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看了臺灣作家林奕含在自殺前的采訪視頻,一個美麗清秀的女子,她說“當你閱讀時感受到痛苦,那都是真實的。而你感受到的那些所謂真實的痛苦,全部都是由文字和修辭建構而來。”
林奕含以自己的親身經歷為基礎完成的小說《房思琪的初戀樂園》,簡而概括之,就是一個老師利用自己的職權誘奸了女學生的故事。
而現實生活中,作者在十三歲的年紀里,和其他細膩溫和的女孩一樣,她對文字有著良好的敏感,堅信“詩緣情而綺靡”以及“思無邪”,對于文學、愛處于一個懵懂探索的階段。
電影《不能說的夏天》里郭采潔飾演的白白也不過剛考上臺東大學音樂學院的一名23歲的學生,未來如同窗外延伸的風景一樣清新美好。
而她們本該燦爛美好的未來,卻都被自己的老師摧毀。而她們在這種畸形的關系之下,以為自己愛上了誘奸犯。林奕含說這本小說不是出于控訴,她甚至在采訪中用各種美好的字眼去美化這段關系。而白白呢,在林律師的不斷逼問中哽咽道:“也許我愛他,我不知道。”
心理學上將其稱作“斯德哥爾摩綜合癥”,而究其原因,由于恐懼、地位上的不平等、以及反抗的阻力等,這是一種人在遭遇巨大痛苦時會衍生的一種自我保護機制的本能。企圖用愛的幻覺去減輕痛苦。
而另一方面,受害者又將處于巨大的矛盾之中,自我懷疑,自輕自賤,白白割腕自殺,而林奕含在自己世界觀尚未成型之時被老師強暴了自己對于藝術、對于愛的理解,她的精神信念也自然處于崩塌狀態,因為愛是自由是平等是尊重,畸形關系下產生的愛情觀在今后的生活中終將漸漸割裂難以自洽。
她們身上都被強加了“恥感”,來自一種流氓邏輯的社會觀念,你被侵害活該你平時***,甚至電影最后,連白白的媽媽也充當了殺死女兒的幫兇,質問白白是不是她先去勾引教授的,簡直讓人心寒。無論是素媛,還是白白,她們都問“我做錯了什么?”
而我們要做的,就是告訴她們,她們什么也沒有做錯!因為那些看客們的閑言碎語以及反戈指責受害者人的行為,無異于是對她們余生殘忍的凌遲!
“勇者憤怒,抽刃向更強者;怯者憤怒,卻抽刃向更弱者。不可救藥的民族中,一定有許多英雄,專向孩子們瞪眼。這些孱頭們!”
曾看過一條微博:"許多傷害本來就是一次性的,可能因為有了你的允許,你的執念,它才想像一把鋸子,不斷在你的心上拉扯。而緊緊握著那把鋸子不放的人,其實是你自己"。大概會有類似想法的人感慨林不夠堅強,過于敏感。只覺得這種說法實在站著說話不腰疼,因為受傷害的不是你,因為你粗糙,因為你隔岸觀火,就不要說什么放下之類的話了吧。這句話或許也沒錯,但并非任何情況都適用,因為人太累會生病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而如果一個人受到的精神傷害超出接受極限同樣也會難以自制地崩潰失常,成為一輩子的夢魘。
“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屠殺,是房思琪式的強暴。”說完這句話林奕含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讓人心疼。或許你曾回憶起自己最崩潰的階段,所有的絕望與孤立無援,然后放大倍數,借以想象數倍于你的痛苦。然而事實就是,對于他人的痛苦,我們無法感同身受,也無法用數字計量,那么至少不要說風涼話,去居高臨下地說什么原諒、寬恕以及放下。破鏡不會重圓,傷害一旦造成也無法逆轉,“讓他們怨恨去,我也一個都不寬恕。”
而關于林奕含在視頻中扣問:藝術是否只是巧言令色的虛偽?
她對藝術的真善美的質疑,對于覺得自己被文學辜負恰好來自于她對文學對于藝術的敬畏與信仰,然而,文學藝術,它們也是工具,是可以被利用的,甚至于,教師,這個職業帶來的光環也是具體的人所賦予的,歸根到底是具體的人,文字可以是美好情感的傳遞,也可以是泄欲的手段和工具,而人渣就是人渣,懂藝術的人渣、精通文學舌燦蓮花的人渣,那也只不過是人渣而已。
如果你也看了《圣人請卸妝》,感受到了某位網紅的惡趣味和對歷史的顛覆搞怪,發現秦觀膾炙人口的“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可能只是想擺脫情人糾纏的敷衍,大抵也就明白有時候美感也來自于人們的幻想罷了,在一切似乎都能被解構的社會,我們好像沒有什么信仰,也談不上什么摧毀,倒也不知是喜是悲?
林奕含說自己的書寫屬于墮落的書寫,她無力也無意去改變什么,不想去與宏大的結構相連接,因此她扣問,卻又不知自己的書寫欲望的來源。
我在想,是不是將自己的故事注入到第三人稱變成一種創作后,才更加有勇氣將故事說出來,或者說減少一點令她備受折磨的被強加的“恥感”?然而縱使再有藝術的修飾,痛苦是真實的,而也唯有書寫者孤獨地承受。
另一方面,這種無意控訴的書寫在某種角度來看,大抵也如同一聲打破沉默的蟬鳴,齊刷刷的評論中也牽扯出不同的遭遇,她們可能就是你身邊的同事、朋友、甚至親人。沒看見不代表不存在,因為傷害,時時刻刻都在發生,因為總要有人打破沉默,我們需要的從來不是熱點,而是反思,如若隔岸觀火,這把火,遲早也會燒到你的腳邊。
個體的聲音總是弱的,但仍要發聲,希望這個世界能因為我們而漸漸變好,也希望不會再有女性認為:“生而為女,我很抱歉。”
請努力驕傲地活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