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是最舒適的月份了,暮間,海水拍擊著沙灘,粉色的云暈染淺藍色的天空,城市的街道因為鮮嫩的綠色多了一些生機,紀嫣然坐在公交車后座,她戴著耳機,看著窗外,人來人往的車輛,繁華斑斕的夜景。
路過她的大學,是一所有名氣的舞蹈學院,她是特地坐了這班車,繞了遠路,畢業后的幾年來,每次生日她都會來大學校園買生日蛋糕。天空逐漸暗沉,粉色的云疊加了一層墨藍色,變成深紫色。她下了車,舞蹈學院的姑娘大都是高挑纖細的身材,精致的五官,一舉一動都十分得體。嫣然去了校園里的一家中式糕點店鋪,老板娘是個三十多的南方女人,瘦小的個子,烏黑柔順的長發,黑黑的臉龐添上厚厚的皺紋,說話聲音柔聲細氣,看上去有五十歲了。
“嫣然來了,生日快樂呀。”看到紀嫣然,老板娘放下手中的活過來招呼她。
“玉姐,好久不見,最近生意不錯吧。”
“很好的,快坐下喝杯水。”“我不坐了玉姐,姨媽還在家等著我呢,這段時間團里有演出,忙得很呢,有時間來看你。”“好呀,你好好照顧自己啊,太瘦了多吃點好吃的。”
嫣然提著蛋糕,又買了一些其他的甜品,她是不愛吃的,但是姨媽愛吃玉姐做的中式點心,有家鄉的味道,她邊走邊回憶和玉姐的點點滴滴。她從小就失去雙親,跟著沒有孩子的姨媽生活,姨媽賺錢很辛苦,大學時嫣然便在玉姐這里兼職賺些零用錢,玉姐是個善良溫柔的人,嫣然也把年長她十歲的玉姐當做了知心好友。
姨媽已經做好一桌飯菜,為了準備晚餐,她忙活了一天。嫣然生日沒有朋友之間的聚餐,只有一頓豐盛的家常菜,廚房傳來熟悉的男聲,“伯母,您覺得我的排骨湯做的還可以吧,我試驗了好幾次,您嘗嘗味道怎么樣。”
玉姐給她準備了小禮物,是一對銀飾耳環,還有一張賀卡,玉姐七歲的女兒畫的。她把這份小禮物收起來,姨媽聽見她回來了,“你怎么不和我說這個小伙子來呢。”
“我沒有邀請他。”嫣然表面沒什么表情,但她心里還是有些開心。
姨媽希望嫣然有個好歸宿,這個不請自來的男孩倒給她留下了貼心有教養的印象。
嫣然走進廚房,威廉在盛排骨湯。“生日快樂。”威廉臉紅了,用勺子攪拌湯羹,嫣然端起他盛好的湯羹,“你耳朵紅了,心虛什么?”“我怕你生氣,我只是....想給你...過生日。”“你晚上不上課嗎?”“有一節選修課,我翹課了。”威廉不敢在她面前說謊話,嫣然無奈地笑了笑,“以后不可以翹課來找我了。”“好,就這一次。”威廉低下頭,不好意思地笑笑。
吃飯席間,三人默默不語,“姨媽,這個魚香肉絲不錯,你剛學的嗎?”“是這個小伙子做的。”嫣然把臉轉向他這邊,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伯母,你覺得好吃嗎?”“不錯不錯,歡迎你經常來我家。”“姨媽,人家是來做客的,又不是來當保姆的。”“沒關系,伯母不嫌棄就行。”
氣氛上升了不少,吃過飯后,威廉幫著洗好飯碗,便離開了。嫣然要送他到樓下,他制止了,“太晚了,你不要下樓了,到學校后就告訴你。”目送著他下樓高大的背影,她有些心安。
姨媽沒有過問太多嫣然和威廉的事情,她清楚,嫣然是個冷漠的性子,正是這份冷靜沉著,讓她做事有分寸,如果嫣然做了選擇,會告訴她的。
嫣然躺在浴缸里,櫻花味道的泡泡覆蓋在她白嫩油潤的皮膚上,暗黃色的燈光讓氛圍變得曖昧了些許,她閉著眼睛,腦海里浮現了第一次遇見威廉的場景,結束了舞蹈劇演出,她在后臺卸妝,看上去年小卻很高的男孩遞給了她一束花,是一束白色郁金香。她記得他,因為他來過很多次,五官深邃,眼神溫柔。那個時候她就猜到威廉是個混血男孩,像是西方舞劇里優雅神情的王子。他鼓足勇氣來向她表達傾慕之意,眼神里帶著清澈與渴望。
威廉在她旁邊緊緊擁抱著她,舌尖輕輕觸碰到她的耳垂,威廉的嘴唇是淡淡的薄荷清香,他的手掌手指都很柔軟,窗外的風掀動了窗簾,嫣然輕輕地打了個噴嚏,她睜開眼睛,沖掉晶瑩脆弱的泡沫,也沖掉了她剛剛的夢。
威廉比她小四歲,在她眼里,威廉看上去像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一般,她在舞臺上翩翩起舞,婀娜嫵媚,一肌一容,盡態極妍。第一次看到她,威廉的眼神便無法從她身上移走了。每每結束演出,嫣然總會收到數不清的贊賞和鮮花,也不乏有地位的男士的邀請,她不屑于這些。偏偏對威廉不一樣,她接受了威廉的邀請。
威廉請嫣然去高檔的西餐廳吃飯,被她一口回絕。嫣然說她吃不慣西餐,不如家常菜可口。她知道威廉只是個大三的學生,從他的穿著來看也不是奢靡之人。
嫣然享受著威廉給她的關心呵護,卻從不接受他的禮物,威廉請她吃過飯,她便找機會再請他。威廉鼓起勇氣擁抱她,她只是給他一個短暫卻持久的擁抱,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清雅迷漾。
那天結束了舞臺演出后,主任讓她到辦公室,說是有人特意來找她,是一位集團高層在等她。嫣然無意這些名利場的事情,被一些有錢有勢的男性騷擾過后,她不想和這些男性做任何交談,可是卻不得不硬著頭皮去。周總四十出頭,挺拔的身材沒有啤酒肚和肥頭大耳,言談儒雅有禮,他送給嫣然一個珠寶盒,盒子上的品牌嫣然認識。周總笑著說:“打開看看,你戴著會很合適。”原本以為周總會和那些男人不一樣,其實只是外表不一樣,內心一樣輕率。嫣然冷冷地說,“不必了,戴著太重了,您自己戴著應該挺合適的,我不會說話也沒禮貌,失陪了。”說完嫣然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她沒看到周總臉色有多鐵青。
第二天上班便感覺氣氛不一樣,主任看到她也沒跟她打招呼,臉上凝作一團烏云。嫣然在劇團沒有好朋友,同事之間向來只有禮貌性地打個招呼,今天同事看到她來了卻低頭裝作忙其他的事情,她受不了這種冷暴力,便去找吳姐,吳姐和姨媽年齡相仿,是劇團里她唯一信任的同事。果然不出她所料,和周總有關,周總原本要給劇團投資建新劇場,來這看了幾場演出對嫣然有意,可嫣然昨晚的無禮讓周總感到臉面丟失氣憤不已,周總立馬收回了投資方案,主任本想趁著這次周總的投資好好向上頭邀功,沒想到敗在嫣然手里,可嫣然又是劇團的半根臺柱子,也不能辭掉她。劇團的一些女同事嫉妒嫣然的年輕美貌和不凡的舞姿,都在暗暗地看她的笑話。
嫣然出門正好和主任碰上了,嫣然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我辭職。”
走出劇團的那一刻,一陣燥熱的風吹來,嫣然卻感到這陣風清涼,她乘坐了去學校的公交車,這個時候只有玉姐可以傾聽她。玉姐看到她又詫異又開心,玉姐正在做學生訂做的生日蛋糕,嫣然洗洗手系上圍裙給她打下手。玉姐沒有問她來的原因,她知道,嫣然想說自然會說,不想說就不要問她。
忙到了一點多,玉姐匆匆做了兩個小菜,是嫣然喜歡的干煸蕓豆和菠菜豆腐湯,熬了清粥。玉姐給嫣然熱了一杯牛奶,這么多年來,嫣然的習慣她還是記得清清楚楚。玉姐的菜還是當年的味道,她想起大學在玉姐的店里做完兼職,玉姐總是留她吃完飯再走,即使做飯的時間有限,玉姐也不會馬虎做個菜打發她。剛來兼職的時候,嫣然對玉姐只是淡淡地禮貌,可是玉姐發自內心的善意和關懷打破了她堅硬的防御系統。這也是這個冷漠的大城市多年來給她唯一的溫暖。
她和玉姐訴說了辭職的事情,玉姐痛罵了一心只為利益的領導和道貌岸然的周總,一向溫柔的玉姐也會憤怒。
辭職的事情沒有告訴姨媽,姨媽的身體不好不能讓她多操心了,正巧這兩天她回老家看親戚了。威廉下午去劇團沒有找到她,問了劇團的人才知道她今天辭職了。他帶著她喜歡的皮蛋粥和揚州生煎去家里找她,頭發亂糟糟的給他開了門,她躺了一下午,威廉幫她收拾了房間的雜物,掃了地面。“快回去上課吧。”“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呢?”“不就是辭職么,多大點事,我又不是矯情的人。”“他們欺負你了對不對。”嫣然心里很不是滋味,一直以來她都覺得自己內心強大,什么事情都打敗不了她。突然間想起了主任對她的種種不公平,入團兩年了,她兢兢業業,贏得了大家的好評,而主任卻把她當成利益交換的籌碼,打翻了他的小算盤后,主任又對她冷暴力,她一向熱愛的舞蹈事業,卻讓她感到骯臟。她鼻子有些酸楚,眼眶里濕潤到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醒來后,她感到渾身酸痛,威廉躺在她旁邊靜靜地看著她。想起昨晚,威廉過來抱她想要替她擦掉眼淚,她一把抱住他,親吻他,她幫威廉脫掉了上衣......她不是處女,很熟練也很歡愉,她穿好衣服讓威廉回學校,威廉弱弱地問她:“我們算是在一起了嗎?”“不算。”“這又算什么?”“你情我愿算不了什么。”“你撒謊,你明明喜歡我,你為什么不敢承認?”“你想多了,我不喜歡你。”她很決絕,也很心疼,她背對著威廉,不忍心看他。
她只聽到摔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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