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一段生活。為什么選擇這三天,是因為這可以說是完全沒有結果的三天,所有的事都在路上,一如我們的生活。
7月7日,再次踏上南昌之旅,這已是這一年的第n次,也不知是因為高鐵開通成就如此頻繁往復,還是反之。此前兩天大白被撞送修,小白要留下接送小小。平生第一次叫專車并使用了微信支付,忽然發現自己已經out了。專車師傅態度遠超差頭司機,耐心教我支付流程,并說我們都要與時具進,否則沒法在當下生活,有鑒于他滿懷真誠,我認為他說的生活是真的生活,而不止他掙我的這頓車錢。
早上六點多的車車廂極空,四個小時以內到南昌西,早晨沒有人打我電話,這每次都可算我偷得的半日閑,自從有了孩子,在家基本就沒有耳根清凈的時候,在單位就更沒得說了。一路上聽了走之前下載的《摩登天空》1-7,這是國內新音樂的廠牌,老板是原面孔樂隊的沈黎暉。應該說里面的大多數歌已經不是我這樣的人的欣賞水平了,就像現代小說,越到最后越就非劍走偏鋒不能獨樹一幟了,大多流于形式,讓我搞不懂。但還是找到了兩首好歌,鐵風箏的《鼓浪嶼》和阿肆的《浮光掠影》,特別是后者還是我們上海的姑娘,吐字大舌頭,在網上一睹真容,長得不漂亮,但氣質迷人。
南昌天氣濕熱,西站出站滿地潮濕。11點多到達德高,秦總已在廠里。他剛從西寧坐飛機回南昌,周一才到廠里。雖經歷漫長旅程,秦總精神矍鑠,雖精神矍鑠,但我們這個貨感覺他并無多大把握,根據老板娘之前排的計劃和目前情況,秦總認為全部出貨可能性不大缺口不小,廠長老肖上午不在。中午在廠里食堂吃飯,秦總愉快地介紹了此前的自駕西南西藏之行,一路見聞,風土人情,雖然艱苦,但收獲頗豐。要不是我們這個訂單,他本還要繼續旅程。下午再次和秦總,小藍,老肖以及包裝負責人及老黃核對了整個訂單實際情況,老肖雖然說明困難但看得出對全部出貨有一定信心,秦總反復問真的行嗎,老肖說他有九成把握。我當時建議他們將獨色獨碼包裝的貨各留每個碼1000件以防最后配比裝配不起來,后道包裝考慮獨色獨碼比較容易,強烈要求先弄,表示到最后一天缺碼的情況應該不會特別嚴重,這一方面也說明工廠對最后一日全數出貨有一定把握。雖然后來發生的事與愿違,也的確出現了我說的短碼情況。但畢竟事事難有完美。秦總最后表示全力以赴將短裝控制在3000以內。其實整個訂單近七萬,到這天成品也就兩萬多,離出貨還有6天,還有補面料的情況。我憂心忡忡,但畢竟大家坐在一起把情況都核對了并有一定把握,除了全力以赴也別無他法了。
訂單事情畢后秦總帶我去了介紹的一家做女裝的工廠,認識了萬總。相互介紹后,他們用南昌話交流了一番。其實南昌話我能聽懂一點,也大概知道什么意思。秦總可能也覺得我能聽懂,所以直言不諱,說萬總說知道我們公司,說我們公司在南昌發的很濫,即發了很多很多工廠做。看廠的情況一如平時,雙方進行了親切友好的交流,因為本身就是一個圈子里去介紹的,省去了許多需要談的環節。雙方都覺得對方是一個值得發展的合作伙伴。
離開之后,秦總送我去另一個萬總(豪成)處,路上秦總也很坦誠地說了我們工廠發的多并不是一件好事,另外他覺得同樣是bio訂單,我司在南昌發單做的大貨質量肯定不如南昌另一家直接從bio接單的申睿。我深以為是,其一我們在南昌大規模發展供應商也才短短兩年不到,雖取得一定進展但只能說剛剛起步,很多訂單最主要考慮的還是價格壓力因素,真正對品質,產品類型,供應商定位和布局考慮還有很大欠缺。其二有很多小規模工廠的訂單也的確不是我們直接發的。像最近這樣出貨密集,外發情況的確十分嚴重,我們粗略算下全南昌的確可能有50多個廠在同時做我們訂單。這是一個可怕的數字。我非常希望能從工廠處得到這樣真誠的反饋和建議,因為我認為我們有些地方的確顯得盲目,或者根本沒有時間思考。任何情況都需要有一個魏征,在公司也是一樣,總需要有反面的意見。如果全部都是一潭死水,那危機早晚到來,你都不能預見,死不瞑目。
豪成棒球衫已被上書到客人高層,此單危急。我和老黃在線上現場抽查扣子的確不掉,拍攝視頻若干。萬總為人忠厚,說出了我到工廠最常聽到的四個字:全力以赴。他說這四個字的時候頭上冒汗但看得出還是真誠和堅決的。說到四個字,我從紐約和集團上層也經常聽到四個字,叫:沒有退路。沒有退路和全力以赴,這像一對怪異的兩重奏,總在我耳邊響起,有時候讓我覺得甚至有點無奈的滑稽。另外美國銷售老說我們搞不定bio上海,這個客戶也不是只有我們上海做,但從來沒聽說過其他公司的老總去試圖搞定過,最后搞定搞不定這件事全變成我們的事了,我對這類有功勞全自己摟著,出問題就置身事外反唇相譏的人和事極為反感。這個公司的有些事,讓我始終搞不懂。
晚上老萬請客吃飯,除了全力以赴外就是請我喝了點白酒,說實話我從來不喝白酒,但沖著全力以赴我和老萬喝了一點。我喝酒一直控制的比較好,萬一醉了把公司底價都說出來就不好了。我也建議公司招幾個喝酒好的,這樣也不至于出去都指著我喝。我其實一點也不喜歡喝酒。我不喜歡的東西還有很多,但這些年來我做了不少,我把它們認為是一種歷練和工作。但我始終無法喜歡上他們,比如喝酒。
飯后回到被詬病的酒店,我頭腦清醒,做了幾個表格后開始發扣子視頻,結果客戶說我們這個是門外漢的檢查方式。我想門外就門外吧,反正我確保大貨不掉就行了。12點一直睡不著,渾身腦袋疼,拿Ramones噪了一下耳朵,到兩點方睡。day1結束。
8日早晨坐劉師傅車趕到榮川,見到老鄧時老鄧面容憔悴,兩個蘋果手機不停地響,幾乎不能交流超過十分鐘。4j61因為外發太多,了解情況的廠長不回來他對情況也不甚了解。他反復讓我們等一下。期間了解了一下bio訂單的情況,還跑進來一個他其他客戶,問一個被韓國人取消的訂單我們能不能幫他解決。我想我們自己取消訂單的都沒法解決,還能解決你的?再說韓國人生意你們也敢做,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嗎?一晃就到中午,老鄧請我們到另一幢樓樓頂食堂吃飯,老鄧幾次提到這個貨要是空運就跳樓給客人看云云,我說現在還沒有到那個程度,先要想法自救。在天臺上我打電話給南昌其他工廠看是否可以幫忙。但看得出老鄧未到山窮水盡,可能覺得自己能搞定。大家都是男人,這也可以理解,畢竟在行業里大家都要個面子。傷害到他自尊心就不好了。
下午老鄧帶廠長,劉師傅與我遍訪加工廠,這些平時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加工廠在這個時間絕對牛逼,做貨都得求著,求著還不一定給你做,時至"雙搶”,工人也不穩定,“雙搶”這個詞是本周在南昌學到的新詞,指搶收早稻,搶播晚稻的意思。老鄧忿忿地說等到九月十月訂單不多,必整死這幫王八蛋。我說你先過了這關再說吧。這些外發廠位于一些不通風的民房,老年活動中心二樓等,每戶十幾二十人。在其中一個外發廠,正滿頭大汗時,接到Roy電話,說我今天早上發給船務要求幫忙先安排空運棒球服的郵件,船務還是不給安排。這個我是預料到的,昨天就跟他說過,這郵件我寫沒用,要找Hope,他說Hope休假,非讓我寫,寫了以后人家不認,我自尊心還受傷害。船務也是按照公司流程辦事,怪不得別人。怪就怪我自己,想想工廠已經全力以赴了,萬一走不了也很麻煩,Roy言語中盡顯焦慮無奈,一時心軟我還是寫了這個郵件。后我說你還是找Hope處理吧。在微信群里說了一些滿含情緒的話,又打電話把Roy罵了一頓。此時滿身大汗,我自覺可能過份了點,一個人在工廠院子里轉悠了幾圈,想是否情緒激動了點,是否要跟Hope和Roy打個招呼。我最近幾個月情緒經常失控,前一周已跟hope說過這個問題,她表示理解。我想我堂堂九尺(古代尺)男兒,也不能剛說完話就說自己沒說過,這不符合我的一貫作風啊。想到這里,工廠院子里的狗看到一個陌生人在院里鬼鬼祟祟的轉來轉去半天估計有點懷疑,非常負責的來追我,它要是人估計是要來查我身份證的,我嚇了一跳,我在前面跑,它在后面追,我一躍跳入老鄧的途銳,落荒而逃,絕塵而去。
老鄧在車上問我有個新建的外發廠去不去,我說去,驅車四十分鐘,來到一鬧市,一樓是一個大型農貿市場,二樓是賣沙發的,三樓正是此外發廠,此廠應該算是比較靠譜的一家了,所謂靠譜也就是人比較多,所謂人比較多也就是超過二十人。我站在樓上,從小氣窗能看到整個菜市場全貌,恍若隔世,一下子想不起來自己來此干嘛,是買菜還是買家具還是做衣服,那一刻讓人感到迷幻。
后我們到另一位于小藍工業園一小土包上的外發廠,一行數人坐在廠門外的長凳上,一群消極的人談論積極的事,等工廠小老板歸來,一會老板開一輛依維柯爬坡而來,那感覺就像一輛坦克般壯觀。經過一番攀談,人家還是沒答應做,只答應全力以赴,又是全力以赴。我發現全力以赴既是軍令狀又是遮羞布,進可攻退可守,真是一句特別好用的話。
下午四五點,我們手持樣衣來到德高,希望他能幫忙看看他那些做me訂單的外發廠出貨后能否接著搶搶這個貨。秦總答應讓老肖去找一下,第二天給我消息。
后來也搞不清楚怎么到的付總辦公室,是付總接的還是秦總送的,這個細節怎么也想不起來了。反正我和老黃出現在了付總辦公室,付總滿臉愁容,原來說肯定沒問題的貨,去了一趟杭州回來發現日產量遠低于計劃數,按照目前進度,到出貨日,缺口達1.5-2萬件。付總往日信心滿滿的氣質收斂了不少,李總在旁邊用當地話反復在說,我明白他的意思是抱怨我們原來的貨期提前了一周,根本不可能完成。付總李總都表示他們會想辦法,付總拿出茅臺,說這個貨看樣子完全走是不可能了,干脆我們今天把慶功酒喝了吧。這是我第一次聽付總說這么黑色幽默的話,付總一直感覺比較古板,他這一句話把我徹底逗樂了。手持慶功酒抵達飯店,認識了在座的另一家在付總廠里盯貨的金總,付總自己廠里及另外幾家外發廠正在緊趕金總Zara麂皮連帽衫,付總連連解釋趕他們這個貨和我們這個貨做不出來沒有關系,我心里想你騙鬼吧,嘴上說我們的貨你得趕,金總的貨你也得趕。金總是個60多歲的老太太,精力旺盛,哈爾濱人,在福建開廠,家住上海,離我家還不遠。這老太太上來先干了一杯白酒,我一看老太太都喝了,我不喝也不好意思了,老太太一看說沒把你嚇住,其實我就一杯的量。飯桌上借著喝酒我和付總打了個賭,貨全出我喝一瓶白酒,貨有一件出不了他喝一瓶白酒,付總說他喝一瓶白酒肯定沒命了,肯定要想辦法死里逃生,我們說好明天一早和李總找兩家工廠老板語重心長的談一次,畢竟離出貨還有10天,奇跡是可以發生的,我們今天做的每一件事,以我們將來不會后悔為標準。我在寫這些時,此貨已出,無一件短裝,還溢裝116件,這如一次敦刻爾克大撤退,說實話當時我沒有想到結果如此之好,說明李總付總是非常靠譜的人,說明每一個堅持只要不喪失希望,有狹路相逢勇者勝的勇氣,至少可以完成一些別人完全不看好的事情。這可能也是我司與我們存在的意義。
在此之前媳婦發來微信,讓我周五回去陪她產檢,并粘貼醫院通知函證明這次檢查的確是需要家屬陪同,不是她作,我左思右想,感覺對不起媳婦,但是付總的貨一點眉目也沒有,萬一最后搞不出來,這就是一件會讓我后悔的事。我回酒店前,再次確定和付總明天到工廠想辦法。到房間,我躺著想了一會,訂了周四下午兩點多回上海的車票,并告訴了媳婦兒。這天晚上本打算給集團嚴經理做上月質量報表,但一圈郵件看完已經十一點多了,我一般不喜歡一拖再拖,但最近這種事越來越多,我自感很不好意思,索性大家都能理解,我拖也就讓我拖了,在此表示感謝。
9日一早去吃早餐,碰上昨天吃飯的老太太金總,寒暄一會,互換了名片。后和付總李總跑工廠,第一家就是一開車門彌漫反芻動物排泄物氣味的地方,我之前和Hope來過一次,所以這回一聞味道就知道到了。廠里工人不少,也的確是在全部做我司這個訂單,但成品也就幾千,整個訂單六萬,就算他做一半他還差得遠呢,當天全廠也就出一千多兩千成品,這還搞個屁啊。老板也不在廠里,只能去羅家集另一家,這一家也的確是全廠都在上,但是成品也沒多少。和老板談,老板說這個貨期肯定來不及,說現在繃縫工人也沒有,付總說工人他來找,每天接到他廠里上班。我和付總商量是否能再發出去一部分,付總說這個拉鏈衫,發給太小的工廠、每個廠只能做一千多,得發十幾家,現在到哪去找十幾家小加工廠,找大點的還好,關鍵現在小的都沒得空,大的要是現在空著早關門了。這個衣服工序多,除非馬上今天能找到外發廠并發出,到明天就不要考慮外發了,發出去所有工序流出來貨期也到了,沒有意義了。羅家集這家工廠空車位還有很多,最后商量下來還不如自己廠里加人。
中午和兩家工廠老板再次碰頭一起吃飯,李總幾乎是以央求之狀請兩位幫忙,我和李總認識時間不長,這次讓我十分感動。我一看時間,默默將票改簽到下午五點,媳婦兒微信上說要開車來接我,我說你這么個孕婦就算了,我自己回來就是,但她執意要來。打電話給Roy,讓他我走之后來南昌前赴后繼,這個七月的訂單已經把他搞得有點暈頭轉向,但Roy有個好處,就是說來就來,絕無二話,Roy思考片刻說,那我周末就來。其實我知道他老婆也懷孕而且周末他還得練車。但誰讓我是他領導呢,領導撤退他就得頂上。
飯吃完,再次拜托了一番后,付總感覺緩過來了,信心恢復了一點,讓我放心回去,并說出了四字必勝決:全力以赴!我與付總李總拜別,因尚有時間,再次來到秦總處。一是看看倒霉的me訂單怎么樣了,而是看看4j61是否老肖是否能幫鄧總找到哪怕一個外發廠。不想碰到rousso的qc經理來看貨,看著看著又看出很大問題,有兩個款式問題我看看的確比較大,看來是不能走,又多了一件麻煩事,我感到腦子里都是各種事,一口氣喝了一瓶水,跑了幾趟廁所。
Me訂單仍然是按照計劃在安排,成品產量還好,目前看來一切正常。4j61的加工廠沒有找到,替老鄧捏了一千把汗。rousso這個絕對在我預料之外,對在我預料外的事我總感到很不適應,但誰讓我在這里。
下午五點到達西站,這回車站的空調好在沒壞。一路在高鐵上,心中充滿狐疑,看著窗外幾個小時,我這個人,平時很少感到無聊,但這一回我感到無可名狀的無聊,對這樣的歸去來感到懷疑萬分,我知道,這是一種迷失狀態。高鐵穿過白天黑夜,穿過高山大河,穿過晴空萬里和烏云蔽日,穿過大雨滂沱仿佛又看到布滿星辰斑斕的昨日黃昏。卻意外準時到達。
晚上媳婦兒準時來到虹橋,以報我義無反顧從800公里外趕回。我坐進駕駛室一刻她就開始進入常規吐槽模式,說小白的雨刮不好用,我路線開的不對等等。這個車上的usb找不到了,也不能放個音樂什么的。結婚以后,我發現我和她興趣愛好脾氣性格相差很大,好在我這人不愛計較,要求不高,脾氣不大,她雖然總是抱怨但對我極其依靠,簡單善良,堅強勇敢(這個特點在婚后突然消失了)我們共育一女,還有一個在線上。夫復何求?雖然我很懷疑我這一世都要聽她吐槽不停,但我們的故事,我希望她真能自始無終。
201507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