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敬言洗完澡出來就看見方銳趴在自己的床上打游戲,湊過去看了一眼。發尾的水不小心滴在PSP上,方銳有些嫌棄地躲開了。
他有點驚訝,或者說是意外可能更確切一點。方銳不是個會無理取鬧的人,上一次和他生氣就在不久前,他氣他性格太溫吞。
雖然林敬言覺得目前尚不到氣的程度,但是小情緒肯定是有的。
任何人都非常討厭這種莫名其妙的、不知道哪里來哪里去的小脾氣,即便是林敬言,有時候也覺得非常疲憊,懶得去思考,也懶得解決。
但這個人不能是方銳,假如方銳不是他漫長職業生涯中如此重要的一個人的話,林敬言又哪能如此敏銳,敏銳到纖毫畢現的程度,到方銳突然的默不作聲和閃躲都被他放在心尖上琢磨。
但林敬言到底不是那種血氣上涌就沖動的小年輕,對付方銳他還是有很多辦法的。既然現下無法辨明原因,那不如靜觀其變。
他現在的心情就像在心里端了一盆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稍微走錯那么一步就要灑出來。林敬言不得不承認這心態不太正常,看起來像個神經兮兮的戀愛腦,但只有他知道這種近乎預言般的第六感從來都不是空穴來風。
不如說他對方銳的了解,早已經不是對于榮耀層面的,不知道什么時候,是直接了解到他的想法和感覺。這種被人洞悉的感覺,方銳怎么想的他未必全部了解,但對于現在的林敬言來說,確實說得上是,沒想到他也有今天。
以前朋友和他講那些聽起來很平淡的暗戀故事的時候,林敬言總是報以微笑,其實卻始終以局外人的身份,看戲。
時至今日風水輪流轉,個中滋味不可對外人道。
方銳一直也沒看林敬言,目光緊緊盯著屏幕,手指動的飛快。看起來完全無法分神去看林敬言,但他知道林敬言再看他。
實際上人在舒適區待久了會把一切當做理所當然,他只是一時間不知道怎么面對林敬言。按理來說,方才林敬言洗澡到出來的間隙,也不過就是十幾分,酒店的水不夠熱,洗個頭發沖沖身上也就差不多了。就在電光火石之間方銳思考了一下如果林敬言的喜歡的確是他以為的那種喜歡,那如果他就這么山水推舟的話,好像也不是很討厭。
而當林敬言忽然靠近的時候,熟悉的洗發水香氣瞬間把他包圍住。心里邊兵荒馬亂的一瞬間,猥瑣流大師居然開始正視自己的感情。
所以他下意識躲了那么一下,事后想想覺得太過刻意,然而林敬言又沒說什么,他就像曾經的很多次一樣,縱容了他的這種小脾氣。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原本方銳只是氣自己蠢,好好一個調戲老流氓的機會,就被自己給拱手想讓。而現在看到林敬言若無其事的樣子,忽然又覺得胸悶。
說句真心的,林敬言這個人性格談不上特別好,如果被外人知道肯定要甩鍋給方銳,但方銳所說的不好不是指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而是說這個人其實非常固執,一旦決定的事,就是他也沒法改變分毫。
兩個人曾經鬧別扭的時候,方銳不無氣憤地想——這人怎么跟個王八一樣四平八穩八風不動,掀都掀不起來。
當然林敬言肯定是不會知道方銳曾經把他比喻成王八的。不然肯定要從好友名單中把這個人移除的。
方銳沒覺得這么煩躁過,這種心情實在談得上久違。他遇到林敬言這種人就仿佛是踢到了鐵板,這個人知情識趣,從不會逾距半分,但也沒法讓他放棄。
方銳嘆了口氣,放下游戲機,看了林敬言一眼,他是很想問問林敬言之前以為自己想了什么,再問問他到底岔到哪里去了,但既然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何必在多此一舉。
“早點睡吧!明天一早的車!”
回程的路上非常疲憊,上車補覺成了兩個人的主要任務,只是這次變成方銳睡得雷打不動,放在小桌板上的手機一直亮個不停,林敬言無意間掃到了幾句,沒太在意。
畢竟還是別人的私聊,就算他實際上非常在意,也要努力不那么在意。
林敬言是確信方銳一定是有事情,而且一定和自己有關。未必是鬧脾氣,但他實在是想不出什么別的來。動車上的座位睡得很不安穩,他們沒有買到一等座,方銳就只能窩在二等座里面睡得委委屈屈。林敬言想了想,脫了自己的大衣,折了幾折墊在方銳腰后,后排的小孩兒一直鬧騰,踢凳子的時候方銳醒了兩次,林敬言回頭豎起手指沖小孩子笑了笑,給了她一支棒棒糖。
這些事他之前每天都在做,早已經變成習慣。方銳剛來呼嘯的時候正是青春期的小少年,三天竄一竄的年紀,而戰隊又是把他當做接班人來培養的,營養都要比其他人豐盛一些。
但不是說戰隊有失偏頗,是林敬言私信過甚,私下給方銳開了好多次小灶。
什么豬蹄啊牛奶啊,營養午餐啊,還要定時帶他去檢查身體,坐久了強迫他下樓跑步。方銳跑不動他就利誘,許一頓飯什么的。這樣的回憶就像涓滴涌入大海,淹沒在漫長時間的洪流中消失不見,卻一直存在著。
他現在回想起來,他見證了一個少年的成長,親眼看著他從一個青澀的小小少年成長為現在這個讓他心動的樣子,林敬言當然與有榮焉,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機會。
不關自己事的時候,很輕易就能相處對策,什么靜觀其變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啊,欲擒故縱啊,三十六計攻心為上,說得都是很容易,落到自己頭上總會自亂陣腳,畢竟當局者迷。
林敬言覺得乘人之危不太好,但是心里有個聲音告訴他這個時候打個直球過去,方銳就算不立刻答應,也不會立刻拒絕。
起碼他會好好想一想答案。
原來他和張佳樂說的時候,對方還嘲笑他,說你也太拿自己當回事,你怎么知道方銳就能接受這種事。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自己的好朋友變情人,他還說方銳這種小孩兒看起來就是個直的。
你是憑什么覺得十拿九穩的。
林敬言想了想,他也沒覺得十拿九穩,但狀況一定是他可控的。
憑什么呢,就憑他明白,自己在方銳的心里絕不是無足輕重。
這么一想真的是十拿九穩的,林敬言覺得自己開始有點阿Q精神,這樣有點偏離他的預期,畢竟還沒怎么樣,自己就先繃不住。
但他自打確認心意開始,就沒打算和方銳就這樣知己變老友,一生只做朋友。
也許自私,但如果愛情不是自私的,林敬言怎么會對方銳有那么多羨煞旁人的縱容。
方銳醒來的時候林敬言不在身邊,搭在身上的外套滑落,身后墊著林敬言的大衣,已經被他壓得不成樣子了。
他想了想,耳根有些發燒,似乎想起來剛才被吵醒時林敬言捻著他的耳垂低聲說話的場景。
這就只是林敬言才知道的秘密了,很私人。私人到方銳覺得可能出了自己的媽媽知道以外,甚至連伴侶都不會知道。
至于林敬言是怎么知道的,方銳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有一次他們倆復盤到凌晨,他直接睡在林敬言宿舍的時候,做了個噩夢。他夢到林敬言被戰隊掃地出門,然后經理冷冰冰地對他說林敬言走了,我們也不需要你了。可他站在茫茫的黑夜中,居然找不到一點光亮。
醒來的時候身上汗涔涔的,而耳垂一片溫熱。林敬言也是無意中發現只要捻耳朵方銳就會安靜下來。
他把林敬言的大衣掛起來,已經壓出來的褶皺怎么也弄不平。
林敬言回來時坐在外側,襯衫左側一塊兒褶皺突兀的很。
但是方銳總是沉不住氣的那個,他想,那又怎么樣,這種事誰還要講究個先后。
于是方銳看著林敬言手機上漆黑的屏幕,換了個姿勢。
“老林,你小號說的,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字面意思是哪種……?”
“就是可以把最好的都給你。”
K?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