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雖已被大雨洗凈,可殘留著的陰影卻無法磨滅。數百宗室一朝被屠,獨留你一人徘徊于世,是為族人的離世悲哀還是僥幸被君王赦免幸運?世人因而稱你趙氏孤兒,卻不知一生雖為坎坷,尚且有貴人相助,九死一生,浴血而戰,得成復興之愿。
樓嬰被驅逐出境,母親遭人構陷與人私通,原同、屏括遭人暗殺,贏姓族人被殘殺殆盡,百年封地被奪血染宗廟,曾經強大而繁榮的趙氏一夕之間人人避之不及,可為有一人逆流而上為之求情。
韓獻子,若非他感念昔日養育之情以死勸諫君主,大抵史書上亦不會有關于你的些許筆墨。伯益之后,貴族之姓,數代盡忠,只因一朝亂臣,便被君王屠盡子嗣,許是他的口才出眾,許是君主為名聲所慮,終是決意饒恕你,恢復你的姓氏,歸還封地。多年后得以回歸故地的你,你回首遠望,一片荒涼,哪得故人歸。
昔其先祖專權凌駕于眾卿之上,多年如此積怨日甚,雖有君主赦免之詞,你與母親二人卻依舊難保安穩。
程嬰,后世提及你時必定會提及他,若非他冒死為之,你亦未有后世之功勛。母親一人面對諸多將領,毫無畏懼之心,在你身上作賭,哭則趙氏滅,無聲則趙氏興,許是你聽見了母親的悲鳴,許是天意弄人,尚在襁褓中的你一聲未出而保全性命,父親門客以命相護,連夜出逃,藏于荒野山洞,你才拾得一條性命。
晉景公殺雞儆猴之效已初顯,索性復了你的官職,年僅十歲的你,獨自居于室破堂空的家里,你尚且不知何去何從,一舉一動卻備受眾卿關注,所幸族人尚存幾人,為你操持家族,排憂解難,不致于任人魚肉,雖為艱難,倒未有性命之憂。
景公離世,厲公繼位,年輕的君王未得實權,侈卿掌政,因而寄希望于你,祈求兩方抗衡,平衡朝政。
弱冠之年,卻備受君主重視,群臣相賀,以禮相待。你有幸面見八卿,所受教導,受益匪淺。
厲公對你期待有加卻不予顯露,韓厥對你光復宗室翹首相盼,士燮對你一番忠告人生啟蒙,荀氏兄弟對你入仕皆有贊同,而欒書對你卻是愛恨交加,你是他的至交之侄,你亦是他黨爭之后人,心中百轉千回,對你亦是點頭之交。三裕以滅趙氏之功勛而居于高位,對你自是避之不見。
一寸廟堂,多方勢力,獨你一人,周旋其中,稍有不甚,萬劫不復。所幸,早年的苦難造就你堅韌內斂的性格,數次的危機造就你察言觀色的本領,族人自幼的教導教會你隨機應變的能力,在朝堂之中,你亦游刃有余,忠心侍奉厲公,處處尊重欒書,于士燮處從師,與韓厥相親近,敬重荀氏兄弟,不得罪三裕,完美而無懈可擊的策略,讓你名聲日盛。
君奢而臣侈,上驕而下貪,一年內亂,終是至悼公而止,而你亦是遇見一生的知己,若非悼公知遇之恩,大抵亦不會千古留名。
悼公知人善任,高瞻遠矚,破格提拔治世能臣,任你為卿,雖居于八卿之末,對你卻是巨變,二人相遇,使晉國開辟了一個新的歷程。
數年之恥得以平,再次與盟于鄭,霸主之名再次降臨,革新六卿禮制,禮賢下士,內政穩定,雖是初見,你與悼公二人卻是描繪出未來發展走向,一統中原,指日可待,可君主年歲尚小卻身染重病,大業未成,就此離世。
你曾與他心心念念收復山河故土,你曾與他立于高處遙望中原,你曾于他居于營帳之中分析形勢,往昔種種,一朝成空。明君賢臣,可遇而不可求,悲痛如你,唯有獨自前行,共赴山河之愿,可你不知,悼公離世,大勢已去,力挽狂瀾,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之舉。
齊國的挑釁,秦國的窺視,楚國的倒撲,鄭國的不穩,所有臣民寄希望于君主,可君主于臥榻就此長眠,舉國大喪,白綾三尺,不足以言心中之痛,衰敗亦由此開始,你一生的轉折亦在于此處。
素來你從文職出謀劃策而不善領兵作戰,韓獻子、知武子、魏莊子三人驍勇善戰,居功至偉,你亦對其三人推崇有加,可君主易位,獻子辭世,事態一度惡化,你雖有心為之,卻無力與他人相爭。
中年在政時,你勤勤懇懇,順應天下大勢,力主彌兵,推崇文德,使得中原一度和平相處。暮年的你,尊崇王室而不越權,尊敬各地諸侯而禮遇下士,可國君年幼不知時事,國內家族互相迫害,鄰國虎視眈眈,你勉力維持收拾殘局,最后也疲憊不堪,大廈將傾獨木難支,終是積勞成疾就憂憤而亡。
隨你而去的,卻是一個完整的晉國,倘若你得知后人三家分晉不知如何作想。
縱觀你一生,大起大落,所受災劫,江山亦悲之,卻有幸遇貴人,感念千丈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