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的芙蓉城,這些年的冬天是少見有雪的,尤其是鵝毛大雪。
小時候卻幾乎是年年下雪。一下雪,就是孩子們的天堂,堆雪人,打雪仗,不亦樂呼!玩累了,就回到家里,一大家人圍著炭爐子烤火。
屋外面雪花靜靜地飄,屋里面卻是另一番熱氣騰騰的景象。
那時候家家都是人丁昌盛,光是一家人湊在一堆火旁邊,就有說不完的話擺不完的龍門鎮(zhèn)。
屋外是北風(fēng)呼嘯,風(fēng)雪交加,更反襯出屋里的溫暖。
那時候是年年都下雪的,雪多了,孩子們照樣毫不疲倦地堆雪人打雪仗,歡樂之余搓著凍得通紅的小手,嘴里哈著熱氣暖著蘿卜頭般通紅的小手,只要手兒稍微暖和一點,就又重新投入到打雪仗的“戰(zhàn)斗”中去了。
這是七零年代甚至更早的人們的兒時回憶,現(xiàn)在跟孩子們說起來,他們常常是一臉茫然,如聽天書。他們的歡樂更多的是跟游戲機、電腦聯(lián)系在一起,跟大自然親近的機會越來越少了。
后來,改革開放,要發(fā)展工業(yè),農(nóng)田越來越少,工廠越來越多起來了,污染也隨之步步高升。全球性的溫室效應(yīng),導(dǎo)致雪越來越少。尤其是在南國,冬雪更是少之又少。偶見零星的碎雪,哪怕是隨著雨絲飄灑的那一丁點兒,都足夠讓人們興奮起來。
而今,弟兄姊妹們也都長大成家,各有各的忙,雖在同一個城市,也是聚少離多,難得聚在一起。
再后來,即使聚了,也就是吃個飯,飯后匆匆道別,再難找到共同感興趣的話題了。全然不似童年記憶里的那個時候,一家人圍著一盆火,都有說不完的話題。一件小小的事情,就可以繪聲繪色地討論半天。這種天倫之樂隨著經(jīng)濟狀況的好轉(zhuǎn)反而越來越變得不可企及了。
而現(xiàn)在,那些漸行漸遠的記憶里的畫面卻突現(xiàn)眼前。
清晨,寒意透過被窩的邊縫擠進來,天亮了。
拉開窗簾,窗玻璃上一層濃霧,外面什么都看不清。
開窗,竟然驚奇地發(fā)現(xiàn)遠遠近近的房屋頂上,背風(fēng)的角落里,早已堆積了或薄或厚的白白的瑞雪了。
庭外梅香四溢,院子里的臘梅開了有一段時間了,這清香隨著雪飄香遠益清。
走在院子里,一地的落英,即便是給勤勞的清潔工清掃了去,堆積在路邊的花泥里,也不時散發(fā)出陣陣馨香。
雪漸漸大了,我執(zhí)意不帶雨傘,一任雪的花蕊在衣外點點綻放,層層堆積。
忽然之間,心里暗自吟起宋代詩人盧梅坡的《雪梅》—— 梅雪爭春未肯降,騷人閣筆費評章。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有梅無雪不精神,有雪無梅俗了人。 日暮詩成天又雪,與梅并作十分春。
雪恰似一個愛促狹的孩童,先是輕輕的,零零星星的,直的斜的,在房屋的罅隙間闖蕩。
繼而漸漸變大,大的如鵝毛,小的似輕沙,在天空亂舞。
風(fēng)自無影雪自飄零,這紛飛的舞者,這翩然的精靈,描繪出風(fēng)兒的古怪和童真。
然后是,片片鵝毛大雪在天空三五成群嬉戲打鬧,相互擁抱,抱團而成更大的雪塊,重重地砸向大地。
這時候風(fēng)住了,卻仍止不住雪們舞蹈的步伐。他們就如一群放學(xué)的孩童,沒有一個是規(guī)規(guī)矩矩走著的,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姿態(tài),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淘氣。只是,一律的緘默著,不肯打擾這大自然難得的寧馨。
我常常想,這個世界越來越混沌,這個天空越來越污穢,這個城市越來越昏暗,這個人兒越來越孤寂的時候,有這么脫俗而清麗的一場瑞雪,讓人從抑郁的桎梏中暫得解脫,那豈不也是一次精神的饕餮盛宴?
冬寒,如此寂靜;雪飛,如此美麗。
雪是簡單的,僅僅由兩種元素組成的精靈,卻幻化出如此多千奇百怪的形兒;雪是高傲的,不論她降臨何處,都保持著她獨有的公主般高貴的身形,直到融入大地。
我們每一個逐利的人兒,心頭懷著萬千心愿,日夜奔波勞碌,到頭來卻只是化作荒冢一堆,任百草淹沒百蝶嘲弄!自詡為聰慧過人,卻反搭上了卿卿性命,成千古笑柄。
雪仍在下,讓我開始感到生命是如此短暫而美好。這個冬天,我的小屋倍覺溫馨,窗外,風(fēng)景更讓人流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