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誓，這次真是徐航主動找我的。
被黑車司機宰的100塊車錢，我都是從支付寶打給徐航，連半句話都沒有說。我雖然不知道她為什么讓我遠離徐航，但自從聽說她跟徐航走到一起后，我就一直很惡心。每每想起這件事，我總能看到阿揚浮在我前方的上空，冰冷地注視著我。
別逗我了，我雖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挖朋友墻角的事情——而且還是已故朋友，我萬萬做不來。
所以徐航來找我的時候，我下意識地向后退了幾步。
我拎著書包，扯出凌亂的充電線，卷到一起塞進口袋里，正準備離開教室時，就看到他從教室前面快步走過來。我下意識地移開視線，假裝四處看風景，他卻叫了我的名字。
“林青。”他說，“你的U盤。”
“啊？哦！我都忘了——”我拖長聲音，無比浮夸地掩飾著心里的不安。
我匆匆把U盤塞進鼓鼓囊囊的上衣口袋，“沒什么是我走了啊。”
“謝謝你的代碼。”徐航推眼鏡，“沒想到你在程序上這么厲害。”
大明哥雖然有點宅，卻是個天才。我從小就跟著他混，玩修改、寫外掛、盜QQ，吃香喝辣，應付一個小實驗真不是難事。照我的性格，這種時候我應該保持30度望天，自帶圣光地吹“這事情小意思，想當年我還黑過哪哪哪的網站呢”。但我看到了徐航，看到了站在徐航背后的她，以及浮在徐航上空的阿揚。她們冷漠地注視著我。
“哦，沒什么。”我的回答倉促到了倉皇，單肩背上書包，恨不能立即沖出教室去。可惜下一節課上課的人，已經為占座涌進了教室。我只能站在過道里，被擠得七葷八素。
“那篇論文我給你拷進去了。”
“啥論文？”
“上上個月建模比賽的論文啊。”徐航的眼鏡上閃著藍色綠色的光，“趙揚以前沒跟你說？”
“說，說啥？”
“朱老師先前找趙揚，讓她翻譯成英文，說是要投哪個期刊。趙揚就讓我幫了個忙。”他眼鏡后的眼睛暗淡下去，“想不到……”
想不到個毛啊真尼瑪矯情。
我有點煩，隨便跟他說句拜拜，就分開涌進教室占座的人群，逃難一般拼命擠出教室。
阿揚以前跟我說過論文的事情。朱老師是建模比賽的指導老師，后來對我倆的比賽作品感興趣，就叫我們寫成論文給他。寫論文這種苦力活當然交給阿揚，我除了被阿揚逼著把幾個算法寫進文章，再沒關注過這事情。
所以，朱老師要把這篇論文翻譯出來，還要發期刊？
假的吧？
我不想理會徐航，就翻出手機給朱老師打電話。快要撥通的時候我忽然掛了機。
對的，問朱老師之前，我應該先問問她。
這篇論文把徐航，阿揚和我全都串起來了。我覺得我隱約看到了什么。
我幾乎沖進她房間，她卻哼著歌，頭也不抬地涂護甲油。她云淡風輕的態度反而讓我沒話可問。我把包扔在地上，在她旁邊坐下。
她看都沒看我一眼，只是說，“他終于跟你說這件事了。”
“啥意思？”
“沒什么意思。”她朝著窗戶伸手，看看她指甲的效果。
“別吊我胃口啦快跟我劇透吧算我求你！”要不是有求于她我肯定一個巴掌就糊她臉上了。
“劇透啊？幾個主角都死了，男主角殺了女主角，然后——”她端詳指甲有些不滿意，重新低下頭補涂護甲油。
“不是那個番你有意思沒意思？”我抄起她的護甲油朝著地上狠狠一砸，玻璃瓶子意外地沒有碎，只發出咚的一聲響。她嗔怪看我一眼，起身過去，蹲下撿起瓶子來。
“阿揚的死跟論文有沒有關系？跟徐航有沒有關系？”我走到她面前，直直瞪著她，“跟你，有沒有關系。”
當然有關系。
“當然有關系。”
她擰好護甲油的瓶蓋，放在桌子上。沉默了一會，翻出煙盒來，輕輕抖了抖。煙盒是空的。
我從口袋里倒出U盤，扯出充電線，最后拈出她一開始給我的那根煙。煙的濾嘴上，是她的唇彩。
“謝謝，”她點燃打火機，藍色的火苗停在她唇邊。她停了停，滅了火焰，重新把煙還給我，“你還是留作紀念吧。”
“我以為我最自豪的事情是跟大明哥一起寫外掛被全服封禁。沒想到居然建模比賽的程序，成為了死亡的誘因。——那篇論文，是不是很厲害？”
她玩著打火機，一遍一遍點亮熄滅，伴著清脆的“蹭蹭”聲她回答我：“厲害到你們被朱老師看中，成為他的學生，被他送出國去。”
其實不是建模好，不是代碼好更不是論文好。可能只是我們做的課題，跟朱老師的研究方向一致而已。一切都只是不該有的幸運。
我在這個瞬間明白了一切。我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跟她隔著十年的歲月。我明白了她冰冷的眼神和嘲弄一樣的表情。我也看到阿揚浮在她身后，默默地、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不對，看著我倆。
“論文是阿揚寫的，翻譯也是她和徐航一起翻的。朱老師當然認為這是他們兩個的成果，與我無關。所以你氣不過，殺了阿揚搶了阿揚的男朋友——十年后你還是氣不過，回來又殺了一遍阿揚？阿揚之所以莫名其妙出現在教學樓，就是因為你找到她，帶她去的是不是？這樣的儀式，有趣嗎？
“你叫我離徐航遠點，是因為你害怕了對不對！你后悔了對不對！兇手！”
她慵懶地靠在窗臺上，“看來你眼中的自己，還真是陰暗呢。”她忽然冷笑起來，“有種你去報案。且不說你沒有證據，就算有又怎樣？你我連身份證都一模一樣，我是兇手，你又是什么？”
她瞇眼看著我，“你別忘了，林青。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有些東西，咱們得一起背負。”
她的眼中，沒有人的情感。
我抄起書包，拔腿就跑。我要逃離這個地方，逃離這個女人。我把她甩在背后。我們不是同一個人，早不是了，她不是我，我也不是她——她這個兇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