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霞出殯的日子，我有課，沒去送她。
從昨晚開始，在他們班級群里，同學們就開始張羅著今天上午去送她了。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到現在我都反不過勁來。
4月28號上午，厲在微信里問我:“老師，你在咱班級群里嗎？”
我說:“沒有。”
然后就沒再說話了，我也沒多想。
下午，厲又在微信里跟我語音聊天，他問我:“你還記得咱班的霞嗎？”
我使勁地想，從他們畢業到現在，已經十六年了，真的想不起來了。
感覺有點不好意思，就像失憶的人，忘了自己的孩子一樣。
我說:“怎么了？”
厲說:“你沒聽說有人跳樓這件事嗎？”
我一驚:“沒聽說，到底怎么了？”
厲說:“我也不確定是不是她，在咱班級群里，同學們在聊，猜測有可能是她跳樓了?！?/p>
厲說:“我實在是心里堵的慌，就想跟您說說。畢竟是咱班里的同學?！?/p>
我說:“應該說說的，不然我都不知道。為什么會跳樓呢？”
厲說:“同學們猜測，可能是工作壓力比較大吧。你也知道，她本來就內向，有什么事也不跟別人說?！?/p>
我說:“那也不該跳樓??！”
然后又聊了一會兒，厲說:“不打擾您了，您快忙吧！”然后就掛斷了。
我的心情突然就不好了，感覺頭有點暈。
下午放學回家，我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做。
培打來了電話:“老師，咱班的霞不在了，我們準備去看看她，想問問你去不去？”
我問:“是真的嗎？下午厲跟我說了，但是不太確定，你確定真的是她嗎？”
培說:“是真的！”
我趕緊又說:“那我也去看看她。正好我也想去呢，就是不知道她家在哪里。”
掛斷電話，穿好外衣，我騎車趕到學校門口，培和另外兩個學生已經等在那里。
十六年不見，英基本沒變，還是當年的樣子。科變胖了，差點沒認出來，不過一聽他說話，就知道是他了。
英的眼睛紅紅的，很明顯哭過了。戴著粉色的一次性口罩，時不時地取下來，擦擦臉上的淚。
我們商量需要買些什么東西過去。我想著該買個花圈。英年輕，知道霞特別喜歡花，所以說想買鮮花。
于是，科開著車，我們一起去找花店，買了兩束鮮花，然后往中原開去。她婆家是中原的。
在學校門口，還等著幾個同學。龍，見的比較多，不陌生。安也還是當年的樣子，不愛說話，只是看起來更幸福了。杰自從高中畢業就沒見過了，看見他時，除了比當年變白些，基本沒變，還是那么踏實可靠的樣子。
我本來就對人的名字不敏感，總是記不住學生的名字。就是當年剛畢業的學生，也是很快就容易忘記的，更不用說都過去十六年了。如果不是同學們說起，我自己很難想起來他們的名字。
人自然是記得的。
中原離城里很近，沒用幾分鐘就到了。
把車停在大路上，路口有人引路。
她家大門口有人在忙著燒火做飯，沒聽見有哭聲。
前面有幾個年輕人先進去了，聽說是霞的初中同學。我們怕家里太擠，在外面稍等了一會。
待他們出來了，我們幾個才進去。進去前，不知誰拿出一沓紙錢，分給其他幾個男生，說進去了記得燒紙錢。我和英一人抱著一束鮮花，跟著進去了。
他們家的房子蓋的很漂亮，外面貼著瓷磚，里面鋪著地板磚。
在北屋里，靠北墻停放著她的棺木，絲綢的緞被蓋在她身上。
不知是不是太突然了，供桌上只放著貢品，燃著香火，卻沒有放她的照片。
多年不見，不知道她是不是還是當年的樣子？
我和英把鮮花擺放在供桌兩旁，然后退到后面，站成一排，龍負責喊禮，“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旁邊有他們家人鞠躬回禮。
我不知道她的同學們是什么心情，我這是第一次來看去世的學生，總是不敢相信，太心痛了！
棺木旁邊站著一個年輕人，眼睛紅紅的，腳跟前站著一個小男孩。小男孩仰起臉，伸著雙手，喊著:“爸爸，抱抱我，抱抱我！”
年輕男子把孩子抱起來，孩子在爸爸身上不老實地扭動著，看起來調皮的很。
我走過去，小聲問:“這是霞的孩子？”
年輕男子看著我，點點頭“嗯”了一聲。
我又看著年輕男子，不太確定地問:“你是她愛人？”
男子又點點頭，“嗯”了一聲。
英從進去之前就開始哭了，看到孩子，她哭的更傷心了。她現在也是孩子的母親了，應該更能理解一個年幼的孩子失去母親的感覺吧！
英跟霞的愛人認識，她向他打聽具體情況。
霞的愛人說著她去世當天發生的事，我也沒太聽清楚，只是記得他說:“她說她產生幻覺了，她給自己開了好多安眠藥?！?/p>
我急忙問他:“她什么時候產生幻覺的？”
他愛人說:“就昨天聽她說了?！?/p>
我想，作為一個醫生，她都給自己開安眠藥了，看來她早就知道自己身體出現問題了。
我又問:“為什么就沒有早點帶她去看醫生呢？”
他愛人說:“我也不常在家，也不太了解她的情況，沒想到有這么嚴重。”
人已經去了，現在說什么也是枉然。
我想看看霞的樣子，對她愛人說:“有沒有霞的照片？我想看看她現在的樣子?！?/p>
他愛人說:“不好找，她的單人照不一定有，做遺像還是從她單位里找的工作照。”
說著，他翻看著手機，找了半天，在我快要放棄的時候，他終于找出一張霞和她兒子的照片。
照片上，孩子站在左邊，仰著臉開心地笑著。霞站在右邊，剪著齊耳短發，臉稍微側向左面，神情有些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
十六年一別，再見只剩照片！
我們多待無益，剛準備往外走，就聽見外面傳來哭喊聲。有人低聲說:“她娘家來人了?！?/p>
這就對了，除了娘家人，誰會這么撕心裂肺地哭喊，想念她呢？
我們匆匆往外走，在門口正迎上她的娘家人，相互攙扶著，哭喊著。
其中有位老人，英說是霞的父親，被人攙扶著，已經不會走路了，絕望地哭著。
英說:“霞的哥哥前兩年因病去世了，她娘一夜之間頭發全白了?！?/p>
英又說:“現在她又走了，她娘一直跟著她住的，她兒子一直也是由她娘照看著的?，F在她就這么死了，她娘還不給難過死！”
作為一個母親，我知道，霞的死，最難過的莫過于她的母親了。
她走了，一了百了，可是留下年邁的父母，年幼的孩子，怎么辦？
逝者已矣，生者猶存！且行且珍惜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