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場,健身房,畫室?璇子還陷在思緒里,電話那頭就只剩了一陣“嘟嘟嘟……”聽得出來,周有南應該是在比賽,璇子還記得,陳辰在反駁自己調侃他“柔弱”話頭時曾說過“好歹也是籃球隊的好伐?柔弱?會不會說話,這叫纖秾有度!母胎單身限制了你的想象力,肌肉怪人那種才low好嘛!”
現在的璇子再想起往日這些細節,真是不知該哭還是該笑——這樣一個自我為中心死皮賴臉的人,竟然也會……璇子想不到。
陳辰是打定了主意不讓璇子找到他,各種各種信息都不回。璇子好不容易打通了周有南的電話,這是她唯一知道的陳辰好基友的聯系方式了,可他卻又不跟有南在一起。
操場?璇子現在就在操場,這里連個遮蔽物都沒有,她已經來來回回逛過好幾圈了,陳辰絕對不在這兒。腦海里千回百轉,可腳下還是義無反顧地走向了健身房。
璇子也是打定了主意要找到陳辰,她就穿著平常的衣服和鞋子,在學校健身房的每一層,每一間都走遍了,對周遭人異樣的眼光置若罔聞,可陳辰依舊不在這里。璇子也不知道支撐著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畫室,只剩了畫室,璇子知道土建的畫室有幢專門的樓,從健身房出來,她就向新的目標進發。其實陳辰的話已經說的足夠明白,他會出國讀書,璇子的堅持換來的只能是遙遙無期的等待。璇子為什么還要這樣執著地要馬上見到他,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是要恩斷意絕,也不至于非要這樣苦著自己,她何嘗做錯了什么?
臉上的淚痕,濕了又干,璇子就這樣穿梭在校園里,卻尋覓不到一絲陳辰的蹤跡。在畫室找人比在健身房找人更加尷尬,特別是璇子現在這副神情凝重又眼神飄忽的模樣。懂的人自然懂,說到底,也不過是因了深情一往而起的失魂落魄。人非草木,古人誠不欺我。
每當璇子扭開一扇畫室的門,就會有多則十幾雙,少則一兩雙的眼睛刷地轉向門口,落在璇子身上。往常的璇子會因為這樣的打擾深感抱歉,但今天的沈青璇,竟是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那神情,與其說是像在找人,倒不如說更像捉奸。她到底想看到什么,又想證明什么?
眼看又到了走廊的盡頭,被璇子打開的門也有十幾二十扇了,可背后沒有一雙眼睛屬于陳辰,他到底去哪兒了,他能去哪兒呢?執拗如沈青璇,心底亦生出一種揮之不去的絕望和悲涼。難道跟陳辰就緣盡于此了?所有的過往如同一場瑰麗的粉紅色夢境,在璇子心頭迅速的閃過,然后凋零。
璇子站在走廊盡頭的窗口旁,看著外面已有落葉的那株法桐,心里升騰起的不是怨懟,反而是自責。她早該知道,陳辰這副玩世不恭的模樣背后,其實是一顆再敏感內斂不過的心。她還沒來得及聽他的故事,就用一腔蠻暴熱情驅使的草率決定把他嚇跑了。
璇子已經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只是對著窗口一味發呆——太在乎反而更容易失去,沈青璇這才知也是句真理。說起來她和陳辰真的很像,總以為愛情和念書一樣,只要豁得出去付出,就一定能得到回報。年輕的他們還不知道,自己不顧一切付出的這份深情,會變成對方耗盡一切勇氣也無法承載的負擔。
可就在這時,一條纖細的影子,漏進了她右眼的余光剛剛能夠覆蓋的地方。璇子下意識地轉頭,是陳辰,是陳辰的側影,在另一條與她平行的走廊的盡頭,側著身,站在哪里,望著璇子,一動不動。
他完全料不到,璇子會來找他;更料不到,她竟然真的找得對地方。璇子單薄的身影迎著光,發尾被微風蕩起,一如即往的恬淡,可這份靜好,卻給他輕易放手了。
直到璇子走到面前,陳辰仍舊是失神的模樣,他覺得自己不值得這樣的人,他自忖配不上沈青璇的此番深情,不如趁早離開,不耽誤是他所能付出的最大善意。
璇子抱住她的那一瞬間,陳辰從頭頂到腳底似有冰凌徹過,他以為這是訣別了。其實他哪有那么慫?送了分手信之后還要躲起來,面都不敢露?他只不過是想給最后的訣別多留一點時間,他知道自己一定適應不了以后沒有璇子的生活。
可璇子偏偏出現得這樣早——她還是這樣,驕傲,執拗,又決絕,不肯給別人,給自己留一點余地。當初打動陳辰的正是這一點,可如今嚇退了陳辰的還是這一點。
“你就打算這樣放手了?”璇子的第一句話,像是在講別人的事,聽不出情緒是悲是喜。
陳辰沒有說話,他還能說什么?之所以費盡氣力寫那樣一封信,就是因為陳辰知道,面對璇子,關于放棄,他一個字也講不出口。
“你以為你放棄了我就會放棄嘛?你信不信我會再用一年的事件把你追回來?”璇子的話語還是沒有悲喜,不過有了力度,因為包裹了她的決心。
陳辰怎么都想不到,高傲如沈青璇會講出這樣的話,他以為等著他的一定是雷霆電掣般的譴責,他以為璇子過來是要當面把他罵到狗血淋頭。他料到了璇子罵他慫,罵他渣,罵他沒心肝,沒擔當……他已經準備好無言承受,可璇子的話一出口,偏偏是這樣的畫風。
陳辰現在大腦里一片空白,如果還剩了什么,也只能是不知所措,但口里的話還是冰冷,“我不值得……”
“你值不值得不是你說了算的,你有沒有想過,沒有人可以完全不受羈絆,就算不是為你,終有一日,我還是要為旁人做妥協,到時候,沒有人關心我是不是自愿的,是不是值得的……”
璇子的腦回路很詭異嗎?其實完全沒有。她是看得透的人——換一個人又怎么樣,不見得會比陳辰更愛她。陳辰大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要求分手,他是真正憐惜璇子的人,所以璇子為他放棄自己的心之所向這件事情,在他心里才會有這么重的分量。
“我看誰敢!”陳辰的話是從心里流露出來的,璇子的聲音還是強硬,但尾音里還是帶了哭腔。陳辰的假面終究被這份悲戚徹底撕下。
她一抬眼,恰好看到陳辰眼底的紅血絲,不只是因為熬夜抑或是也哭過。璇子笑了,她竟然笑了,“不愛的人,才什么都做得出。”
沈青璇說的一點也沒錯,不愛的人,什么都做的出;反倒越是深愛,越是笨拙,這樣也怕不好,那樣也擔心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