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把你們給活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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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夜,在天上抹開一團濃稠的深藍,清凈了云翳,在不遠處和小鎮不高的房子一齊融進了夜色里。木制的老房子的氣味混合著門前河水的潮氣,形成了一種特有的白霧,兀自唱著永遠的飄渺的歌。

河邊柳樹的枝條,像姑娘的長發,被夜風吹動,在青石板地上留下游動的斑斑駁駁的影子,如同海的深處,隨著浪潮擺動的海草。

入夜的小鎮,早早地恢復了沉寂,要等到明日清晨時分,才會再次蘇醒過來。有一盞燈卻還亮著,暖黃的光從雕花的木窗中露出來,在河面上拖了常常的尾巴。

兩個小姑娘靠在窗臺上,她們穿著棉布的碎花裙,到肩膀的頭發披著,赤腳踩在吱呀作響的不地板上。四只粉嫩的細胳膊露在外面,蒼白的涼月光打在她們的皮膚上,像罩了一層白色的絨毛。

她們十三四歲的年紀,是一對親密的小伙伴,在小鎮上唯一的一所初中上學。今天大概是放假吧,明日不用上課,晚上便不舍得早早去睡。她倆緊緊地靠著,談笑著。

“和錦,你給我唱首歌吧。”墨蘋側過埋在臂彎中的臉,忽閃著長長的睫毛。

和錦笑著說:“待會把你奶奶吵醒了,明天你又該挨罵了。”墨蘋不言語了,只是望著微光的河水。

和錦小聲地哼起了南方的小調,歌聲飄進墨蘋的夢里,閃爍著微亮的單純的少年的光。

少年時光總是疏忽而過,幾年后,她們初中畢業,墨蘋考取了市里的高中,全家搬走了,和錦則繼續留了下來。在不舍的分別的淚水中,墨蘋收拾好了行裝,離開了她所熟知的潮濕和木頭的氣味,也離開了和錦。

起初,她們常讓同學幫忙帶信,也時常通話,在墨蘋越發飛揚的詞句和語速里,她們的信越寫越短,通話時間也越隔越久。聲色犬馬的城市漸漸地籠絡了墨蘋的心,小鎮的音容笑貌和墨蘋的歌聲都漸漸地模糊了。

墨蘋二十八歲,每日穿著西裝套裙,踩著細高跟奔波于城市的高樓和擁擠的人群之間。她是孤傲自由的,有過幾段戀情,但都無疾而終。

從出租屋中望出去,城市的萬家燈火被防盜窗分割成了細長的方塊,她頓時覺得心里沒有著落。

周末,她回了趟老家,去和錦的辦公室找她。和錦大學畢業后就留在了鎮上的單位工作,和高中同學結婚了,如今已經有了一個和她們兒時一樣活潑的小姑娘。

下午三點,太陽懶洋洋地照著,和錦已經接了孩子放學,在辦公室里玩。

“你頭發長了。”這是和錦的第一句話。

“是啊,太忙了,都沒有心思去打理”墨蘋望著快要到腰的長發,訕訕地說道。

和錦倒還是從前的樣子,頭發到肩膀的長短,精致地打著卷兒,臉上是溫婉的笑意,只是眼里不經意地流露出和她一樣的憔悴。

回去的時候,墨蘋走在促狹的小道上,由于常年浸潤在潮濕的空氣里,兩旁的灰墻上盡是隱約的綠霉。青石板的路上還留著昨日未干的雨水,那股子她記憶里的味道又席卷而來。

第二天一早,墨蘋就匆匆地走了。

飛馳的高鐵上,墨蘋望著窗上映著的自己,正被飛快倒退的小城打得支離破碎。

“據說,人對味道的記憶是最長久的,和錦,我長久地視過去一文不值,它們卻依然刻在我的骨子里。”

和錦回她:“墨蘋,你活得太過飛揚,而我太貪圖安逸,我們都活成了兩個極端。”

墨蘋閉上眼睛,長睫毛忽閃忽閃地抖動。只是一小會兒的時間,她卻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在夢里,兩個穿著棉布裙的小姑娘靠在臨河的窗戶上談天,四周是那股永遠的白霧氣味。

“對不起,把你們給活丟了。”墨蘋對她們說,耳邊又響起了和錦那年嘴里哼著的南方小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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