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漫步在熟悉的街道上的時候,我腦海中想起的是2006年8月10日晚上的晚風。
那時我剛和認識不到一個星期的朋友們作別,那是我在同學之外擁有的第一個和第二個朋友,好多年以后,當我得知其中一個已因車禍去世時,總是想不到曾經短暫而美好的相遇竟然就是訣別。
很多時候,當你以為可以來日方長,卻沒想到會是僅此為止。
一年以后的2007,我的妹妹六歲,她幸福在將懂而未懂的時候經歷了人生第一次生離死別。人都是這樣,雖然知道生既是死亡的開始,活著的每一天就是去死去,還是不愿面對。
那一年我站在梧桐樹下,陽光灑在馬路上,街頭的喧囂,路人的笑顏都那樣刺眼,眼中只有那片枯黃的梧桐樹葉靜靜的飄下。我深知親人的離世就像葉子的飄零,而來年的春天那里會長出新的芽。我知道我就像新長出來的葉芽一樣,總有一天要成蔭蔽日,為弱小的枝芽遮風擋雨,就像一代代已經離去的祖先。
2008年5月,整個神州大地都沉浸在地震的悲痛之中,死者的悲哀,生者的慶幸。當我們被聚集在避難的廣場上,瘋狂的撥打著家人的電話的時候,才第一次明白到“牽掛”這兩個字真正的含義。
08年8月,當全國都在為奧運的舉辦而歡慶的時候,我度過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然而命運也在這一年飛流直下,當你以為前路是浩瀚的長江時,你卻看到了一望無際的海洋。而那一年,我的偏頭痛越發嚴重。
好運與厄運總是相伴而行,當時的一些小喜悅也夾雜著告白失敗的痛苦。我下定決心,深呼吸一口氣,對新一年的自己說加油,于是就這樣度過了無數個兵荒馬亂的晚自習。
09年初,是我第一次來到H大的日子,當時我住在江邊,每天六點多被生物鐘叫醒,能看到冉冉升起的紅日和對岸拔地而起的高樓。每一個夜晚都在墮落街喧雜吵鬧的小餐館里,一邊吃飯一邊羨慕的看著那些牽著走在街燈下的情侶。
六個月后的日子,一切和我想的完全不同。
長大成人,意味著你得努力像個大人一樣,才不被忽視。
從小被教育要做一個高尚的人。那是寧愿孤高也不愿與原則相違的高尚。是哪怕別人會討厭你,也要讓人無話可說的高尚。
可是我們終究小看了這世界潛移默化的能量。
曾經通宵達旦的去努力工作,48小時不眠不休卻不被人記起,曾辛辛苦苦的守好最后的崗卻換不來應有的嘉獎,曾好好學習認真考試,成績卻比不過那些為了通過而作弊的人。曾在為了別人的生日冒著雨買禮物,而自己的生日卻被忘記,哪怕生病住院了都沒得到一句問候。
做了太多的幕后,卻忘了怎樣去當一個英雄。可當我這樣想時,有人卻告訴我:通行證和墓志銘,還有不要自己感動自己。
很多個夜晚,當我一個人在小面館昏黃的燈光下吃面的時候,我會想起以前讀過一篇散文,何其芳的《獨語》,在那篇散文里我見到了有生之年最美的詞匯,僅用四個字就將一幅絕美的畫面映照在了我的腦海:月的漁女。
很久以前,喜歡最終幻想的我試圖去寫小說,第一篇叫《一千年以后》,故事講了一個公主在國家滅亡之際拯救了心愛的騎士,原本想為保家衛國而戰死的騎士醒來之后已過千年,無論是故國還是仇敵都已經灰飛煙滅,留下的唯有永恒的遺憾和寂寥。
從那時起我就知道時間的力量,能改變一切,磨滅一切,遺忘一切。能讓擁有的都遺失,過不去的都過去,該回來的再也回不來……
所以我才試圖記錄下每一段時光,剪下每一段歲月。像一個行在時光長河中的漁女,捕撈那些閃著光的回憶,它們被命名為:喜怒哀樂、悲歡離合、愛恨愁苦、生老病死。那些回憶像一個個海螺,寂寞時就側耳聆聽,孤獨時就對著獨語。
當有一天我開始懷疑我的過去,我就翻開它們,告訴自己并沒有虛度。
當有一天我開始察覺自己的幼稚,我就翻開它們,過去那些很傻很可笑的話語,會告訴如今的你,其實你在成長。
或許一直以來對這個世界很害怕,可當真正要面對的時候,你會發現,其實害怕和不勇敢,是兩回事。
時至如今,我依舊喜歡在傍晚一個人坐著渡船去江的對岸,江上的渡船總是逆著江水斜行,卻只有這樣才能到達正對岸。我一直相信人生就像渡船,兩點間最短的雖然是直線,但到達對的地方不一定要正對著走。
何其芳在《獨語》中寫道“那使人類溫暖的,我不是過分缺乏了它就是充溢了它,兩者都足以致病”。我想,這就是所謂的愛吧。
一同賞過煙花,也獨自踏過雪夜。我想,無論是缺乏還是充溢都有它自有的美感所在。可我小小的私心告訴自己對于缺乏,早已審美疲勞了好多年。
再一次的,我站在那年曾經站在的那個街口,渴望著擁抱世界,漁女的小船在時光的長河中靜靜的前行,每一次撒網都期待著能捕撈到最珍貴的回憶。
我所想要的溫暖,我所期待的回憶都還有好多好多,可時光的河這么長,我相信總有一天能全都打撈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