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時候拿出這本書,冬冬都會坐下來認真聽。我想,這就是魅力吧?埃爾維杜萊,他的系列圖書,總是獨樹一幟,引人入勝。
從《方形小人》、《blop》到《杜嚕嘟嘟》,都會很輕易地從書堆里跳出來,拉著孩子深情呼喚:“來……”
《太陽不是綠色的》,用大幅色彩明艷的圖畫襲擊讀者,打破常規,又重建美麗。
“太陽是綠色的嗎?”綠太陽、金光、紅暈——不是不是!“鯊魚是橙色的嗎?”最容易誘發食欲的顏色,鯊魚!?——不是不是!
初看這本書,冬冬比我淡定很多。他像看戲一樣,興味盎然地聽我念完這一頁,氣定神閑地等待翻頁。
“牙膏是黑色的嗎?”“嘴唇是黃色的嗎?”……我緊張、不適地興奮著——不是!不是!
這太奇怪了!我急切地尋找正確的色塊,但有時居然不確定,究竟哪個才是“對”的!
讀過幾次以后,冬冬“惡趣味”興起,故意指錯誤的色塊。看我迷惑、氣憤又無可奈何的樣子,他開心地哈哈大笑。
反復共讀之后,面對那些錯誤的顏色,我居然慢慢習慣了——“撲克牌是藍色的嗎?”“血是白色的嗎?”……沒有了不適感,便開始欣賞。其實,這樣搭配不難看哦!換幾種配色,也蠻有趣的。
原來,開始的不適,只是因為“刻板印象”。
今年奇葩大會上,蔡聰敘述由于被“刻板印象”禁錮,盲人只能上特殊學校學習按摩,一生只有這一條路。我當時非常震撼。了解這個概念后,我發現生活中處處存在“刻板印象”:男人就要堅強勇敢,女人最好溫柔似水,學生必須刻苦努力。刻板印象忽視人類的個體差異,通過經驗和規則將世界統一分類——聽起來很像人工智能。
培養孩子,我們也往往被刻板印象控制。不知不覺中把孩子變成一臺人工智能機。
“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但起跑線在哪里?出生?生命之初?原生家庭?追根朔源……
“必須培養一個特長。”樂器、舞蹈、書法……每天定時定量,小娃娃必須少年老成地按時完成任務。
“一定要上學前班。”多少本在大班瘋玩的幼兒,不得不每天七點半開始早讀,一年內學會拼音、漢字、加減乘除。
“奧數、英語,統統必修!”培訓機構周圍,接送車輛常年擁堵不堪。
……
什么時候開始,“學習好”就成了每一個孩子不得不實現的目標,成了他們生命無法承受之殤?
父母們聚在一起,唯一話題就是交流哪家培訓機構好,誰家孩子上了名校。得到訊息的家長們,馬上如法炮制地施展在孩子身上。多像沙丁魚 ,跟隨身邊的魚,閃轉騰挪,靈敏迅捷——團結成密密匝匝的魚群,整齊劃一地行動。
我們都在這樣培養孩子。只知埋頭苦干,不肯抬頭看看眼前——這樣的安排,他喜歡嗎?孩子開心嗎?未來只有名校嗎?畢業以后呢?生活呢?如此辛苦是為什么?“考上好大學”嗎?生命那么長,我們卻把一生的期望放在十八歲?代價,可能是之前和以后的人生。
無差別的教育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我有兩個截然不同的孩子。面朝大海,笑笑歡快地奔向海浪,冬冬則靜靜觀望;看場電影,笑笑興頭正足,冬冬卻執意要回家;哪怕吃飯,也是一個要米一個吃面,一個無肉不歡一個無豆不快……
劉墉是我非常喜歡的作家,他對兩個孩子的教育讓人嘆服。但如果我因為羨慕便制定這樣的奮斗目標:兩個孩子,一個拉琴一個彈;男孩勇敢無畏,女孩矜持高貴;都畢業于世界一流大學,還能取得博士學位。結果真令人向往,但過程很可能是這樣:每天嚴格按照日程表執行,不能有絲毫自主支配時間;我得時時刻刻監督,一旦松懈,還要溫柔而堅定地提醒;大考小考就是長鳴鐘,緊張到草木皆兵——然而,更可怕的是,無論我如何努力,都無法復制那樣的教育,只能邯鄲學步、東施效顰罷了。
在教育中,最簡單的是聚焦成功案例,“拿來主義”地盲目應用。結果呢?越標準越泯滅人性——流水線出產產品,合格就貼標出售,不合格就廢棄或重鑄(冰冷得讓人不寒而栗)。最難的呢?也許就是放下刻板印象,沒有預設地注視著眼前的娃娃,設身處地為他著想,愛他、陪他、了解他。“引導”,得量力而行。與其破壞,不如不打擾。
太陽是綠色的嗎?——抬頭觀察一下,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