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我的姥姥和婆婆是兩個完全不相干的人,此生沒有可能有任何聯系的,而我在他們身上看到了一代女性,因性情認知的不同而產生的不同命運。
? ? 如果姥姥今年健在,應該有80歲了。如果今天她還活著,幾年清福,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總是可以的。然而,她的生命定格在了2002年。那一年五月,一向不輕易麻煩兒女的姥姥跟我媽說,婷,你要不有時間帶我去醫院看看,這一陣子肚子疼的厲害,我想姥姥在說出這個請求前不知道都忍了多久。媽媽帶姥姥去了縣醫院,最初醫生當成了普通胃炎,吃了藥不見好轉,疼痛反而加深。后來找來相熟的醫生又進行了檢查,醫生不敢定論,告訴舅舅不然你們去市醫院再檢查檢查。姥姥就這樣帶到了市里159醫院,確診為胰腺癌。然后才開始了住院治療。那時候已經六月了,清楚記得高考剛結束,沒顧上帶我吃飯,爸爸媽媽把我帶到醫院,那時我才得知姥姥病重了。記憶里病房光線不好,三姨還是四姨在房間,我記不得了,有人跟我拿個盒方便面,用開水沖上,我剛吃了兩口,姥姥就側著身子,身子已經扭曲難受不堪,極其痛苦地發出微弱的聲音“讓小妞出去吃,我惡心”,我想這是我記事以來,姥姥第一次表達她的不適。不知道是因為我沒心沒肺,還是因為那時的我就是現在教育領域批評的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對于姥姥和姥姥的病,我并沒有真正放到心上,我以為姥姥住一陣子醫院,然后就又可以回家像往常一樣了。那時我對自己考什么大學選什么專業更上心。漸漸的,我已經感覺到什么,姥爺開始消瘦,精神不濟,舅舅也從最初的花錢大手大腳,慢慢開始能省則省,直至最后勸姥姥回家,醫生也表現出無能為力。九月,我如愿去了理想的大學,姥姥也回家修養了。國慶節,我正在給呆在我家的表妹穿衣服,電話響了,那頭小舅似乎費了好大勁說讓芷樺回家,停頓了一下,又說你姥姥沒了。我呆住了,不知道說什么,電話想起了忙音,眼淚一下涌了出來。匆忙回到老家,那個我曾呆過曾住過的小院擠滿了纏著白布的人,三姨已經哭暈過幾次了,被幾個嬸嬸表姨攙扶著,那個媽媽口中最淘氣也最愛干凈的小舅蹲坐在牛棚的地上,面無表情,讀書記得一句話“像抽去了氣息一樣”,我覺得就是描寫的小舅,那個背一直挺的筆直,走哪都領導做派的姥爺一下子蒼老到他應有的年齡。時光荏苒,再回首,姥姥離開我們已經18年了。
? ? ? 打我記事,我就不時常住姥姥家,有時三五天,有時個把月,那個四四方方的小院是我童年的樂園。聽媽媽說,姥姥本也是安徽一地主家的小姐,但是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日子都不怎么好過,18歲逃荒到河南遇到姥爺家,因為相貌出眾被姥爺家人相中,嫁給了當時已經破落的姥爺,打進門,沒安生過過一天舒坦日子,姥爺家也是當地大地主,據說有上百畝地,可是姥爺的那些長輩吃喝嫖賭無所不做,等姥姥嫁過去,家底早就破壞光了,長輩們年老體衰,下面還有幾個年幼的侄兒要養,吃的都捉襟見肘,18歲的姥姥默默送走了幾位長輩,又忍辱負重照顧侄兒長大,每每媽媽給我講起這些,我腦海總會浮現出一個被生活壓的喘不過氣的姑娘從不言語,不喜不怒亦不憂,慣性地受著一件接一件的重擔,瘦弱的身軀里卻充滿一股強大的力量。媽媽兄弟姐妹實際總共八人,現在我的大姨其實算是我的二姨,表妹出生,我興奮地給她取了“遠”字,媽媽急忙制止我不要在姥姥年前提這個名字,原來姥姥最早是有個女兒不過夭折了,從來沒聽姥姥提起過。想想她初為人婦的日子里,一場有一場的生離死別,那得有多大的心理承受力啊!
? ? ? 記憶里,姥姥在那個四方的院子里一直都是走來走去,你很難見到她坐下來歇會,即使走出那個院子你也很難見到她與三五婦人拿著鞋底一聊聊半天,他總是形色匆匆。家里,做飯洗刷,準備豬飼料喂豬,喂牛,打掃廁所、院子及各個屋子,規整農具,縫縫補補,她似乎有永遠也干不完的活,院子里永遠都是整整齊齊,干干凈凈。逢年過節,她似乎更忙,為即將歸家的兒子媳婦收拾房間,更換干凈被子被褥,提前購置年貨,準備吃的,人多,也眾口難調,每年一入臘月,他就開始準備了,洗,煮,炸,蒸,家里的缸里筐里能裝的都要裝滿,姥姥清楚記得小輩們的喜好,蜜棗,糖瓜,果子是給孫子輩的,最難忘的是豬頭凍,聽媽媽說很難做,但是因為大人孩子都喜歡,姥姥每年都準備一大盆,提早洗凈豬頭,切成小塊,放入鍋里,加上鹽,五料,大火燒開,在小火慢燉,晚上冷卻,第二天繼續燉,待豬肉中各種膠原蛋白出來,撇去浮沫,料渣,冷卻,如此反復多遍,一直到冷卻成透明樣放置一個大瓷盆里,隨吃隨取,切成方塊,潑上香油,醋即可。孩子們最喜這個,吃到嘴里,滑滑的,涼涼的,那時沒有冰箱,這個東西需要在天氣轉暖前吃完,否則一容易變質,二開始融化沒法食用。其實,現在超市也有賣各種皮凍,賣相遠勝于姥姥當年做的,遺憾的是那種滑溜和透心涼的口感早已不再,只是更為結實。其實,中國的父母一直都沒變,每回舅舅們,阿姨離家,他們包里總能裝滿各式吃的,我的媽媽也繼承了這點,無論是自己還是弟弟妹妹回趟家家,饅頭咸菜油炸小吃應有盡有,足足能吃上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