像個傻子,傻得跟狗似的。但沒人罵狗傻,只罵豬傻。養狗的人都不傻,養豬的人也不傻。那怎么算傻?我什么都不養而被人養算傻。還有很多人不也被人養嗎?TA們不僅不傻,反而很聰明。

有人聰明成精,還有人會傻成精嗎?傻到家必定成精,傻界之精。

我不通竅的時候不正眼瞧人,老琢磨不透自己怎么傻,只有看看別人才恍然明了,碰到比你精的人你才傻。有的人裝的很精,生怕別人說傻,何必呢。要是有人不說我傻我還渾身不舒服呢。我傻我怕誰!但精的人怕比他更精的,總是小心被人精到,卻不怕被人傻到。我傻我人畜無害,他精他人神共憤。

我從不抱怨誰,我爸媽把我生成傻子我沒抱怨,精的人成天抱怨這個抱怨那個,見不得別人好。我見不到比我差的,見慣了比我好的。并非因為我傻別人才比我好,好日子和傻日子難道不是一個日子嗎?

小時候傻很可愛,大了再傻沒人搭理。我寧愿人家以為我裝傻,人家抖機靈我抖笨,一不留神漏出傻相,逗人一樂。傻人裝傻以為聰明,人以為笑。精人裝傻聰明過頭。我裝聰明沒人相信,被人認定傻子,裝什么都沒用,盡管我自認為有時笨,并不傻。笨一輩子就是傻,聰明一世之人我沒見過,到頭來一糊涂就敗。看來聰明和笨都不能為過,互相摻和最好。摻和的結果不就是傻么?!原來傻不過是聰明和笨的過渡地帶,聰明偏左笨偏右。大到一個國,小到一個家,再到一個人,無不如此。興盛和衰落不過三十年,頂多三代。我腦筋尚不夠一代,且溜達且活,談不上幸福,還算安康。

說我傻的人有的同情我,有的糟踐我,同情我的人我希望他們好,糟踐我的人隨他去。我不需要人可憐,也不需要同情,無懼糟踐。同情我,我這么活,糟踐我照樣這么活,不比他們好不比他們差。林二欺負我傻,我沒怕。林妹可憐我傻,我也沒咋好。別人怎么看我無所謂,他們反倒比我在乎。以為能欺負我就高上一籌,以為同情我我就可憐。沒頭沒腦活著不礙著誰,別人更別礙著我。他們要看別人怎么活,好壞全活在別人嘴里。我活在我的腦子里,只看自己怎么活,隨它們怎么說。操心自己操心別人,操心這輩子操心下輩子,這一輩子不長,下輩子很長,操心不過來。我不知道他們為何樂此不疲,反正我想想又不通竅了。

我看著林家兄妹調皮搗蛋,看著他們長大,看著他們上學,看著他們去外地的去外地、出國的出國,再看到他們偶爾回來,看到他們結婚,看到他們拖兒帶女。然后,越來越少看見他們。我姐跟他們也一樣,只有我還守在這里,似乎還盼著他們回來。我以為他們懶得看到我,我更懶得看到他們。人越長越大越老,馬路越來越破,樓越來越舊。只有我沒變,守著這破樓,守著老爹老媽,守著我這顆不變的腦子。

我每天溜達的時候,眼里看風景心里想事。樹上的鳥和地上的蟲子每天忙著覓食,不停找食吃不休不眠。鳥吃蟲子,蟲子吃樹葉,鳥死了掉到地上被另一群蟲子吃。蟲子屎尿滋養草和樹長出更多葉子再被蟲吃,吃者被吃,爭爭搶搶無始無終。那么多人每天進進出出都干什么,我從很小想到很大,越想越不明白。他們也是出去覓食,上班為了覓食,上學為了將來覓食。除了自己吃還要喂養下一代,下一代大了接著覓食,一樣沒完沒了。就我每天出去溜達不為了覓食,有人覓食給我吃,我吃一點點就能活,不用太多,不用太好。而他們出去覓食,為了更多更好,直到覓不動再等人喂食。我傻我只能靠別人喂食,無法獨自覓食,盡管不如鳥獸蟲魚,但總比比野貓野狗好,不用吃屎尿垃圾,而且有家可歸。命該如此,無以違拗。

但是我爸都死了,萬一我媽死了怎么辦,我沒家可以覓食。我姐不能指望,她的家不是我的家。我是不是該早點死?“傻子都死得早”看來是真的。我爸我媽以為我會死得早嗎?要么他們都希望傻子早死,這樣就不擔心傻子吃飯睡覺,他們活著省心,死后也安心。想通了后怕,還是不想吧,想了也沒用,該咋傻就咋傻。

一定有人在時不時按我腦門上的按鈕,人心一開一合,睜眼通竅,閉眼犯傻。

如今我都幾十奔幾十了,我還要傻下去嗎?來生不傻,我還守在這里,接著溜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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