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小劉

媽媽，你也被“相敬如賓”困了一生，何苦再搭上我的半輩子。

01.

多雨的南方，到了冬天總是格外清冷。樹木明明還是綠的，但總覺得缺了點什么。林可繞著小鎮走了一圈，仍然覺得一點都不適應。

她曾經在北京住過一個冬天。哆嗦著進門，暖烘烘的熱氣瞬間從四周圍上來，沒一會渾身上下就都變得柔軟了。林可喜歡那樣的感覺，只因它像極了爺爺對她無所不在的愛。

可爺爺病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婚事。于是，她迅速將事業的重心移來了小鎮，心愛的花店已經漸入軌跡。

林可從小到大都不相信婚姻。她的一雙父母從來相敬如賓，但每每看到母親麻木的眼神，她都心如刀絞。父親對著她的時候倒是從來樂樂呵呵，但他并不愛與他生下結晶的“愛人”。

醫生診斷，爺爺最多還有三個月的時間。父親開始越來越多地光臨花店，左看看右看看，但話總說不到點子上。林可無奈，抱了抱父親，“爸爸，給我地點，我見”。

林可回來的那天，小姑當著全家人的面安慰自己的老父親，說給林可相中了一個極好的對象。對方是重點高中的老師，家世清白，長相上乘。

爺爺聽完小姑的陳述，樂呵呵地清醒了很久，拉著林可的手，不住嘴地念叨，“我的丫頭終于有人照顧啦，爺爺就算去了那邊也能放心了”。林可忍著泫然欲滴的眼淚，輕輕地抱住了已經不再硬朗的爺爺。

那天后，小姑聯系了好幾次林可，林可都推說有事。她本就存了不婚的心思，也見多了甜甜蜜蜜結婚卻很快勞燕分飛的悲劇，她不愿自己也變得那么被動。

可爸爸是最孝順的兒子，又從來最心疼她這個女兒，林可不好意思讓爸爸太過挫敗。所以她同意了那場相親，想著不過見見而已，誰還能真的將她綁去花轎。

02.

約好的地方在小鎮湖心島上的茶座，木樓木梯，古色古香。據傳，小樓是某個風流學士為愛妾所建，曾經夜夜笙歌，極其惹眼。

到了指定的9號包廂，那里已經背朝門坐著一人。林可看著那個熟悉的背影，定了定心神，溫柔地招呼出聲，“Hi”。

“啊，你好，我是陳陽”，聽到林可的聲音，那人迅速轉身。

“你好，我是林可”，看到那人并不是魏康，林可變了臉色，淡淡地自我介紹。

陳陽可能是被林可突然的變臉嚇到，張了張嘴，卻再什么話都沒接，只推給林可一小杯上好的毛尖。林可拈了杯子在手里，怔怔地盯著陳陽的側臉，思緒不知道飛去了哪里。

一場雙方家長都樂于見成的相親活動在兩個當事人的沉默中完成，林可借口店里有事，匆匆離了座。陳陽雖然愕然，但也沒多挽留，只客套了句“下次再見”。

回到店里，父親竟然還在。林可斂了斂心神，笑著和父親撒嬌說想吃糖醋魚，父親瞬間放心，樂呵呵地挽了林可準備回家。

林可暫時不打算告訴父親自己不愿意，她怕父親口無遮攔，再把爺爺氣到。但是，按照她今天的表現，對方肯定也不會瞧上自己，她準備等著對方先毀約。

然而，林可千算萬算，沒有算到那個叫陳陽的男人竟然對她印象不錯。小姑作為中間人，簡直佩服死了自己的眼光，還不待林可反應，已經將她拉去了訂婚宴。

爺爺被特許參加，精神明顯不濟，但笑得很開心。林可靠著落淚的母親，想著反正自己也不愿意結婚，跟誰結又有什么區別。

母親入戲很深，輕輕地在林可的耳邊囑咐，“女兒啊，雖然你和阿陽沒見過幾面，但兩個人可以相敬如賓，媽媽也就放心啦”。

林可討厭極了“相敬如賓”這個詞，她突然怨恨起了母親，“你也被‘相敬如賓’困了一生，何苦再搭上我的半輩子。”但最終，林可還是什么都沒說。

03.

結婚的前一晚，林可發了郵件給魏康。大洋彼岸的魏康回得很快，“小可，祝你們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林可苦笑，窩了窩睡袍，躺進了被窩。“哼，永結同心，別扯啦，閃婚還會白頭偕老？連康哥哥都不愛說實話了啊……”

第二天早上，接親的人來得很早。化妝師忙著遮林可的黑眼圈，場面混亂到來不及傷感。陳陽收拾得很精神，饒是林可都忍不住看得一愣。

對著攝像頭，陳陽在接親團的起哄下說出了早就背好的誓言，林可淡笑著伸出了手。婚禮按部就班，除了母親哭花了妝，并沒有出現別的意外。

陳陽被灌得爛醉，趴在沙發上直喘粗氣，林可抱了一床被子給他，一個人躺進了婚床。早上起來，陳陽已經不在，被子倒是疊得很整齊。

冰箱上貼著便條，說他帶的重點班馬上要月考，以后再給她補蜜月。又不是真的相愛，何必做戲做這么全套，林可不置可否，喝了杯牛奶就去了醫院看爺爺。

爺爺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他已經看過婚禮錄像，想必心愿已了，睡得更是肆無忌憚。林可坐了一會，幫爺爺揉了會腿，便出門溜達去了花店。

插花小妹看老板新婚都不忘事業，大贊她是個女強人，林可刮了刮她的鼻子，笑她真是個傻丫頭。

在花店忙了一天，陳陽只在中午打過一個電話給她，囑咐她好好吃飯，他晚上有自習，可能回來得比較遲。林可答應著說好，叮囑他注意身體。

掛了電話，支棱著耳朵聽了一路的小妹欲言又止，林可卻不想接話。多么熟悉的場景啊，林可覺得自己可真可憐。

打烊后，抓著小妹陪自己吃完了晚飯，林可便回了家。“家”是陳陽父母出資置辦的婚房，裝修偏成熟，但甚在大氣。收拾了下屋子，林可洗漱完拎著本書爬進了被窩。

早上起來，被窩里還是只有林可一個，陳陽并沒有回來的痕跡。林可無可無不可地掛了電話給陳陽，陳陽不好意思地說自習后又給同學們開了會小灶，結束太晚就住在了宿舍。

林可覺得自己還是新婚，應該大發雷霆，但她沒有，只是溫柔著又祝福了陳陽一遍“注意身體”，然后利落地掛了電話。

04.

日子就這樣風平浪靜地過了下來。陳陽上他的課，林可照顧自己的花店。偶爾陳陽課少，兩個人就搭伙在外面吃頓晚飯。

所謂的洞房花燭夜，兩個人都一致地閉口不談，誰也不提。但在四位老人面前，陳陽對林可從來深情，夾菜、喂水面面俱到，仿佛做了千百回的樣子。

林可其實一肚子的問題，但見到陳陽的時間實在太少，漸漸也就沒有了問的欲望。魏康偶爾會發郵件給她，問她婚后生活幸不幸福。

林可每次都回得很快，“康哥，你都不知道，簡直超棒”。也許是林可的人品夠好，魏康從不質疑，每次都回“那就好”，后面還帶著一個呲牙的表情。

魏康是林可的青梅竹馬，可惜他學習太努力，林可怎么都追不上。等林可好不容易考上了魏康的大學，他又被公派出國。兩人上次相見，還是五年前。

彼時，林可還披著清湯寡水的直發，只肯喊魏康“哥哥”。結婚后，為了避嫌，林可就開始叫他“康哥”。魏康說林可叫他叫得好生疏，林可淡淡地解釋，“怕我老公吃醋”。

其實，林可哪有什么老公。她有的，只是一個偶爾的飯搭子和回娘家時裝模作樣的小情人。她有時候也在想，陳陽這樣不累嗎？但看著笑得開懷的公婆和父母，她又覺得自己確實嫁了個頂聰明的人。

爺爺是笑著離世的，林可并不覺得特別悲傷。病痛已經折磨了老人家太久，早點解脫也好。但守靈的那晚，看著親親熱熱偎在一起說悄悄話的堂姐妹夫妻，她覺得自己冷得牙齒打顫。

陳陽是重點班的班主任，馬上考試，不能輕易離崗。除了爺爺閉眼的那幾個小時，陳陽始終再未出現。

父親哭得一度昏厥，母親也是難過得不成樣子。從來相看兩厭的人，可能是覺得世事無常吧，突然摒棄前嫌般抱在了一起，像兩個憨憨的大熊。

林可看著父母久違的深情的，不由自主地濕了眼眶。

05.

她問自己，難道真的要這樣將就一生？

可公婆對自己是真好，好到她不想輕易傷害她們的心。直到，林可在大街上被搶。她求助無門，努力躲藏，仍是被暴徒傷了她漂亮的臉蛋。

那晚，林可從花店出來，月亮已升得老高。小鎮近年來旅游發展得越來越好，哪怕夜已深，街上仍游蕩著三三兩兩的行人。

林可邊翻手機邊往家里走去，突然，一個摩托車直直地向自己沖來。林可被嚇得尖叫，身子迅速往一邊閃。卻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真正的惡人就在林可的旁邊。

對方瞄準的是林可脖子里的鉆石項鏈，那是魏康送給她的生日禮物。看著項鏈一點點遠離自己，林可突然冷靜，一把拽了上去。可她沒有料到，對方手里有刀。

等林可感覺到刺痛的時候，對方已經一溜煙地跑遠。路過的人遠遠地看著，被嚇得不敢上前。看林可疼得蹲下身來，才紛紛圍上來問要不要幫忙。

林可遞出手機，可路人翻了很久也不知道打給誰。再詢問的時候，林可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通話記錄，突然心涼如水。她拿過手機道了謝，用紙巾按著傷口打車去了醫院。

消毒水擦在傷口上疼得林可想尖叫，醫生冷言冷語地呵她忍忍。她掙扎著打電話給陳陽，等了很久，陳陽才接了電話。林可還沒說話，陳陽已經言簡意賅地說完話掛了電話。

他說他今天還要給學生補課，讓林可先睡。林可看著黑掉的屏幕，和屏幕上印出的那張還在往外沁血的臉，徹底無望。

年老的醫生看到林可落寞的眼神，下手稍稍輕了些，林可的淚卻止不住地掉了下來。

她不知道這場閃婚的意義到底在哪里？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真的同意了這場荒唐的鬧劇？難道是還對婚姻心存僥幸，覺得自己可能會是那個例外？

06.

處理好傷口，林可拖著心神俱傷的自己，重新回了花店。

花店后面有一間小房子，是林可的秘密居所。沒結婚前，她也很少回家，一般都住在花店。結婚后，為了怕爺爺起疑，她便搬去了和陳陽的婚房。

反正陳陽從來不回家，她已經漸漸將那里當做了家。但在那晚，林可無論如何都不愿意再回到那個稱之為“家”的地方。

躺在床上后，林可怎么都睡不著。她打開了MSN，可是魏康卻不在線。這幾年，她們已經習慣了郵件聊天，好像那才是成年人的相處方式。

可是林可實在難過，于是，她便將聊天窗口當做了郵箱，語無倫次地叨咕了一堆，然后點了發送。然而，點完發送的那一刻，魏康竟然奇跡般地上了線。

林可從來沒有如此失態過，剛剛打算裝死，卻看到魏康發來了視頻聊天。林可默默地點了接受，等在屏幕里看到自己的慘相，才發覺自己竟然神經質地接了視頻。

她一把強關了電腦，重新躺回了被窩里。沒一會，卻聽到卷閘門傳來規律的敲擊聲。林可以為是無聊的路人，沒有理睬，手機卻又響了起來。

原來是魏康看到她出事，著急忙慌地喊了自己的母親過來看看。林可哄好了干媽，苦笑著重新接了魏康的視頻。

魏康一言不合地冷著臉等她先說話，林可訥訥地解釋了經過。魏康眼里的冷色終于慌亂起來，咬著牙問她“陳陽在哪”。林可終于再不想逞強，乖乖地道出了自己這段薄情的閃婚。

看著魏康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林可大哭起來。

“死丫頭，別哭啦。你等我幾天，我手頭這個項目完了就回來。”等林可終于哭完，魏康突然溫柔地對林可許了個諾言，然后關了視頻。

三天后，當林可出現在醫院門口的時候，魏康已經在那里不耐煩地等了好久。他明顯剛下飛機，不知道是誰報的信，他一下飛機就來了醫院門口。

換藥的還是那個老大夫，看林可是被人攬著腰送來，眼里的溫情更多了一點。剛剛結痂的傷口再次被打開，莫名有點化膿，醫生又上了強力的消毒水。

林可剛剛皺眉，魏康已經一個箭步沖了過來，一把將林可拉到了懷里。醫生倒也沒生氣，調整了位置繼續工作。聽著魏康穩定的心跳聲，林可突然覺得其實換藥也沒有想象中那么疼。

她暗暗告訴自己，明天一定要告訴陳陽，“好合好散，本姑娘要去好好嫁人了”。

End.

我是劉小劉，立志寫盡世間事，我在這里等你啊，么么噠~

【無戒365天極限挑戰日更訓練營第4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