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1日。雪后晴。除了末日，其他該發生的都發生了。

1

末日失戀

2012年的12月份，也就是盛傳的“世界末日要到來”的幾天前，我跟我的女朋友分手了。

末日那天我在北京。雪自前一天晚上就開始下，一直到我第二天睜開眼時仍未停——這似乎不是一個好兆頭。我沒心情起床，透過窗子的一角看著雪花越飄越大，忽然想到：我們這算不算是大難臨頭各自飛了?

然而并沒有大難。午后，陽光普照大地，清澈干凈得十分詭異。咯吱咯吱地踩著雪，我給她打電話——

她說：“有什么事嗎?”

我說：“沒有……看來世界末日不會來了。”

她說：“是啊，陽光真好……”

沉默了一會兒，電話就掛了。黃昏的時候，她又給我打來電話——

我說：“有什么事嗎?”

她說：“沒有……今天的陽光很暖人……”

又沉默了一會兒，她就把電話掛了。

我們就這樣反反復復地打過來打過去，但卻無話可說——我們既不能談從前，因為我們并不想復合;我們也不能談現在，因為我們其實也不想分手。

那天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我跟她說了一句話：“我感覺從今以后，我再也不會愛上別人了……”當時我的確這么想、這么感覺的。

2在她之前，在她之后

以現在的實際情況來看，當時的這句話純屬胡扯。我并不明白什么才是愛情;此外，我也不明白我們為什么會分手——在一起三年，彼此都已深深地嵌入對方的生活，分手讓我們十分痛苦;可即便抽煙喝酒流淚整夜地失眠，我們卻還是不想再和好如初，這種心理非常吊詭，讓我惴惴不安，于是我給自己找各種各樣的理由，我告訴自己，分開是因為我們異地戀愛，距離扼殺了愛情;分開是因為在一起三年了，時間消磨了愛情;分開是時間和距離的雙重作用，我們都累了……這些理由漸漸起了作用，我感到自己慢慢療愈了，從此對距離和時間產生了不信任。

但是我的一個師哥卻并不這么認為。他在跟他談了七年戀愛的女友分手后，跟我們一起喝酒。觥籌交錯之間，剛剛從失戀抑郁中走出來的我寬慰他：“距離和時間是愛情的阻礙，師哥你不必太傷心……”他攥著酒杯抬起頭看著我說：“其實不用太安慰我，過段時間就會沒事的。說時間也好，距離也罷，其實無非是給自己找一個外部因素的借口;說白了，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自己不那么想再在一起了……”

他把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然后他忽然意味深長地跟我說了一句話：“你知道愛情的真實面目是什么樣子的嗎?是你在愛她之前曾經愛過別人，在她之后，你還會繼續愛上別人!”

我不信。我還記得那個末日我跟前女友說過的那句話。

他給我舉了李銀河的例子。他說：“李銀河與王小波的愛情幾乎家喻戶曉，這對金童玉女堪稱是無數文青的愛情樣本;小波死后，李銀河雖然也痛苦過、絕望過，但她最終還是從這種苦痛中慢慢解脫了出來，有了另外一個陪伴她的、讓她深愛的人”，他停了一下，認真地看著我說：“所以說愛情不會專屬于某個人，明白嗎?我其實在心底知道在她之后，我還會繼續愛上別人，只是我需要時間來療愈。”

我聽得稀里糊涂的，似乎懂，似乎又不懂。

— 王小波與李銀河小波去世后三個月，李銀河在一次聚會上認識了自己的同性愛人“大俠”，并相戀至今。

3

愛情只是一瞬間

金城武演過一部名叫《不夜城》的電影，不知道有多少人看過。這部改編自馳星周同名小說的電影看上去人物眾多、紛繁復雜，敘事過程也不清晰，似乎并不怎么好看——但當女主角夏美拿起槍對準金城武飾演的男主角劉健一時，我的心底不由一顫：為了從黑社會手中生存下來，她真的拿起槍對準了愛人健一(我相信他們之間一定是有愛情的)并開了槍;而健一也真的將夏美抓住并開槍打死了她。看到這里時，我甚至在懷疑導演是不是在瞎拍，不過仔細想了想，就覺到了愛情的“恐怖”與脆弱——當真的面臨生死抉擇的時候，愛情，是否真的可以讓人選擇赴死?

也許是可以的，畢竟當夏美舉槍對著健一的時候，他也曾呼喊過：“不要猶豫，把我打死”;但事實上，清醒過來的健一快步追上夏美，親手把她殺死，并抱著她的尸體在雪地里待了一晚上——通過這種看似“矛盾”的劇情，導演似乎無意間在揭示這樣一個事實：愛情只是一瞬間的事情，是短暫的、恍惚即逝的、不切實際的;瞬間過后，更多的是要回歸于理性與本能選擇，就好比那句俗語——“夫妻本是林中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我忽然想起愛她愛得最熾烈最沒有理性的時候。那個時候她去玉樹支教，剛巧那里發生了地震;聯系不上她，我心急如焚，難免不胡思亂想;為了打發焦慮，我甚至用刀割著自己的皮膚寫下她的名字;同時，在疼痛之余，我也問了自己這樣一個問題：如果她真的在地震中遭遇不幸，我是否有勇氣隨她共赴黃泉?

答案當然是沒有。

《不夜城》。劉建一親手殺死夏美。愛情并不能成為他的拯救，它只發生在一瞬間。

4

當我愛上你的那刻起，愛情就同你沒了關系

現在回想起來，當初這些年少的幼稚行徑，簡直可笑到家了。就像健一在很久之后回憶起夏美來一樣：他甚至想不明白夏美究竟是誰;也想不明白究竟什么是愛、他們之間有沒有發生過愛。

我也有類似的感覺。我雖然確信她曾真實的存在過，但我并不知道我和她之間的愛情持續了多久——似乎這便是愛情的另一幅面孔，它只是瞬間的：從我愛上你的那一刻起，與愛情有關的一切就同你再沒了任何關系。

可笑的是，在那個寧靜祥和的“末日”、在我對前女友說了“從此再不會愛上別人”的話之后，還不到一年，我就又愛上了另外一個姑娘。

跟她表白的時候，我是這么說的：“我并不知道能愛你多久，也不知道在愛上你之后還會不會再愛上其他人;我唯一確信的是，現在、當下，我是愛你的!”

她狠狠瞪了我一眼，拂袖而去。

傷心之余，我卻有一點欣慰。因為我覺得自己沒有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