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OreoOlymLee
我始終都相信,一部真正優秀的電影,必定會通過大銀幕這一極具感染力的形式向觀眾們源源不斷輸送它豐沛的情感,從而讓觀眾產生不同程度上的共鳴。《愛樂之城》和眾多音樂/歌舞片一樣,是一部標簽鮮明的電影,但這部標簽鮮明的電影卻很難打上真正合適且具概括性的標簽,這是因為它本身就已足夠豐富。
從創作目的上來看,《愛樂之城》和同為奧斯卡系的現代西部電影《赴湯蹈火》(Hell or High Water,2016)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兩者同是在自身電影類型已江河日下的時代之下,放慢了自身跟隨時代的腳步,進行了一次極富意義的懷舊。雖然兩者懷念的類型各不相同,但都是將這一沒落的類型電影模式投入現代社會當中再展開,在達到懷舊意義的同時,亦不避談當下與現實。
是啊,就和我們太久沒有欣賞到優秀的西部片一樣,我們同樣也太久沒有欣賞到優秀的歌舞片了。新千年到來之后,除了《芝加哥》(Chicago,2002)和《藝術家》(The Artist,2011)尚在好萊塢主流獎項上大放異彩,其余歌舞片的存在感之低,以至于無論綻放出何種風采,卻已和時代嚴重脫軌了。當代歌舞片總是有一種幾近輕浮的美感,沒有處在歌舞片盛行的黃金時代,它們的大多數在懷舊的過程中都極易被扣上“投機”的帽子,甚至缺少對電影這個負責傳遞創作者情感的載體其本身的雕琢。
值得欣喜的是,在大制作商業電影嚴重衰落、小成本原創作者電影光芒隨之得以展現的2016年,我們得以欣賞到《愛樂之城》這部出色的音樂/歌舞電影。在年僅31歲的85后導演達米安·查澤雷的精心制作和豐沛的感情輸出之下,它得以受到大部分觀眾的認可,不同的人在這部豐富的電影中,各自找到了打動自己的獨特觀感及富有親和力的現實映照——或是那個為了夢想奮不顧身的身影,或是那段一度火熱卻終究匿于無形的戀情。得到的結果是,除開那些對歌舞電影無感和報復性差評的觀眾,大家的觀影感觸都是那么真實貼切,不一而足。
可以說,《愛樂之城》在積極的一面帶動了歌舞電影的回火。
公平的說,和歌舞電影的前輩比起來,《愛樂之城》舞蹈部分值得提升的空間還有很大,這也是我反復強調它是“音樂/歌舞電影”的原因。在歌與舞之間,本片在歌的側重上更加突出。舞蹈部分的不盡人意不僅體現在篇幅上,也體現在其編排的精彩程度上。開場一鏡到底的立交橋歌舞和電影無直接聯系,卻極具代入感,令人大呼過癮,但隨后能夠讓人喝彩的舞蹈愈加稀少;男女主在電影中的舞蹈雖不至于以僵硬形容之,卻也說不上舞姿優美。這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特定受眾對《愛樂之城》的好感。
雖然篇幅上的不足難以回避,但米婭和塞巴斯蒂安那既不熟練也不入流的舞姿卻恰如其分的貼近了主題。《愛樂之城》的外在是達米安·查澤雷這個天才造夢者將自身創意毫無保留的揮灑,電影的每一幀畫面都遵循著導演的“造夢”風格有條不紊的排列和展現,讓人感受電影這個載體的偉大的同時,營造著令人難以忘懷的獨特美感。但它的內在,亦可稱之主題的表達,才是電影的核心所在。
不少與《愛樂之城》難以產生共鳴的人,最喜歡把原因歸結在“故事俗套”上,但他們中的大部分卻又回答不出一個真正好故事應該具備的條件。誠然,它的劇情不夠復雜,但故事性上的化繁為簡從來都不能和“俗套”一詞劃等號。單將故事從電影里剔出來,一個“爵士音樂家和小演員的愛恨情仇”的故事確實難以難以讓人共鳴。但電影絕妙的表現方式卻和相對簡單的故事達到了一種平衡,再配以充沛的感情和思想,才不至于讓它成為重形式而輕內容的電影。
正如之前所說,《愛樂之城》帶有強烈的懷舊目的,但達米安處理懷舊這一表現形式的方式不是將整部電影送回那個令人懷念的時代,而是把它放入了現代世界的大環境當中。于是在電影中,一切元素都處在沖突的臨界點,或是已發生了矛盾。藝術影院的電影放映故障、小塞的爵士復興夢受阻、米婭揭下公寓中的英格麗·褒曼海報,“經典”和“潮流”之間產生著沖突;浪漫的氣氛被電話鈴聲打斷、小塞的演奏被圣誕夜的解雇抹殺,米婭的表演被選角導演的白眼擊潰,“夢想”和“現實”之間也產生著沖突。就連最后,那段令人羨艷的戀情也因夢想的實現無疾而終。
但矛盾和沖突真的就是一切的結束嗎?藝術影院放映故障卻促成了兩人在天文館的定情;塞巴斯蒂安一時的受阻,卻仍開起了自己的爵士酒吧;米婭成為了明星,街頭的宣傳海報和她當初公寓中褒曼那張海報是如此之像;他們的戀情終于現實,但卻永遠的擁有了對方最至誠的愛。談及爵士樂時,塞巴斯蒂安那句臺詞令人記憶猶深:"It's conflict,it's compromise.",而又話鋒一轉:"It's very very exciting."。如果說達米安借男女主之口傳達了太多自己的心緒,那么這句臺詞則準確地解釋了《愛樂之城》的內在情感和主題。
雖充滿沖突和妥協,卻又令人激動,這亦是對這部電影的精準詮釋。
在英語中,原片名"La La Land"有兩重含義:第一重是洛杉磯(即本片故事的發生地,Los Angeles)的縮寫,第二重則是美國的俚語,指“夢幻之境”。本片可以看作是導演達米安·查澤雷獻給洛城的一封情書,更是獻給每個夢想者的禮物,這兩層意義就恰好對應著解釋了片名的雙重含義。
我們已經在導演前作《爆裂鼓手》(Whiplash,2014)中領教過他對音樂題材電影的非凡掌控力,尤其是快速剪輯和行云流水的運鏡將結尾整個舞臺表演極具立體感的呈現在觀眾面前,一氣呵成。在《愛樂之城》中,我們依然能在部分橋段中看到這種極具導演特色的表現手法。不過嫻熟的運鏡雖然得以保留,快速剪輯卻更多的讓步給了如夢如幻的氣氛營造。在《爆裂鼓手》中,快速剪輯意在凸顯兩位主角在音樂上的偏執和瘋狂;而《愛樂之城》中對其進行改動和處理也是恰到好處的。
在《愛樂之城》中,所有表現的方式都按照“造夢”的目的去有條不紊的落實。達米安絲毫不掩飾自己作為造夢者的才華:他借光線將男女主周圍場景虛化,從而打破時空以及現實、虛幻間的界限,達到場景的無縫轉換;在天文館中那段星辰之舞,刻意地營造出失真的場景,精確地呈現出兩人熱戀中那種內心無比歡愉的思緒。電影中配樂原聲之美妙、光影效果之壯觀、場面調度之順暢,都旨在營造出一種虛幻的世界。男女主在其中相知相愛,流連忘返。
但《愛樂之城》最好的地方在于它并非用這種嗎啡式的歡愉來造夢,而是用極度夢幻的方式完成對夢幻本身的否決。在尾聲將近8分鐘的蒙太奇片段中,觀眾的情緒被帶到頂峰,我們也隨著男女主的夢一起體會了一遍電影真正的魔力。電影本是造夢機器,在疲憊的奔波和在現實中摸爬滾打的人們,總能在電影中找到自己最初奮斗的動力,重拾對電影的熱愛,再矢志不渝的前行。
它的現實意義就是如此。在愈加政治化和種族化的好萊塢,很高興還能見到這么一部美妙的電影。片中,塞巴斯蒂安對爵士樂的消亡感到無比痛楚,而我們卻還能在歌舞片不再盛行的當代借助它重溫那個時代的美好。“再也沒有人這樣拍電影了。”是啊,再也沒有了。
個人評分:【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