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施頁
寫字樓，八樓會議室。江東探著頭左右掃視，確認周圍沒有人，才放心地關上門。
三十人的會議室，桌椅整齊地立在那里。角落處，董輝抓耳撓腮，唉聲嘆氣。
見江東進來了，董輝三步并作兩步迎上前，一臉嚴肅地正色道：“小江，這段時間我翻來覆去睡不著，思前想后了很久，這件事還是不妥。要不，我們就算了吧。”說最后一句的時候，董輝聲音很輕，不停在看江東的臉色。
江東倒是表現的很淡定。他咧嘴一笑，定眼看著董輝，意味聲長地拍著他的肩膀說：“老董，離弦的箭，射出去就收不回來了，既來之則安之。再說，你當初答應我提議的時候，就應該想到這樣的結果。你放心，只要你不說我不說，沒有人會知道的。”
董輝嘴角抽搐，看著桌上剛印刷出來的書稿封面，黃色的背景圖上赫然寫著：教你如何優雅地說臟話。董輝默默低下頭，現在，除了相信眼前這個年輕人，他束手無策。
離開寫字樓，董輝回想起幾個月前，他抱著一摞手稿在這里遇到江東的場景。他告訴江東，只要能幫他出書，掏多少錢都可以，還會額外付相應的酬勞。
當時的江東工作面臨危機，沒有作家愿意聘請他做出版經紀人，快兩個月沒有活接，連吃飯都要成問題。所以看到這送上門的生意，江東一口就答應了。
但在洽談的過程中，江東發現，作為寫作者，董輝對于書中的內容并不了解，甚至今天說的見解跟前幾天完全不一樣。最關鍵的是，董輝的字跡與那份手寫稿并不一致。
面對江東的質疑，董輝支支吾吾說出了真相：他在大學里任教一輩子，這兩年學校引進競聘的機制想要調動教師的積極性。可他這樣的老教授習慣了傳統的教書方式，肯定比不上那些青年教師受歡迎。
因此，在他53歲的時候，被學校以“客座教授”的名義閑置了。
董輝用手撫平面前的手稿，說：“前段時間，學校一個年輕教師生病去世，我們去看望他家人的時候，無意中在房間看到了這份手稿。這里有很新穎的觀點，連敘述的手法都跟以往不一樣，所以……我只是繼續教書，讓學生們再次接納我。這本書放在他家最終也是浪費，出版問世的話……”
“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江東打斷了他的話，他翻了翻自己的手機，接著說：“我現在手上有一個更好的項目，只要你愿意配合，我可以幫你包裝，不僅能讓你賺到盆滿缽滿，還會讓你學校的老師和學生對你刮目相看。”
說出這話的江東其實沒有底，一切宏偉的藍圖還只是心里的一張草稿。但當董輝點頭答應的那一刻，江東就知道回不了頭了。這場火，不能澆滅，必須讓它越燒越旺，連一點殘渣都不留才行。
兩天后，江東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要為董輝，這個形象正派的大學教授，量身打造了一本名為《教你如何優雅地說臟話》的書籍。
董輝聽了，大驚失色。他想拒絕，因為他很清楚，無論如何自己都寫不出這樣的文章。平日里，連一句罵人的話都不說的他，怎么還能向別人傳授，而且教人說臟話，也是作為傳道受業解惑的老師不可為之的。
董輝的反應在江東的意料之中，他解釋說，這只是一個書名，用來吸人眼球的。50多歲的大學教授教人說臟話，這樣的反差有賣點，讀者才會期待。至于書的內容，網上寫手千千萬，不用擔心。
董輝聽得直發愣，他不了解現在的圖書市場，沒想到竟然可以靠書名和宣傳取勝，而不是內容質量。江東用得意的表情告訴他：年代不同了，現在的人都看快餐文字，深奧難懂的內容怎么還能讀得下去。
看著江東自信的樣子，董輝連連點頭表示，自己年紀大了，的確跟不上時代，不懂潮流。
按照計劃，江東為董輝報了一個培訓班，教他如何用偏激的語言直擊人心深處。
“每個人心里都有黑暗面，都有不理性的情緒，想要他們認同你，你就要挑逗他們，明白嗎？”
年過半百的董輝似懂非懂地推了推眼鏡，“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說臟話，出的書有人看嗎？”
“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交給我。如果他們認同你，相信你說的話，那么接下來只要是你說的話，他們都會毋庸置疑的雙手贊成。到時候，我會安排你到學校去演講，不是要你教別人說臟話。這本書只是一個幌子，先把他們吸引過來，關于書的內容要賣個關子。你要不停地營造氛圍，宣傳你自己，這樣大家對你的書才有興趣。”江東把報名表和學習資料塞到董輝的懷里。
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就不放手的董輝，對于江東聽之任之。
經過不斷地學習和現場的鍛煉，正如江東所料，董輝的場場演講都座無虛席，在三觀還未健全的大學生心中，他們有著對這個世界的不滿和抱怨，董輝的言語就是他們發泄的工具。
也正因如此，他們期待那本叫做《教你如何優雅地說臟話》的書。
三個月的巡講過去了，官網上繳費預訂這本書的人數達到百萬。江東掏出計算器，心滿意足地算著即將進入腰包的人民幣。今天的午飯，他決定多加一只雞腿。
再來一杯冰鎮綠豆湯。
可人的貪念是無窮無盡的，嘗到甜頭的江東決定再來一票大的：賣出未來10年內，董輝的演講門票。
這下可炸了鍋，不少作家紛紛指責董輝這種急功近利的行為，作為沒有代表作，甚至沒有一本出版刊物的大學教授，竟敢如此信誓旦旦。
以前的老同事也打電話給董輝，認為他這種行為不妥。董輝面對非議，茫然無措。他去找江東，想停止出售門票。
江東安慰他：“你現在一無所有，有什么好害怕的，如果失敗，最多就是回到當初你來找我時的狀態，并沒有損失。所以還不如跟我一起賭一把。”
董輝沒有回話，回想起當初無記名投票，他的名字出現在名單的末尾，學校領導意味深長地握著他的手，老師們也用似笑非笑的表情跟他打招呼。他便默認了江東的做法。
下午2點，網站預售開始。10分鐘過去了，庫存微絲未動，江東假裝淡定，手中的煙卻是一根接著一根。到了第13分鐘的時候，有人下單買走了2張，接著10張，20張。2個小時后，庫存清零，貨物售罄。
董輝扔掉桌上的教科書，興奮地對江東說：“我還教什么書，跟著你后面有錢賺就好了。”
江東再次拿出計算器，一想到顯示屏上的數字即將成為自己銀行卡上的余額，欣慰不已。
可轉念一想，這些并不完全是自己的，還要分董輝一杯羹。江東望著董輝，看著他疲憊且開心的樣子，靈光一閃，想到了辦法。
第二天，是跟寫手見面交稿的日子。董輝到了約定好的咖啡廳，找了沒有人的角落處坐下。
半小時，一小時，一上午過去了，寫手并沒有出現。董輝開始著急，撥通了江東的電話。
“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
董輝不知道，這時的江東，正在沒人知道的地方，開始自己的假期。
“叮叮叮……叮叮叮……”
“老董，醒醒，要遲到了。今天是你們學校競聘公示的日子，快去看看結果。不過放心吧，兒子都幫你找了關系，肯定不會有問題的。”
“好，好，那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