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樓上的紅秋褲

1.

大周剛剛搬進這片小區(qū)的一幢居民樓的五層,他是個自由職業(yè)者,每天趴在自己的書桌前碼字,挺自在。

這天上午,大周碼字碼的頭疼腦脹,便抬頭往對面的公寓望去。

對面是一模一樣的公寓樓,6樓陽臺上的晾衣架上掛著一條土紅色的秋褲。有些年頭了,皺皺巴巴的,大周看了,心里好笑:“這年頭,還有誰會穿這么老土的秋褲呢?何況,現(xiàn)在還是三伏天兒......”

大周在陽臺上呆愣了一會兒,便扭頭又回到書桌前繼續(xù)噼里啪啦的敲打鍵盤。

第二天,大周一早起來,到陽臺上做個深呼吸,不經(jīng)意又瞥見了對面六樓的那條秋褲,“這家兒可真夠懶的,大熱的天兒,早干了,也不收回去。”大周心里琢磨。

就這樣,大周又繼續(xù)了一天的工作,直到近午夜時分,他才站起來,伸個懶腰,挑起窗簾,往窗外望去,那戶人家亮起了銀色的節(jié)能燈光,土紅色的秋褲還蕩在晾衣架上。

“總算回來人了,估計那秋褲也該收了,省得在這兒影響環(huán)境!”

但是一連三天,那團難看的土紅始終就在大周一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可一到晚上近零點,那家就會亮起銀色的節(jié)能燈,那條土紅色秋褲不時地啃噬著大周的心。


2.

已經(jīng)是第五天的早晨。

大周立在陽臺上,定定地望著那條秋褲。

“這一定是世界上最懶的人,”大周不由地罵罵咧咧道:“NND,敢情要是個女的,誰會娶她當(dāng)媳婦兒?”

大周發(fā)現(xiàn)這家公寓的窗戶全部是緊閉的,無論是陽臺還是臥室,所有的窗戶關(guān)得死死的,連個縫也不透。

“這么大熱的天兒,也不開窗戶透透氣,難道24小時都開空調(diào)啊?真是個土豪!”

大周心里嘀咕著卻看到這家人的空調(diào)室外機的位置是空的,而周圍的住戶都安有壓縮機。

“居然不裝空調(diào),還不開窗戶,什么情況?!”

大周又望了一眼,扭頭繼續(xù)自己的工作,雜志社催著交稿,他得趕緊了。

已經(jīng)是第七天了,那條秋褲還在陽臺上,反射著土紅色的熱烈光芒,每扇窗戶依然緊閉。大周沉不住氣了,

“我×,這家人是在閉關(guān)嗎?得道成仙了?”轉(zhuǎn)念又一想,“關(guān)我什么事兒啊?它就是掛上三年,跟我有一毛錢關(guān)系嗎?”可是他已經(jīng)碼不成字了,每半個小時,就要抬頭看一看。

那條土紅色秋褲,好像認(rèn)識他一樣,叉拉著兩條腿,像一個人在大笑的側(cè)影。


3.

大周的強迫癥犯了。

他想到對面樓里看看,可他沒有樓下電子門的鑰匙,于是他找到物業(yè),對那個又黑又胖的保安說,“帶我一起去對面樓里看看吧,對面樓里的衣服已經(jīng)一星期都沒收了。”

胖保安像看火星人一樣看著大周,撲哧一聲笑出來,“那里住著你女朋友啊,一星期沒收衣服,你準(zhǔn)備去幫忙收嗎?”

“不是啦,他家一星期不收衣服就算了,所有的窗戶都不開,家里沒裝空調(diào),晚上卻還亮燈,說明有人,你不覺得這家有問題嗎?”

“那他們是你什么人?親戚?”

“不是,我從來沒見過他們,也沒打過交道,我是他們家對面樓上的鄰居。”

“對面樓上的鄰居?”胖保安大笑,看著戴著眼鏡的大周,覺得這人是不是讀書讀出毛病來了?

大周心里急得跟什么似的,只好說:“師傅,您跟我走一趟,要沒事兒了,晚上,我請您吃大排檔,喝扎啤怎么樣?”

胖保安看看大周,呲牙咧嘴的說,“行行,小伙子,我看你丫是讀書讀多了,我就跟你溜溜腿兒去!”

兩個人一起到了對面的樓下,刷了電子門,坐上電梯,一路奔向6樓。

這家的門和別家沒什么兩樣,朱紅色的防盜門,兩邊還貼著褪了色的春聯(lián),“春風(fēng)入喜財入戶 歲月更新福滿門”,橫批已經(jīng)不知所蹤,估計也是“新春大吉”之類的。

大周心里“咚咚”直跳。兩個人敲了半天門,里面一點動靜都沒有,大周不死心,“估計白天家里沒人,晚上亮燈的時候,咱倆在一起過來看!”

胖保安哭笑不得,“兄弟,您甭逗我了好嗎?這么大熱的天兒,您沒事消遣我來了?”

大周沒辦法,拿出兩張票子,“得!師傅,這么熱的天兒,我也給您找不少麻煩。您買兩瓶啤酒降降溫,晚上燈亮的時候,您再陪我一起來一趟,成不?”

胖保安搓了搓手,接了票子。

這天晚上,大周已經(jīng)完全寫不出一個字了,他干脆搬了個凳子,坐在陽臺上,聽著有聲小說,望著對面黑漆漆的窗戶,其實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滿眼都是土紅色在晃悠。

一直捱到快零點,那家燈突然亮了,坐在陽臺上的大周一躍而起,一口氣沖下樓,胖保安正靠在椅子上打盹兒,“師傅快走,人回來了,走!一起瞅瞅去!”

胖保安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慢吞吞的站起來,呷了一口瓶子上還帶著霧水的啤酒,抹了抹嘴,二人一同前往。

他們第二次站在門前,砰砰砰的敲了半天門,終于里面有一絲動靜。

“誰啊?”一個老太太的聲音,門吱呀的一聲,打開了一條縫,一只黑貓突然從門里竄出來,把大周嚇了一跳,那貓圍著大周和胖保安來回的轉(zhuǎn)。

一位瘦小干癟的老太太立在門口,穿著白色的褲褂,一頭銀發(fā)整齊地盤在腦后。她滿臉的皺紋堆在一起,皮膚下垂的厲害,以至于眼瞼都有些外露,上面紅紅的血絲翻在外面,嘴唇也松弛地垂著,一道道皺紋把嘴角一直拽向下巴。

“啊,我們~~”大周一時語塞,不知說什么好,他尋思著總不能說“我們來幫你收衣服”或者“你家怎么不開窗戶?”這類匪夷所思的話。

倒是胖保安反應(yīng)快:“啊,是下面的電表有問題,我們想來看看會不會是有人偷電,所以要挨家看一下。”

“我們不會的!”老太太一臉慍色,喚了一聲黑貓,“砰”的一聲就又把大周和胖保安留在了門外。

兩個人面面相覷,只好轉(zhuǎn)身離開。

到了樓下,胖保安沒好氣地說:“我說兄弟,這回死心了吧,人家這住一老太太,能有什么問題啊,老人怕風(fēng),不安空調(diào),這不很正常嗎,你呀,看小說看多了吧,別再找我了啊!再說,我也不能總是離崗啊,萬一上面查了,我這工作可就沒了!”

胖保安溜溜達達地走了,扔下大周一個人垂頭喪氣地站在樓下,望著六樓銀色的窗戶發(fā)呆。

大周的倔脾氣上來了,“我就死守著你,看你到底是個什么鬼?”

大周立在陽臺上,夜風(fēng)習(xí)習(xí),大周盯著對面六樓的銀色燈光,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燈滅了!


4。

大周一個人傻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他拍了拍腦袋,自言自語地說,“八成我真是有病,管他呢,睡覺去!”

第二天,大周起得很晚,昏昏沉沉的躺到快9點。他無精打采的跑到陽臺上,一邊伸著懶腰一邊打著呵欠,“啊哈呵呵~~~啊!”

呵欠還沒打完,他就卡在那里了----紅秋褲不見了。

大周炸了毛,“跟老子玩兒這個啊,干嘛啊?咋不上天呢你!”

大周在房間里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碼著字,一邊琢磨著這事兒。

一連幾天,紅秋褲沒有再出現(xiàn),晚上也沒有亮燈,一切靜悄悄的,似乎從來都沒有這回事兒。大周想八成是這家人搬走了吧?漸漸的,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又過了兩周。這天晚上,大周通宵達旦寫得熱火朝天。他揉著酸痛的太陽穴,端著杯咖啡,倚在陽臺的門框上向遠處眺望。

冷不丁的,又瞄了眼對面的6樓,大周手里的杯子差點掉了----土紅色的秋褲居然又得意洋洋地掛在先前的位置!大周愣了好一會兒,一直到咖啡涼了也沒再喝一口。

“啐!~~”大周氣哄哄地想罵娘,“一定要把這事兒弄清楚!”

此刻,已經(jīng)接近午夜12點了。

大周俯身往陽臺下面張望,影影綽綽的看見兩個人,晃晃悠悠的,一人拎著個半大旅行包,似乎還不輕,墜得其中一位肩膀都是一高一低的。兩人一同往對面樓里走去。

大周扭身回了房間,準(zhǔn)備再寫半個小時,就睡覺去。

他往咖啡壺里續(xù)了點開水,一抬頭,對面的樓上的燈亮了,銀色的燈光映著那土紅土紅的秋褲。

大周按捺不住,沖下樓去找胖保安,想一起再上去看看。哪知今天晚上不是那胖保安值班兒,是個才來的毛頭小子。

大周跟那小子商量,可小保安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那怎么行,大半夜的我跟你去敲人家門兒,我明天立馬就得脫衣服走人!”

大周軟硬兼施,百般利誘,都無濟于事,這毛頭小子倒是挺敬業(yè)的。

得了,今兒不說了,回去睡吧,明天再從長計議。

大周回到自己家,定定地望著銀色的燈光。心里尋思著,“干脆就通宵守著你,看你能怎樣?再說了,想當(dāng)年在大學(xué),老子可是在網(wǎng)吧有三天三夜的記錄!來吧您吶,咱爺倆比劃比劃!”

于是大周把屋里的單人沙發(fā)推到陽臺門口。他仰在沙發(fā)上,一邊追美劇,一邊不時地瞟著對面的窗戶。

時鐘漸漸指向午夜兩點,那銀色燈光突然就滅了。

大周緩緩地站起來,向窗外樓下看去。

樓下影綽綽的兩個影子從樓里出來,二人沒有提包,很輕松地甩著胳膊,漸漸消失在夜色。

大周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回憶著那天見到的那個老太太,除了表情有些奇怪,別的也真沒什么。不對,好像她打開門的時候從屋里飄出來一種淡淡的奇怪的味道,因為并不濃郁,加上大周心里有點緊張也就沒太在意,現(xiàn)在回想一下,那是種什么樣的味道呢?有些熟悉,不過一時又想不起來,一種化學(xué)藥水的味道,又好象是烹飪什么的味道。

大周睡著了。

大周照例起得很晚,他一邊吃著三明治一邊出神地望著對面的紅秋褲。

他有了個主意。


5.

天色漸漸黑下來了,皓月當(dāng)空,月光在小區(qū)的路上投下斑駁的樹影。接近零點,六樓的窗戶如約亮起。

又過了二十分鐘,一高一矮兩個男人手里提著只簡易旅行包從黑暗中出現(xiàn)。今天的包似乎有點重,兩個人走一段路就要換換手。

一個醉漢從對面走過來,搖搖晃晃地舉著個啤酒瓶子,迎著二人跌跌撞撞地走過去,似乎故意地用力撞了矮個子的包一下,矮個子罵道:“看點路,往哪兒走呢!”

醉漢扭身回頭,定睛看著這兩人:“去哪了?這幾天不見你們倆,來來來,咱哥幾個去喝一杯!”

二人一愣,相互對視了一下,不理他并加快腳步繼續(xù)往前走。

“哎?~~去哪兒啊,走,喝酒去!”那醉漢叉著腰,仰著脖子叫道。二人腳步更快了,頭也不回直奔對面樓走去。

醉漢趕緊跟上,不依不饒的喊著:“去哪啊,哥!”他剛剛跟了兩步,那矮個子男人忽然扭身,從腰間亮出一把明晃晃的彈簧刀,惡狠狠地低聲道:“再敢跟著老子試試!!”

醉漢見此情景,便慫了,晃晃悠悠地嘟噥著走了。

沒錯,這醉漢就是大周。

他回到家里,回憶著方才的情景。那高個子,瘦長臉兒,小眼睛,頭發(fā)有點稀,矮個子黑瘦,有點齙牙。包里好象是海綿或是衣服什么的,軟軟的且有彈性。

六樓的燈光依然亮著,大周百思不得其解地望著那條紅秋褲。忽然他看到那老太太立在窗前,同時燈也滅了,那只黑貓在長長的窗臺上,象一位巡邏的哨兵,警覺地來回走動,長長的黑色尾巴像一條烏蛇在月光下扭來扭去。

大周躲在窗簾后面,仔細(xì)地盯著。老太太仍穿著白色的上衣,借著明亮的月光,依稀看得清她面無表情的干瘦的臉,她一動不動,木雕一般,唯有一只手輕輕地好象撫摸著另一只手?jǐn)n在懷中的什么東西。

那黑貓走上兩圈就停下來朝她懷里聞一聞,然后又顯得更加煩躁,在窗臺上來來回回地遛。

“她手里拿的什么?好象那貓挺感興趣的,是魚還是什么肉?” 大周仔細(xì)地睜大眼睛,可惜他那五百多度的近視眼完全無能為力。看她的動作似乎是喜歡的,有感情的,撫摸幾下就要低頭看一眼,他想不通。

大周一眼不眨地盯了兩分鐘,眼睛酸得想流淚,他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再抬頭時,窗前已是空無一人。


6.

大周又失眠了,他回憶著老太太的呆滯的面孔,“她是什么人,一個人住著嗎?她沒有家人嗎?那兩個提包的男人和她有關(guān)系嗎?”大周盤算來盤算去,也得不出個結(jié)果,漸漸睡著了。

早上,大周又睡過了頭,他打開冰箱,看看已經(jīng)沒什么吃的了,便下樓去超市采購些東西,順便吃個早餐。當(dāng)他提著一大兜三明治,吐司,水果,牛奶回來的時候特意往自己家樓前的那條小路上繞行了一下,想看看有沒有什么異常。

這條小路靠在小區(qū)的最里面,只有和那老太太在一個樓上的居民才會走這條路。路兩邊半大的梧桐樹已經(jīng)枝枝蔓蔓的遮住了陽光,每棵樹中間種著大片的三色堇,紅色粉色黃色開得熱熱鬧鬧。

大周提著東西低著頭慢慢的走,在接近對面樓下的電子門時,他才看到在樓背陽的一面的樓身上掛著9號樓的鐵制牌子。時間有些長了,日曬雨淋,斑斑駁駁的有些生銹。

大周繼續(xù)沿著昨天那兩位男子走過的路,慢慢的沿著花徑,往小路深處走去。

忽然,他看到地上,有一滴暗咖色的印記。在隔了十幾米遠的路上,又有一滴。

大周好生奇怪。他放下手里的東西,彎下腰,用手指輕輕的點了點,又滿腹狐疑地放在鼻子下面輕輕的嗅了嗅,時間比較長,天氣又熱,一時也聞不出什么異樣。

大周又折返回9號樓。果不其然,在離9號樓不遠處的電子門門口,最后一滴暗咖色的印跡赫然在目!


7.

大周回到家里,一面喝著剛泡的茶一面琢磨剛才事兒,“這也許是血跡,也許不是呢,不然晚上再看看那兩個人還來不來?”

一天的時間很快就在噼里啪啦的鍵盤的敲擊中過去了,大周也漸漸習(xí)慣了。可以工作的時候全神貫注,晚上全心全意蹲點等候。

快到零點的時候,果然兩個人影晃晃悠悠地來了,他們忽隱忽現(xiàn)地穿過那道林蔭小道,然后清楚地暴露在大周守候已久的視野中。

這回他們沒有帶什么包,空著手,上了9號樓,6樓的燈隨即亮起,大周也緊跟著下了樓。他這回只能佯裝納涼的路人在附近的路上來來回回地溜達,眼睛卻一刻也沒有放松過9號樓的門口。為了不讓那兩人認(rèn)出自己,他特意換了套很家常的寬松汗衫和大肥短褲,搖著把扇子,象是很隨意的本區(qū)原住民。并選擇在那條林蔭小道上溜達,樹影完全遮住了他的面孔,他反而可以在暗處觀察那兩人的動作。

好在這天,沒半個小時,這兩個人就出來了,依然還是那一高一矮的兩位,奇怪的是他們手里反而拿著類似原來的簡易旅行包,里面也似乎裝的有東西。大周慢條斯理地路人一般從他們身邊走過。

三人擦肩而過,兩人沉默地讓大周覺得他們是不是發(fā)現(xiàn)自己的意圖了,當(dāng)這條路上只剩下他一人時,他聞到了一股并不很濃郁的化學(xué)藥水的味道,和那天在老太太家門口聞到的一模一樣。

大周仔細(xì)回憶這氣味,搜腸刮肚地一點點剝離記憶,終于,他回憶起來,在高中做生物實驗的時候接觸過這種味道——福爾馬林。

為什么要用它呢?這不是防腐液嗎?泡尸體?大周一想到這兒,汗毛根都豎起來了。那這兩個人的包里是~~~,大周不敢想下去了,本來他就失眠得厲害。


8.

大周白天把胖保安叫到一起,兩個人在面館子里合計了這件事。

胖保安聽了大周的一五一十之后 ,也嚇得不輕,不過他不是膽小的人。他仰頭往嘴里送了一塊牛肉,一面滿意地咀嚼著一面說:“這事兒啊,如果是真的,不如咱就報警。咱倆人單獨行動不行。你想,第一,咱不是警察,沒資格去查人家,第二,萬一有了危險,咱們勢單力孤,也不是對手,我看不如我們一同去門口派出所報個警,有事兒捉賊,沒事兒你我也落個心安。”

大周拿過酒杯,兩個人一碰,彼此干了。

這天,在派出所值班的是民警老李。聽了大周一番小說般神出鬼沒的敘述,老李瞅著他直樂。

大周是血氣方剛的半大小伙子,一會兒就急了眼,差點扭頭走了。胖保安趕緊拉過他,“兄弟,咱們是來解決問題的不是,你和他上什么勁吶!來來來,你先坐會兒,我和他說得了啊!”

大周解開襯衣上面的兩粒扣子,立在門口靜靜心。

還是胖保安脾氣好,把所有事情又清清楚楚講了一番,老李皺了皺眉:“這位師傅,如果你說的都是屬實,那倒真的是有可能存在個大案,可現(xiàn)在,我們也沒有接到什么報人員失蹤,或者下落不明的協(xié)查,如果真有這么回事,那早就有人報案了。你想誰家丟個人還會沒人管嗎?不過也不排除外來人口,流動性大,情況復(fù)雜。這些人一個月就換個城市,他們父母都未必知道他們在哪兒。這樣吧,您要真想報案,就先寫個報案材料,要寫清楚,然后簽字按手印。”

老李隨即拿出一摞寫報案材料的紙來讓胖保安寫。胖保安一看紙筆頭都大了,便叫大周:“得,這正是你的看家本事,我這初中都沒畢業(yè),可寫不出個名堂來。”

大周正在氣頭上,一肚子火沒處發(fā),一看又讓自己寫什么材料,還要手寫,大周立即陷入無限的絕望之中,他氣哄哄地一言不發(fā),扭身便走。

胖保安一時傻了眼,趕緊和老李打了招呼,一路追出了大門。

“我說兄弟,你這是干嘛,咱不是要報案的嗎,你跟人家民警斗什么氣啊,得得,再說了,這事兒和咱們兩個都八竿子打不著,管他呢,你上你的班兒,我看我的門兒,安安生生的,多好!”

大周哭喪個臉,不說話,心里怎么想都不是味兒。


9.

大周晚上回去,合計來合計去,終究想不出個什么辦法來。想要就此罷休,又心有不甘,想去探個究竟,又苦于沒有門路,折騰到半夜,文章也沒心思寫了。

大周這天倒沒失眠。

一大早,大周就被手機的鈴聲吵醒,原來是南方一個出版社準(zhǔn)備舉辦座談會,作為合集出版作者之一的大周也要參加,這就不得不到外地去,一來一回,就是十天半月。

大周正在因為眼前的事兒百爪撓心,便一口答應(yīng)下來,索性出去散散心,省得在家里天天心里憋屈得難受。

會議在一個美麗的江南之城舉行。

在會上,他認(rèn)識了不少新銳作家,各路寫手,結(jié)識了新的朋友,一天幾聚,又到附近的山山水水去采風(fēng)啊,切磋啊,交流思想啊,大周實在是樂不思蜀,快二十天了才和各路筆友留了聯(lián)系方式,打道回府。

這天下午,大周終于在自己的家的小區(qū)附近拎著旅行箱下了出租車。帶著滿肚子的酒歌肉,裝著滿腦子的山清水秀,他心滿意足又神清氣爽。

剛走到門口,就看見胖保安,便沖他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那胖保安忽地站起來,“哎呀,你可回來了,我以為你搬家了呢!我說兄弟,這些天你到哪兒去了?也沒見過你,害你擔(dān)心的那個事兒啊,終于大白天下了,你可不知道,那可真叫一個乍舌!......”

大周一聽了立馬來了精神,對胖保安說,“是嗎?好好!今兒晚上咱倆吃飯,我把行李拎上去休整休整。一會咱倆吃飯細(xì)說!”

大周三步并作兩步回到家里,梳洗停當(dāng),換了身衣服便和胖保安又在那間小面館里面,聽胖保安一五一十地講述整個事情的來由。


10.

“唉呀,我告訴你吧,”胖保安往嘴里扔了塊黃瓜,又呷了口啤酒,“有一天晚上,突然就有一輛120,閃著藍光開到咱小區(qū)門口要進去,正好我當(dāng)班,救人要緊哪,就趕緊給司機開門。我就問,‘嘿,師傅,您去哪幢樓啊,’他就說,‘9號樓!’我就趕緊給他引過去,省得他繞圈子誤事兒不是?”

“我給他開了樓下的電子門,問他幾樓,說是6樓,旁邊的幾個小護士還有幾個男護士已經(jīng)抬著單架過來了。”

“我就尋思著別是那家老太太吧,哪知道一開電梯,還真是那老太太家,門不知道誰已經(jīng)打開了,那幾個人就進去了,燈亮著,哎喲喂,那老太太還是穿著那天的白布褂子,躺在屋里的沙發(fā)上,瘦得都要脫了相,一動不動,跟死了一樣。 那些個小護士就拿著各種儀器在她身邊緊忙活。”

“哦,她病了,屋里沒別人嗎?誰打的電話?”大周盯著胖保安急切地問。

“嗨,您聽我說嘛,”胖保安又夾了塊鹵牛肉填嘴里,“我這才發(fā)現(xiàn)她屋子里呀,沒別人兒,就她一個,那只黑貓也在她沙發(fā)邊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可是那床上,桌子上,柜子內(nèi)外,我的個老天爺,你猜都是什么東西?”

“什么東西?”大周瞪大了眼睛。

“全是死貓呀,我呸!!”胖保安五官都擰在了一起。

“什么?死貓?!”大周把筷子扔在桌子上,猛地喝了兩大口啤酒。“怎么會都是死貓呢?!”

“雖說是死貓,不過都跟活得一樣,各種姿態(tài),各種顏色,黑的,白的,三花兒的,貍貓也有,有的是臥著的,有的是站著的,有的好像在跑著,還有的是立起來好像要跳起來的樣子,都跟真的一樣擺在桌子上,床頭邊,倒還挺好看的!”

“那叫標(biāo)本!”大周長出了口氣,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余酒。“什么死貓?!嚇?biāo)牢伊四悖 ?/p>

“哦對對對!是標(biāo)本!”胖保安一呲牙。“不過那屋子里的那個味道啊,我可實在受不了,在屋角上堆著兩只編織袋,那惡心的味道就是從那里發(fā)出來的。我壯著膽子用腳踢了踢,軟的,我抖開一個角一看,”胖保安做了個干嘔的動作。

“又怎么了?”大周一副看不上他的樣子,一邊心里好笑他少見多怪,一邊用筷子夾了一大塊牛肉放進嘴里。

“是剝過了皮的死貓,.......”

“呸呸!”大周直接吐掉嘴里嚼了半截的牛肉,又拿過啤酒瓶喝了兩口漱了漱口。“我說你惡心不惡心吶,今兒這飯我是不吃了!”

“嘿嘿~~,我看都看了,你怕什么!”胖保安得意地笑著,又呷了兩口啤酒。

“后來呢,”大周一臉嫌棄的樣子,“你不會還有更惡心的要講吧!”

“沒了,嘿嘿,后來才知道,那老太太早十幾年前就守了寡,一兒一女都在外面工作,她一輩子喜歡貓,又不可能養(yǎng)那么多,一個人又寂寞,于是就托附近菜場屠宰雞鴨的兩個人去附近鄉(xiāng)村給她收集些病貓死貓之類的,用藥水泡了消了毒再給她拿來,她就用這些皮做那個,那個,對叫標(biāo)本,因為天兒熱,白天味道大,招人注意,不好解釋,她也就用些藥水處理一下,晚上再讓那兩個人拿走。”

“哦,那紅秋褲是怎么回事?”

“那個呀,有時候老太太也會去女兒家住些日子,紅秋褲收回去,那兩個人就知道老太太不在家,就不會來送貓了。大概就是這么個情況。”

“哦,這樣子,那老太太呢,還在醫(yī)院?”

“沒有,年紀(jì)太大,八十多的人了,犯了心臟病還能有個好兒?幸虧那兩個人來,發(fā)現(xiàn)不對勁兒,打了120就跑了,省得解釋不清楚。不過那老太太在醫(yī)院也就兩三天,就去了。她家人已經(jīng)把她所有的東西都清走了,你再也不必為那條秋褲睡不著覺了。”

胖保安一口氣說到這兒,便開始低頭呼嚕呼嚕地吃起快要放涼的茄汁兒面。

大周愣愣地望著他的吃相,半天沒說一句話。


11.

黃昏時分,華燈初上,大周泡上一杯咖啡。他一面倚著陽臺的窗欞,一面慢慢地喝著。對面6樓的陽臺上,紅秋褲自然已經(jīng)不在原處了,窗戶黑洞洞的,悄然無聲。大周定定地望著那扇窗戶,良久,又把目光投向9號樓下面那條僻靜的小徑。

淡黃色的路燈光寂寞地閃著。突然,一只黑色的貓出現(xiàn)在路中央,它定定地立了幾秒鐘,忽然又敏捷地縱身躍入對面漆黑的樹叢,便消失不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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