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把鐵刀,專殺天下罪惡之人,然而我卻不是大俠,是一名劊子手。
時辰還未到,刑場上下早已人滿為患了,嘈嘈雜雜,熱鬧非凡,而我只能聽到喊冤聲,那聲音震耳欲聾,我只能充耳不聞。正是手里這把鐵刀,讓罪人膽寒喊冤。可喊又有什么用呢?罪人就應該在我的刀下做鬼。
待到時辰,老爺的紅色令牌飛出后落下,我的鐵刀就會擎起后落下,頭顱和鮮血也會落下,喊冤聲戛然而止,然后我會聽到喝彩聲,隱隱約約地還會聽到哭聲。最后我用白色的布擦干凈刀上罪人的鮮血,在一腳踹在沒有頭的軀體上,“撲通”一聲,腦袋和軀體中間的距離很近了,可是它們中間卻隔著生死。
老爺和衙役們走了,我也扛著鐵刀,大步流星地跟在他們后面,路上所有的百姓都會躲著我們,他們怕我們。我想百姓們最怕的應該是我肩膀上這把刀。
回到衙門,我靠在墻壁上,手里握著刀,用另一只手撫摸它。砍過太多的罪人,讓它很亮,刀身迎著我的臉,胡子很長,我對著刀笑了笑,發現笑容很嚇人。難道百姓們是怕我這張臉?我不再看了,而是用手指緩緩地劃在刀刃上,感受著刀的鋒利。
“咚咚咚……”隨著這鼓聲,還有喊冤聲,我的手指被割破了,我用嘴含住流血的手指,放下刀向衙門口也走了過去。門口已經圍滿了百姓,待我到了近前,他們全部靠到另外一邊,我好不得意,他們怕我。
大堂上跪著三個人,從背后看,應該是一個書生,還有一個臃腫的鄉紳,還有一個老漢。鄉紳向前跪爬幾步,“啟稟大人,這張秀才,奸淫高老漢家的翠娘致死,最后竟然含血噴人,污蔑小老兒,青天大老爺為我做主啊?”說完聲淚俱下,“哐哐哐”磕頭,震得山響。“啪……”老爺拍了一下驚堂木,“休得攪鬧,誰是誰非,本官自有分辨。”這時,衙役們手里的“水火棍”,戳著地“噼里啪啦”的亂響,他們嘴里還喊著“威武……”
“張秀才,本官問你,翠娘可是被你所奸淫?”我看到老爺的臉上正氣凜然,而跪在下面的張秀才,卻抬著頭,發著“嗚嗚”的聲音,手和頭都在搖晃著。我驚呆了,張秀才我是認識的,何時竟然成了啞巴?
“大膽,左右的,大刑伺候!”老爺又拍了一下驚堂木,幾個衙役上來,一把按倒張秀才,然后“水火棍”就夾在他的腿上。
大堂上飄著,“吱吱嘎嘎”、“嗚嗚”、“威武”,還有“水火棍”戳地的聲音。后來“嗚嗚”的聲音消失了,“報告老爺,張秀才昏死過去了。”“用水澆醒……”
一盆冷水潑上后,“嗚嗚”聲又響起。老爺繼續黑著臉,“招還是不招?”張秀才掙扎跪起,還是搖頭揮手。“啪”又是一聲驚堂木,“張嘴!”老爺的聲音更大了。可憐的張秀才被衙役架了起來,前面站著一個高大的衙役,手里拿著紅色的令牌,一下一下落在張秀才的臉上,不一會令牌上已經沾滿了鮮血,張秀才的頭已經耷拉下來,隨著令牌的揮舞,輕飄飄地在肩上左右搖擺。
“簽字畫押!”老爺甩下一張紙,行刑的衙役停住了動作,回頭拾起紙,又過來,抓住張秀才的手在令牌上蹭了蹭,然后就按在那張紙上,最后畢恭畢敬地呈了回去,我遠遠看到紙上有個鮮紅的手印,和老爺頭頂上那塊“明鏡高懸”的牌匾是一樣的鮮紅。
“張秀才,奸淫翠娘致死一案,證據確鑿,判三日后問斬……”老爺在說什么我已經聽不清了,耳朵邊全是,“噼里啪啦”的聲音,還有“威武”的喊聲。大堂上那個臃腫的鄉紳猶如雞啄碎米一樣再磕頭,可那個老漢好像再哭,我想應該老漢定是給女兒報了仇,喜極而泣了……
三天后,刑場下面又圍滿了人,刑場上跪著張秀才,我扛著刀等著老爺的令牌落下。張秀才突然回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面是無限的絕望還有冰冷,我一個寒顫,“張兄,你死后莫要怪我,我也是奉命行事……”秀才的眼睛并不看我了,而是偏向我頭上迎風飛舞的白布——那是刑場殺犯人必須掛在桿子上的白布。
“時辰已到,行刑!”令牌落了下來,我的刀也落了下去,張秀才的腦袋也落了下去,他的血噴薄而出,卻沒有落下,全部都飛在我頭上的白布上,這嚇了我一跳,忘記踢張秀才的尸體。然而沒有血落下的場景,沒人注意到,老爺和衙役們都回去了,百姓也散了。
我看著還跪在地上張秀才,又看看染滿鮮血的白布,突然覺得脊背發涼,決定給張秀才收尸。我花了很多銀子,找人把他的頭和身體縫合,然后在一個雨天把他埋葬了,下葬后。裁縫把我的銀子全部退回來,還給我說了一件事,這讓我更怕了……我大病了一場,然后就再也不做劊子手,自己回家種了幾畝田,倒也自在,只不過張秀才的死我卻始終忘不掉。
三年后的一天早晨,周圍的農民都在說一件事,京城來了欽差要重審張秀才一案,我扔下鋤頭就向衙門跑去。衙門口早已經人滿為患了,透過人群,我看見大堂上坐著一個身穿紅色大袍的人,地上跪著那個鄉紳和老爺。
欽差大人,用手拍著書案,兩眼含淚,聲嘶力竭地說,“李縣,你身為父母官,竟中飽私囊,張秀才一案,你如何斷得?”
“大人,大人!”縣官用力扣頭,“張秀才一案,證據確鑿,還有他親自畫押在此,并無虛假!”說罷他就從懷里哆哆嗦嗦地呈上上去。欽差看了看呈上來的紙,一時也沒了辦法。
我擠進人群,大聲喊道,“大人,草民有話要講……”
縣官老爺和鄉紳被砍了頭,行刑那天我也在,當他們兩個人的腦袋被砍下來的時候,天下起了大雨……
三年前,我安葬張秀才的時候,也下了雨,而那個裁縫告訴我,張秀才其實是女兒身,再后來我聽說,張秀才本來不姓張,姓竇,名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