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情激憤

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盡管早已聽說過許多次這個故事,但我想,轉述的過程仍然可能出現差錯。每個人講故事的方式都不盡相同,所以,當這個故事交到我手里的時候,可能已經與事實相去甚遠;又或許這個經常被充當案例的啟發性故事原本就是虛構。我不知道:據說一位導演拍過一部關于繁華都市生活的短片,并將它放映給偏遠落后地區的貧民們看。他本以為這些眼界狹窄的民眾會對宏偉壯麗的高樓大廈贊不絕口,卻不承想被他們津津樂道的竟然是一只雞。這令他頗為困惑,畢竟他并不記得自己的拍攝計劃中有一只雞。事后他仔細回看影片,才終于在某一幀的某一角落逮住了一只驕傲的公雞。

我不知道對于不同的人來說,這個故事有什么不同的寓意。我只是在想,關于雞的傳說已有那么多,或許也不差這一個:據說只要把雞頭按到地上,在它的眼前畫一條直線,雞就會被催眠。我也看過這樣的視頻:無論人們怎么晃動雞的身體,雞的腦袋都牢牢地定在空中某一點。人們居然會因為某位流量小生咬字不清,就集體對雞大唱美的贊歌,以致于最后這位流量小生的名字與雞畫上了等號……流言真真假假,群眾悲悲喜喜,雞不在乎。吃,然后死,這才是它們的宿命。

坦率地說,我并不清楚自己喜不喜歡雞。它們的肉質的確鮮嫩,模樣也有幾分可愛(這一點僅限于它們羽毛蓬松的時候),但由此得出我喜愛它們的結論未免太過殘酷。我真是太愛它們了,于是我準許它們進入我的胃,被我吸收,成為我身體的一部分?我能想象到法官聽到我的辯護時震顫的眼神。不過,鑒于隔著厚厚的玻璃片兒我也瞧不著;而且為了維護所謂“法律的威嚴”,我想,這樣的驚異莫名還是留給電視機前法制節目的觀眾比較好。由此看來,并不好吃的食材也許才能得到更多保護,我所厭棄的即為我所喜歡的。那么,在我因謀殺我深愛的雞并將它消化吸收而成為被告的時候,它們愿意出席,證明我是個好人嗎?

在我熱切渴盼的眼神中,一臉莊嚴的信徒為我捎來了這樣一句口信:主不在乎。他一邊說一邊將他的主咀嚼成碎片。于是我很好奇,像顧哲這樣熱衷于收集偶像簽名或名人合影的家伙,他們的腦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曾有人向大名鼎鼎的魏嶺秀請求過簽名,以此證明他們兩個見過;這位不近人情的魏嶺秀先生卻駁斥了他的證明請求,并以頗為惡毒的猜想作結將他關在門外,即便為一位不道德者簽名并不一定會損害他的聲譽。

顧哲是大偵探“細眉”的狂熱粉絲,對他接手的每一個案子的每一種偵破方法都了如指掌,對他收獲的獎項也是如數家珍。他周遭的一切都與細眉相關:海報、文化衫,甚至還有手辦。最讓我不能接受的還是那個1:1等身抱枕。盡管我也很佩服細眉先生的智慧,但將其貌不揚的胡子大叔擺上被褥還是令我難以接受。總而言之,顧哲對細眉的崇拜絲毫不亞于希克對讓-索爾·帕特的迷戀。

就在今天,他又給我拍了一幅畫的照片。

“又是細眉。”我回他,也沒放大看畫的內容。

“沒錯,珍藏版紀念油畫《細眉喜美,戲梅》。”

不得不說,這個繞口令般的名字還是成功激起了我的一絲興趣,只可惜這幅畫作不如它的名字有趣。

“樂。”我回了他一個不怎么好看的表情包。

我和顧哲的對話大抵如此。鑒于他對細眉的傾倒,所以我們的對話基本都是圍繞細眉展開;而又因為細眉先生聰慧過人,作為粉絲的顧哲認為自己分了偶像的一杯羹,居然也將自己視作高人一等的聰明人,標榜自己有著嚴重的厭蠢癥,時不時丟給我幾張網絡反智言論的截圖,以供調笑。

“嘲笑笨蛋并不會讓你成為一個聰明人。”我這樣告訴過他。

“那又怎么樣,笨蛋也不會因為你不嘲笑他而對你更敬重幾分。”我能想象他發這條消息時聳肩的樣子,這個動作也是他從細眉那里學來的。如果說他真的有什么東西能夠超過細眉的,也就只剩下他的身高和外貌了。

“瞧瞧這個家伙審判別人時自負的樣子。”他又給我帶來了笨蛋的消息,順手把我剛發出去的表情包還給了我。

“紅蘋果社團伸張正義的方式是把別人外賣偷了自己拿回來吃,這下貽笑大方了。”我左看右看,沒看出來這句話有什么問題。紅蘋果社團的人總是發表反智言論,諸如香蕉和火龍果應該在體積上相等以彰顯平等,或是螢火蟲也有成為星星的權利,甚至主張太陽應該落實8小時工作制度……嘲笑他們已經成為了最不會被嘲笑的事情。

“?”我這樣回他。

“?”他又把這個問號丟回來,仿佛我也是笨蛋。

“他說得不是挺有道理的?”

“是‘她’。”他糾正我。

“對不起。她說得不是挺有道理的?”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我及時修正了自己的錯誤,并且把剛才的消息撤回。謹慎一點總沒錯,畢竟隔墻有耳,指不定哪一天我也會成為被嘲笑的對象。

“別急,瞧瞧這段長篇大論。”他又截了很長一張圖片。

“終于找到了我能接受的一版敘事。

“‘剝香蕉的方法包括左右手的不同使用,要想所有人在這方面得到平等的待遇,就需要對于慣用手制度的解構和摧毀,以使得沒有人再需要為自己在任何意義上的慣用手買單。’

“但問題是這種所謂的問題可多了去了。

“其一,把不理解、尚難接受它的人打到了‘香蕉干’‘香蕉片’‘香蕉派’派里去,覺得對面是‘愚昧的’,仿佛不需要他們的參與也不會使他們獲利,因而他們只是需要完全丟進垃圾桶的壞蛋。

“其二,矯枉過正,剝香蕉的方法分得太多、太強調慣用手和慣用手指的無關使得這一切看上去像是荒謬的玩笑,難不成左手的食指和左手的無名指生在不同的左手上,還是說要分出楔形指甲和蛋形指甲的人來。關于這一點的例子詳見《手的研究》中97種不同的手。

“其三,景觀化,各種慣用手(及手指)到底該不該分、要不要分,關于這些的討論可以遮蔽很多更深刻更重要的東西。

“其四,牟利化,聲稱自己是雙手慣用手者便可以剝更多的香蕉,或者以碰瓷來謀取利益,這點是屢見不鮮的。一些人可能會說這是普遍現象,不代表慣用手(及手指)制度化本身有問題;但是一項好的制度必須提防利用它而造成的不公。

“最后,嚴重的剝香蕉慣用手(及手指)焦慮是精神疾病,就像嚴重的焦慮本身是精神疾病一樣;在這點上我無比支持一些因此無法進行正常社會生活的人去醫院看看并服用精神類藥物。這既是對理性的、擁有一定抗挫折能力與實際生活能力的少數慣用手(及手指)群體的保護,也是對廣大非少數群體的保護。”

我剛讀到這段話的時候,說實在的,有些云里霧里的,沒太弄明白她到底想要表達什么觀點。不過等我靜下心來細細讀了兩遍,終于能確定她的觀點的確存在可取之處,盡管也有些獨斷專行。我最喜歡的詞是那個“‘香蕉派’派”,不知為什么它讀起來挺順口的。

“她的觀點挺不錯的,很少有人能對剝香蕉問題進行深入的探討反思。”這段評價看起來可算不上敷衍。

“得了吧。”顧哲緊接著給我發了個流汗微笑的表情。

“那我倒想聽聽你的意見。”

對方正在輸入中……他輸入了大概有七八分鐘。

“或者說細眉先生在這方面有什么見解嗎?”考慮到顧哲一直熱衷于批判別人,從沒有表達過自己的觀點,只是全心全意地追隨細眉,于是我又追問了一句。

發完這條消息后,他的回復很快就送達了。

“雖然這個問題不可謂不重要,但是你知道的,細眉先生一直是一位嚴謹又負責任的聰明偵探,他不可能對如此重要的問題做出如此輕率的回答。他的一舉一動都被密切關注,他的每一句話都會有人奉為圭臬。背負著如此重大責任的人,怎么能在自己不了解的領域不負責任地妄下定論呢?”

他這段話說得倒是很對,和我所想的相差無幾。不過總會有人持不同的意見,就像剛剛奪得了世界烘焙大賽冠軍的糕點師(他的專長是做慕斯蛋糕,業余愛好是飼養大猩猩)所秉持的觀點就是,擁有越多榮譽的人就應該承擔起更多拯救社會的責任,所以他口無遮攔地在任何領域都橫插一腳。也許他的本意不壞,但他的胡說八道已經影響到了我的正常生活。我真是不能忍受人們遵照他的友善建議,因為看到剝香蕉慣用手問題的重要性,就要求別人以同樣的方式去剝榴蓮、菠蘿,甚至仙人掌。說真的,為什么我們非得剝仙人掌,就連駱駝都不會去剝仙人掌。

“然而這位……她女士并不背負如此重大的責任,我認為她稍稍發表一些不是那么沒有道理的言論也沒什么值得嘲笑的地方啊。”其實我也不是很懂他到底在嘲笑她的什么。

他又扔給我幾塊參差不齊的豆腐干。

“怎么會這樣呢,一回到家里就什么都不想干也不想讀書也不想學鷹語只想玩游戲玩游戲玩游戲……什么都不做地玩游戲!”

“事實上總是在雞鴨擦肩而過之時,空氣能讓人感受到這種強烈的愛意與臭氣。它彌漫在每次呼吸間;而在此心悸之時,如同噓氣一樣可見。一想到如此正是液化的愛意,最令人快慰之事也隨氤氳的臭氣一同飄散而去。然而總歸有些東西不再一樣了:萬物迎來了雞的鴨蛋,或是鴨的雞蛋;與一去無回的羽翼。”

“那時我有一種感覺。一種真正觸及靈魂的震顫……

“雞蘑筐洗,難以鹽浴。佶屈聱牙,不可勝記。仰面朝天,猶如死魚。既不漂泊,終不逝去。一日途經,長吁短嘆。放聲大悲,刻舟求劍。”

“你是不是發錯了?”看到最后一條的時候,我微微皺眉。這段文字的風格實在和前面幾段隨性而發的自由書寫截然不同,堪稱酸腐迂闊和附庸風雅的典范。也許是我的眼界太過狹隘,總之我的確想不明白為什么會有人喜歡模仿古代人的腔調寫作。當然關鍵還是在于水平不高,我大概能體會到法國廚師看中國初中生用英語寫的應試作文時的那種觀感。

“沒錯,最后一段是我親自寫的。怎么樣,水平的確比她高一截吧。你真聰明,居然一眼就看出來了!”

既然他這么說了,我就只好把聊天框里打好的那段評價全部刪光,隨手發了個“啊呢”給他。即便我不想打擊他的熱情,也不能昧著自己的良心。

“瞧瞧她寫的都是什么東西,真以為寫的字多就代表是正確的了?‘打游戲打游戲打游戲’?哼哼,果然還是被游戲蠶食智慧了的年輕人啊。”他乘勝追擊,盡管他批判的對象根本看不見他的評價。

不過我倒覺得她還蠻真實的。至少我在家的時候也不怎么有學習的欲望。

“我寫的是我在做小雞燉蘑菇時的內心感受。那時我在想,十年之后我可能記不起這頓小雞燉蘑菇的味道了,真是傷感。所以我需要一段文字提醒我。細眉先生和他的夫人就特別愛發社交媒體動態,我覺得這是一個值得學習的好習慣。”他開始像得手的罪犯一樣剖析自己的心路歷程。

“你不會把它發到你的社媒動態了吧?”我害怕他的自尊心受到打擊。

“當然!為什么不?很多人都給我點贊了。順帶一提,我的贊可比那個‘燈籠’的無病呻吟要多得多。”他又給我發了幾張截圖,都是別人給他的評論。大抵是 “寫的真棒”“同感同感”之類云云,最讓人忍俊不禁的還是一條“先生大材”。

“為什么是小雞燉蘑菇?”我仍對文字在嗅覺和味覺方面的提示作用持懷疑態度,看著一些別字,心不在焉地隨口一問。然而消息發出去后的一秒我就有了答案。

“他們說細眉先生最愛這道菜。”如我所料,總是離不開細眉的。

“可是是誰說的?”這點我仍抱有疑惑。在我的印象里,細眉沒什么機會嘗到這道菜。

“我想想……消息源好像是馬卡龍報,還有D&B報也提到了。”

我不好多說什么了。總之,自己烹飪小雞燉蘑菇不是什么壞事對吧。順帶一提,我家也訂了馬卡龍報,聽說不論訂購任何報紙都會附贈馬卡龍報,甩也甩不掉。不過即便是在沒有智能手機的年代,廁所里的馬卡龍報也總是被壓在最下面。畢竟他們當年還報道甜點小吃成為了法國人的總統,于是便善意地提醒讀者千萬不要將他們誤認為法蘭西的喉舌。不過說真的,他們要真是的話就好了,我也不用常常感到羞愧了。

我回了他一個牛拿著啤酒豎大拇指的表情包。我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至少知道了她的社媒賬號名叫作燈籠。我在海量賬號里一個一個尋找,天哪,燈籠這個名字真是太過稀松平常,完全沒有特色,放哪個平臺都是一抓一大把。還好她的頭像并沒有那么俗氣,能夠給人留下深刻印象。好吧,頭像里的燈籠和我想的不一樣。那是一幅信手涂鴉,大概是被關在鳥籠里的電燈泡。

我想起了那個糟糕的笑話:“燈籠是用來干什么的?——是用來關燈的。”有一次在聚會上我講了這個我很喜歡的笑話,它確實不怎么好笑,但是蘊含著一種令人會心一笑的幽默力量。可惜,那場聚會里好像只有我一個人是這么認為的。

這下我更能確定這位燈籠老師的不同凡響。盡管她的粉絲和關注者都只有寥寥數人,我卻并不覺得這是什么壞事。我翻著她的動態,忽然看到了這樣一句話。

“不喜歡新鮮蔬菜的人沒品。”

這句話頓時解開了我的疑惑。顧哲對睿智的燈籠老師沒來由的攻擊大概正源于此,因為細眉先生在陳年采訪中提過自己不喜歡吃蔬菜。可是就因為這樣一句話就判燈籠老師是壞蛋未免也太過無禮,無理,或者說無禮又無理。就算細眉先生親自看到這種言論也不過開懷一笑罷了。

我把截圖發給顧哲,他回得比我想象中還要快。

“對吧。你也發現了吧,這個燈籠就是在陰陽怪氣細眉先生!”但他好像也沒有正面駁斥燈籠,只是偷偷地和我在背后議論。

“那你為什么不直接和她激情對線?”我直接問他。通常為了他的面子,我不會這么做。

“嘖,要我說你真得多看看細眉先生的破案細節。我要是貿然行動,她把我拉黑了,我就抓不住她的狐貍尾巴了。現在我正在隱忍潛伏,搜集罪證。”他說得頭頭是道。

“可細眉先生也不是獨自行動的,他也有助手。相信我,我可以做你的‘牙叔’‘貝斯教授’或是‘耳聽八方’,繼承你的遺志,幫你繼續搜集罪證。”

他不再回我了。以我對他的了解,他肯定不是去對線了。

于是我繼續翻著燈籠的動態。她分享過這么一段話:“鳥籠關得住鳥的軀體,卻關不住鳥的聲音;燈籠囚禁了燈的形體,卻扼殺不了燈的光明。”這話倒是有著成為一句箴言的全部品質。要知道,想要讓一句話成為箴言,首先就是要足夠自信,蠻橫得說一不二。然后再加點比喻,加點對比,加點象征……切記,千萬不要太過高深,不然別人看不懂,就會說是在故弄玄虛,不再引用這段話語。

燈籠老師對這段話的評價只有一個“樂”字,這讓我又對她高看一眼。看來她不是那種會被權威或箴言嚇倒的人。雖然照我看來,寫出這種話的人可能還沒有超過15歲。

看著看著,我不禁陷入了一些非理性的遐想。燈籠老師究竟是個怎么樣的人呢?她分析問題尖銳而又霸道,總是顯得自負,偶爾自哀自憐,自怨自艾。她真的是女生嗎?很多人在非實名社媒平臺的性別年齡通常不是真實的,就像我,我也假裝自己是個女孩,居然真的通過文字吸引到了看上去不懷好意的男人的搭訕。當然,我沒見過他們,僅僅通過他們丑陋的文字輕率地做出判斷。這世上不缺少漂亮的傻瓜,我得承認;但像燈籠老師能夠寫出如此鞭辟入里文字的,眼睛應該會又大又明亮,而且會是雙眼皮……好吧,這種判斷也沒有什么依據,只是一種美好的希望。這樣想著,我的手指在“關注”的按鈕上輕輕劃過。

我和那些男人并不一樣,我這樣對自己說。顯然,這樣的說法并沒有什么說服力。

“B——————reaking News!”顧哲適時地出現,打破我的自我譴責。

我點進聊天界面,看見一張極具視覺沖擊力的海報。

“大偵探細眉先生和螺歌都會參加‘繳囚’比賽,這場比賽將會決出誰才是世界上最棒的偵探!”

比起顧哲的狂熱,我的內心并沒有太多波折。作為他的朋友,我自然是大偵探細眉的支持者,也相信細眉能夠取勝。但現在,這一切都沒有那么重要。我想起燈籠老師,她從來沒有對細眉先生發表過任何看法,好在她也沒發表過關于螺歌的任何看法。也許她是不關注偵探對決的那類人。可我還是好奇,她對狂熱的粉絲究竟秉持怎樣的態度呢?像她這樣充滿理性的人,愛戀起來會像打游戲那樣不顧一切嗎?

她最好不要被激情裹挾。我對顧哲的生活方式并沒有什么意見,只是把自己的房間完全讓渡給另一個毫不相干的人讓我有些難以接受。不過她應該不會成為這樣的人,因為我翻到了這樣一句話:

“看到稀飯麻醬的推崇者我就想吐。”

如果一個人連稀飯麻醬都能拒絕,那我有理由相信她是一個比我還理性的家伙。她在連打三個“打游戲”的時候也一定清楚把這么多時間花費在游戲中意味著什么。畢竟,在蘸料領域,這個世界幾乎已經被稀飯麻醬、意大利面番茄醬和土豆咖喱醬給瓜分完畢了。我并不想挑起爭端,可是我一想到這個問題就忍不住多嘴。別責怪我,請去責怪那幾個纏上我的稀飯麻醬推崇者。天哪,他們甚至都沒搞清楚稀飯、水泡飯和粥之間的區別,就敢向我大力稱贊稀飯麻醬。而就我本人而言,我是溫和蛋黃派的。鑒于此派還沒來得及確定一個固定的進膳場所,很多人甚至沒有機會聽說。這倒無妨,它只是個與世無爭的小門派罷了。現在,有了燈籠老師的影響,我也許會改變主意,加入香蕉派派——他們甚至還多一個派字,真可愛。

講到稀飯麻醬的推崇者,我自然想到螺歌的狂熱粉絲們。螺歌不是這位偵探的本名,追溯起來,大概來自一個世紀以前就享譽世界的大偵探羅格。不過據螺歌本人所說,他小時候在海邊生活,最快樂的事就是撿起漂亮的貝殼,放在耳邊聽“大海的聲音”;況且聽說他的生父也姓羅(盡管螺歌并沒有見過他)。這樣看來他的名字還挺富浪漫氣息的,可惜顧哲說這只是他團隊的一派胡言,以及他狂熱粉絲的一廂情愿。他指責螺歌比稱贊細眉更來勁。

該怎么描述螺歌的外貌呢?黑黑長長的,活像一條蝦蛄;加上他那一身腱子肉,我會推薦不認識他的人看看《海綿寶寶》里的肌肉龍蝦拉里,他們簡直是親兄弟。我真是搞不懂怎么會有人喜歡這種看著就不聰明的偵探,請別怪我以貌取人,他的確不怎么聰明,甚至不比顧哲聰明多少。他得感謝事務所給他挑了幾個好助手,比如“耳背”“笨蛋馬大哈”“落水狗”和“吐口水”。天哪,他的助手承擔了多大的壓力,為了不掩蓋他的光彩,就連名字都這么難聽。這就是他所在的事務所能干得出來的事,他們聲稱專為上流人士服務,將一個又一個衣冠禽獸包裝出來,可這改變不了他們是吸血螞蝗的事實。所幸他們付得起高額薪水,這幾位助手還不至于為了名譽和錢過不去。

說回螺歌,迄今為止,他拿過的最大獎項是“海鷗諸島泛舟聯合杯”,據說他本人在案件偵破進行到最關鍵的時刻突然消失,把一團亂麻丟給他的助手;自己則去海鷗諸島的沙灘上扔貝殼。害怕大蒜公司動用了很多人脈,最終找到了聲稱能偵破此案的奇人“阿芙洛狄忒之耳”。愛之耳的確出色地完成了任務,可惜為了讓獎杯歸到螺歌名下,他只能提前被送去見那愛與美之神了。

螺歌還有一個怪癖,就是在理清線索之后,重新演繹整個案件之前先要發出長長的一聲“速——”大部分人都認為他喊的是“速”,代表真相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不過也有人持不同意見,認為他喊的是“肅”,意在提醒大家安靜;也有粉絲認為他喊的是“塑”,旨在支持環保事業,模擬塑料袋被拋棄時的哀鳴;移動生靈保護組織的一些粉絲由此得到靈感,認為螺歌喊的一定是“素”,目的是呼吁大家減少殺戮。隨著這聲吶喊越來越出名,各種各樣的解釋層出不窮,比如“夙”代表案件推理的時間太長,螺歌在偵破的時候宛如了結心里的一樁夙愿;“溯”代表螺歌追溯真相的奮進精神;“粟”代表螺歌對浪費糧食的痛心;“訴”代表螺歌痛斥罪犯,請求公訴……眾說紛紜、莫衷一是,螺歌本人又遲遲不肯出來說明。鑒于他的影響力,這句吶喊很快成了各大學者的研究對象,甚至形成了專門的“愫學”。這些學者或者冒充的學者都是螺歌的粉絲,所以他們選擇了這個“愫”,以代表他們對螺歌的確是真情實感。

螺歌瘋狂地嫉妒著大偵探細眉,這是人盡皆知的秘密。他本人親自號召狂熱的粉絲去抹黑細眉,甚至聯合馬卡龍報,將自己做過的壞事安在細眉的頭上,諸如當街對著別人的豪車撒尿、和女性深入探討薩德侯爵及薩克-馬索克,或是搶走小孩的大大泡泡糖。在拿下“海鷗諸島泛舟聯合杯”的那段時間他尤為活躍,甚至公共廁所的隔間上都貼著好幾張“世界第一偵探螺歌”的小廣告。那段時間顧哲總是心緒不寧,雖然細眉本人好像絲毫不在意別人對他的評價。用他自己的話來講,他只是一個偵探,關心的是真相,體恤的是受害者,尊重的是法律。除此之外,他不會把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我本人當然很欣賞細眉的這種態度,認為他很有成為藝術大師的潛質,不過也如顧哲所說,輿論的確不容小覷。細眉的狂熱粉絲也使了一些不怎么光彩的小手段。要我說最不光彩的當屬挖出了更多螺歌的猛料,因為這些猛料實在是污染大眾的眼球。總而言之,之后細眉先生也接連破獲了好幾起大案,這才不至于讓自己的聲名跌到谷底。

據顧哲調查,盯著細眉的可不僅僅是螺歌的狂熱粉絲,臭名昭著的“道德敗壞幫”也總在暗中作梗。這不難理解,畢竟偵探是罪犯的天敵;可是聽說借此機會很多螺歌的粉絲加入了道德敗壞幫,這種犧牲精神就令人匪夷所思了。

關于細眉和螺歌粉絲的大部分軼事我都是聽顧哲說的,我會相信他的一個重要原因是我的確不怎么喜歡螺歌的相貌。所以,燈籠老師要是長得非常難看,我會肝腸寸斷的。她最好是雙眼皮,而且不要留著短發(為了防止自己成為輿論漩渦的中心我要聲明:我對單眼皮或短發女孩并沒有什么偏見,雙眼皮和長發只是我個人的偏好罷了。以下同理);她最好不要太過豐滿,因為我覺得太過豐滿可能并不利于思考。如果她在冬天穿高領毛衣,我會感到非常高興;或者她可以披一條圍巾,總之不要把脖子露出來就行。倘若她不是這樣的形象,我就決不認同她的文字。

“這就是螺螄粉的文化水平。”顧哲又飛給我一張截圖。

我其實有點不想看,但縮略圖里似乎是一節一節分行的詩,這又稍微激起了我的一點點興趣。我也沒想到點開之后我會這么后悔。

“啊!偉螺!啊!威螺!”這是這首所謂的詩的第一句。看到這里我就感到我的胃正在翻江倒海,于是我給顧哲回了一個“吐”的表情。

“《小弟不才,最近看了<死亡詩社>,提前為螺歌加冕偵探之王賦詩一首!》”顧哲把作者的原話發出來,加了個書名號。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網絡上的人們用書名號表達一種諷刺意味。想到那句不幸被仿的詩可能屬于惠特曼,我的心里才稍稍好受了一些。自大狂總是會受到懲罰的,雖然這樣的懲罰對任何自詡詩人的大家都太過嚴厲。

就在這時,燈籠老師在社媒上點贊了一條我的動態。我不再留心顧哲給我發了什么。她點贊的是一條很平常的動態,也許只是對我關注了她的一點小小回應。然后我發現,她也關注了我。狂喜之前最后一絲殘存的理智讓我想起了我的自動回復,那是一個并不高明的文字游戲,大概意思是關注我的時候不要動,否則就會變成關東煮。

我趕緊劃到私信頁面,發現自己確實沒有關掉這個功能。還沒等我思考明白這意味著什么,燈籠老師就發出了她的疑惑。

“這是什么?是你發的還是系統回復的?”她的語調漫不經心,關注我對她來說并不意味著什么;可對我來說,被人關注可不是一件小事。

不知道為什么,我劃走了私信頁面,接著放下手機,在房間里惴惴不安地來回踱步。我能夠想象出她疑惑的雙眼,一定是漂亮的大雙眼皮。她最好有臥蠶而不是眼袋,可如果她有淚溝的話我也不會嫌棄她,因為我自己也有淚溝。我想到了顧哲,他對細眉的愛絕不會比得上我對燈籠老師的虔誠。不過換句話說,渴望得到漂亮女士一瞥的人并不會比請求名人簽名的人聰明多少。想到這一點我開始害怕。真糟糕,我也開始變成那類無藥可救的傻瓜了。

立起坐下、開屏鎖屏間,時針跑了三圈。我認為時機已經成熟,便向燈籠老師回復。

“啊,這是自動回復(x_x;\\)”我甚至加了一個顏文字。我之所以這么晚回復她是因為我要營造我不經常上社交媒體的假象,雖然我知道她很可能不會注意到。根本原因還是我太過焦慮,天知道我跟除顧哲以外的幾個人說過話,有鐘表上刻度盤旁邊的指針多嗎?

我把這條消息看了又看,覺得自己發出去的時候太過輕率。好在這個平臺沒給我后悔的機會,不然她要是看到251條消息已撤回究竟會作何感想;也有可能在我撤到第92條的時候她就已經發現了……總之這不重要。但我忽然發現這個顏文字好像有點無語又不耐煩的感覺。我左看右看,越看越覺得這個表情不怎么友善。這個糟糕的平臺怎么不肯給我一個后悔的機會呢?

正當我還在猶豫要不要向她作自我剖析的時候,她的回復就來了。輕描淡寫,仿佛根本不在意。

“?好,不過你的顏文字也很可愛(*’I’*)”

天啊,她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姑娘。我一直覺得那些愿意和小孩子一起說傻話的家伙都是心地不壞的人,那么同理可得,愿意和一個發顏文字的人一起發顏文字的人一定也不會是什么壞蛋。至少她在生活中沒有像她在批判問題的時候那么尖銳。我的腦海中忽然涌現了一個奇異的形象,就是那種看報要戴眼鏡,做飯卻不戴眼鏡的女人。說真的,要是被這樣的女人夸贊可愛,那我還不如隨便在路上隨便找一位女白領合影,雖然他們肯定會拒絕我,無論怎么想她們都看不上我。總之我得收起這種危險的想法。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站在了屋外,穿著睡衣,拿著手機。糟糕的鄰居們總是不關房門,炒著滿是辣椒的菜,讓整個樓道里都充斥著誘惑我打噴嚏的氣息。改天我得想辦法把纏著我的稀飯麻醬派推給他們,不過那樣的話整棟樓都會流淌著紅色或棕黃色的醬汁。這種場景一定會非常壯觀。我拔下了鄰居房門上的鑰匙,打開了我家的大門。幸運的是,他們正忙著炒菜,沒有注意到我。接下來的問題是,我該如何回復燈籠老師。我該和她聊什么呢?剝香蕉問題實在是太過敏感,顧哲至今沒有女伴就是這個原因。雖然更大的原因可能在于細眉先生,然而他卻堅持歸咎于自己的右手以及大拇指、無名指和小指。她也許對偵探比賽完全不感興趣,那我也不能和她討論細眉的茶壺煙斗。也許一起嘲笑紅蘋果社團的笨蛋是一個好的選擇。想到這里,我打開了和顧哲的聊天界面,想要借用一些他的罪證。順理成章地,我看到了他的留言。他想辦法搞到了兩張繳囚比賽的門票,天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盡管比起燈籠老師,這個匪夷所思的事件也只能排到更低一級;又考慮到我是一個不怎么使用社交媒體的人,我還是先回復一下顧哲比較好。

“你從哪兒搞到的票?!”

“抽獎中的。”他回復得很快,仿佛一直蹲著我的消息。和一些傻瓜一樣,顧哲也喜歡在各個平臺轉發抽獎動態,沒想到真讓他給抽中了。該說這是幸運嗎?傻瓜總是很幸運,他們什么都不做,鈔票真的會從天上掉下來;而有些人辛苦一生,最后卻連燒了自己的子兒都湊不齊。這荒腔走板的陳腔濫調還挺諷刺的。盡管我始終認為把任何問題歸因于命運是一種軟弱妥協的表現,可很多時候還是這個解釋最管用。我又想起燈籠老師,不知道她對這種問題會抱有怎樣的觀點。

不過這類傻瓜最討厭別人說他運氣好,所以我得注意一下我的措辭。

“運氣真好。”好吧,我放棄了。面對運氣好的傻瓜我還挺生氣的,況且我說的本來也是事實。

“得了吧。我會說這是量變產生質變。你瞧,像你這樣從來不轉發動態的人就沒有這種機會,因為不管怎么樣0總是0。”如果不是他引用了一些糟糕的概念試圖讓自己看起來聰明一些,這將會是他看起來最聰明的一次。

“你和誰去看,你爸?”就我所知,顧哲的父親也是細眉的粉絲,只不過沒有他那么狂熱。我見過幾次他的父親,和他長得有幾分像,由此我能夠推斷顧哲結婚后的模樣。狂熱總是會褪去的。“盛夏逝去,狂熱也該沉寂。”這好像是我寫的詩來著。

“確實。”幸好他沒有邀請我去。現場絕對很不安全。萬一兩邊的狂熱粉絲打起來了怎么辦?就像意大利面番茄醬的推崇者和稀飯麻醬的推崇者曾經做過的那樣。

剛好時間也差不多了,我鄭重地給燈籠老師發了個表達喜悅的顏文字。她的社媒也剛好更新了:“一些所謂的詩實在是太過做作,讀起來令人厭煩。”

我基本同意她的觀點,因為第一時間我想到的是那句“啊!偉螺!啊!威螺!”,究竟是怎么樣的人才能寫出通篇感嘆號的詩?然后我忽然閃出了一個念頭,她該不會說的是我的詩吧?于是接下來我面臨一個兩難問題:1.承認燈籠老師在文學鑒賞方面存在某些缺陷;2.承認我的詩句做作。我很快就做出了決定。真可惜,燈籠老師是很睿智,但可能缺乏一些想象力。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教她一些入門技巧,這樣她也可以寫出唬人的批評文章。

說到這里,我停下喝了一口水,發現在場的大部分觀眾都有些不耐煩了,坐在臺上的法官更是連連點頭。他大概不是覺得我說得精彩,而是在夢境的邊緣徘徊。然而我就快要說到最激動人心的部分了,為了不讓人們錯過這個橋段,我有義務讓他們清醒過來,除了那位奮筆疾書的書記官。她的眼睛里閃著睿智的光芒。也許她才是這場鬧劇里唯一清醒的人,可惜她戴著眼鏡,留著短發,還是單眼皮,否則我一定會錯誤地愛上她的。我深吸了一口氣,旋即發出那聲振奮人心的吶喊。

“訴——”如果說螺歌真的做過什么好事的話,就是借由這聲吶喊帶給了世界歡笑。如我所料,聽到這聲吶喊,不論是觀眾還是法官都激動起來,紛紛左顧右盼,以為螺歌屈尊紆貴,大駕光臨這個草臺班子一樣的審判庭。直到我再次發出了一聲“速——”,人群中才爆發出失望的噓聲。但我為自己感到驕傲,因為我模仿得很像。

“肅——”肥胖的法官發出大象一樣的尖嘯,騷動的人群才重歸平靜。我清了清喉嚨準備繼續說下去。

細眉和螺歌在繳囚比賽的那天,我沒有去現場,而是通過手機觀看的……

“這段就跳過吧。”法官的聲音冰冷。很顯然,他剛剛從瞌睡中驚醒,脾氣不好我也能夠理解。剛才在說一些螺歌笑話的時候他應該沒有聽見,否則他會剝奪我發表自己看法的權利。在我看來,任何人都有發表言論的權利,這點無可置疑,然而虛假的猜想和惡意的中傷則會遮蔽其他人的視線,因此,才有人不遺余力地想要還原所謂的真相。不過,我仍然對那種不帶立場的敘事持懷疑態度,就像偵探永遠不可能完全掌控犯罪分子的內心。

“對不起,法官先生,他有權利把他想講的話講完。”書記官女士在一旁提醒。我覺得她瞟了我幾眼,也許只是錯覺。

“他有嗎?”法官顯然不滿意,加重了自己的語調,想讓書記官知難而退。

“對不起,就我所知,他是有的。”書記官不卑不亢。

“好吧。”法官兩眼向上一翻。別問我是怎么看見的,他的玻璃片早就在打瞌睡的時候掉下來了。我想他一定很后悔沒把書記官安排成自己人。不過換句話說,我也不認為任何一個受過專業教育的人會成為螺歌的狂熱粉絲,并在這里和素不相識的人一起過家家。

那場比賽螺歌沒有“耳背”“笨蛋馬大哈”這些人的幫助,很快就現出了原形。聽說這場比賽前他已經膨脹到極點,和范派爾公司決裂了。即便如此,他抽中的案件還是一道很經典的密室殺人。在內行眼里,推理起來簡直就和洗澡一樣簡單,更別提上個世紀的大偵探羅格早就針對此案找出了解謎的關鍵要點。只可惜螺歌習慣了把案件丟給助手。洗澡的時候沒有人幫他搓背,他自己就會搓得很艱難。大名鼎鼎的螺歌就這樣倒在了簡單的密室殺人案件腳下,這令人們唏噓不已。不過,螺歌的狂熱粉絲很快出面宣傳,聲稱這是一樁千年難得一見的奇案,總算讓一些人相信并不是螺歌水平不夠,而是出題太難,或是范派爾公司為了報復螺歌進行提前安排。我覺得他們把矛頭指向范派爾公司并不明智,因為這樣也可以推斷螺歌之前的獎項也能夠通過不正當的手段得來;不過顯然大部分人沒有什么思考能力,或者純粹是別有用心。

最好笑的是,這樁案子很快被初出茅廬的小偵探“海龜跑得快”給破解。這位海龜先生曾經說過螺歌是他的偶像(大概是因為他們都是水產類),這就給了螺螄粉們絕佳的公關空間,他們宣稱螺歌的精神一直指引著海龜;又說螺歌基本把案件捋順了,因此海龜才能不費吹灰之力地將案件偵破。不同的粉絲最開始顯然沒想好要把海龜作為敵人還是隊友,不過等到他們發現最后只剩下海龜和細眉進行巔峰對決時,他們才一邊倒地拉著道德敗壞幫的人營造出大家全都支持海龜的假象。我在這里要插一句,海龜先生將螺歌視作偶像已經是他幼兒園時期的事情,自從他成年以后,他就很刻意地回避這個話題了。

巔峰對決有多么精彩,想必不用我多向大家闡明。不過我覺得有意思的還是細眉正式加冕偵探之王之后,顧哲給我發來的罪證。顧哲那天在現場拍了很多照片,后來全都貼上了他的社媒動態,得到了一片好評。他本人因此有些飄飄然起來,學著糕點師在任何領域都胡亂地插一腳。不過對我來說,他仍然是那個做著偵探夢的小男孩。螺歌的粉絲們比螺歌本人還不愿意接受失敗,雖然螺歌本人也已經很極端地點贊了一些斥責細眉為騙子的動態;螺螄粉的想象力卻還要豐富,他們一會兒宣稱組委會為細眉提供了太多線索,一會兒又將奪獎的所有功勞歸給“面條人”和“布丁”這兩位助手,硬要說細眉的獎項是騙來的。我覺得這些說法簡直是莫名其妙,按照規則,只要有了重大進展,就有權獲得線索提示,這是人盡皆知的事實,就連海龜都得到了兩個線索。退一萬步講,就算要人造偵探之王,也得讓當選者有這個實力,否則他們為什么不捧螺歌呢?更有意思的是,繳囚之前,螺螄粉還戲稱“面條人”容易折斷,“布丁”軟綿綿的,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結果最后反倒他們成了最大功臣?

總而言之,這不是我該關心的事。顧哲每天高強度和螺螄粉對線,沒有一次不是凱旋而歸。就算他們把“偵王”叫作“探頭”也無濟于事,因為誰都知道這不過是他們在負隅頑抗時最后的哀嚎。在這期間,我更關心的是燈籠老師,她把名字改為了“陰云”,這令我頗為費解。她絕對不會是螺歌的粉絲,她從來沒有提起過任何與偵探相關的事情。她每天的動態不是嘲笑紅蘋果社團,就是鉆研酥鴿、柏樹或鴨嘴獸。我看著她的動態,卻不知道該怎樣向她搭話。我覺得她大概沒有時間來看我的動態,畢竟對她而言,我只不過是一個陌生人。人們在現實生活中尚且有那么多人需要應付,誰還有閑情逸致關心觸不到的人呢?顧哲這種狂熱粉絲當然不在其列,也許在他們看來偶像和自己早已融為一體。

人群中傳來的噓聲終于壓過了我的敘述。法官沒有制止他們,因為他和他們完全是一伙兒的,我早就看出來了。這里的一切都顯得幼稚和業余。我之所以在這里接受審判,完全是一個誤會。照他們的標準,顯然這里除了書記官之外的任何人都比我有資格坐在被告席。我只不過是為細眉說了幾句好話,就落得這般田地。如果我的陳詞被改編成兒童讀物,最后一定會加上編者希望孩子們明白的道理,比如,同樣的一句話在不同的時候說引起的效果是完全不同的。當細眉還是偵王時,我的贊美只會淹沒在人潮中;但當周圍變得罵聲一片,我的語調就格外突出了。它們的共同之處在于,細眉本人完全不在乎這一點。編者強加的道理孩子們不會喜歡,顯然,他們知道的肯定比這么淺顯的現象要多得多。世界就是這么奇妙,傻瓜可以通過買彩票變成億萬富翁,偵探之王也可以因為使用左手剝香蕉而變得人人喊打。

“肅——”法官見我也不再言語,終于示意人群安靜下來。

“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眼鏡的反光扎在我的心頭,我原以為影視劇里那種拿手電筒審訊犯人的情節都是編造出來的。我不小心回頭,看見人群中有兩個瘦猴兒真的拿著手電筒照著法官的眼鏡。法官不覺得晃眼睛嗎?

“請允許我表達一下我的觀點。第一,細眉不親自出馬破案,是因為他的右手受傷,行動不便;可他仍然可以用靈活的頭腦進行指揮。破案并不需要拋頭露面,擺個愚蠢的造型發出愚蠢的噪音。況且這場案子并不困難,可以完全交給助手……”

“胡說八道!”一頭憤怒的鯊魚從人群中竄出,齜牙咧嘴地想要咬我。可一見我并不閃躲,他倒放棄了這個念頭。

“我們到現場不就是為了看賊眉,他自己難道不知道嗎?”

真奇怪,細眉從沒有向人們保證過他會親自來破獲這場案件;宣傳時打出的噱頭就不是細眉本人的到場,而是他整個團隊的協作;況且讓一個有感染風險的人在現場偵察有違最基本的人道。我正想反駁,法官忽然揮了揮手,第一排的前頭忽然冒出了幾條大狗,將我的聲音用狂吠圍得水泄不通。然而當我嘶吼到最后一句的時候它們默契地停止了吠叫,于是歇斯底里的那句“你根本都沒去現場!”顯得格外粗俗,人群很快傳來了陣陣噓聲。

“肅——肅——”法官連肅幾聲,人群才漸漸平息。書記官示意我接著說。她真是一位好女士,如果沒有她,我絕對不肯再吐半個字。

“第二,細眉用左手剝香蕉并不意味著什么。如果他的右手還可以用來剝香蕉的話,他肯定會用右手剝香蕉的。有人還發出之前細眉用左手剝香蕉的視頻,老天,難道你們真的看不出那是鏡像翻轉?他衣服上的字都顛倒過來了!”

“信口開河!”一只粗糙的鱷魚從下水道鉆了出來。賽博法院也會有下水道,這我還是第一次知曉。

“眾所周知,賊眉現在定居在巴娜娜城。我請大家注意,巴娜娜城即是香蕉之城,賊眉若不是想做有心人,為什么偏偏在鏡頭前用左手剝香蕉。這分明就是他遞給巴娜娜城的投名狀啊!”

聽到巴娜娜城,人群的溫度都升高了。人人都喜歡吃香蕉,可是巴娜娜城總有些壞家伙不愿意出口他們的香蕉,甚至還要阻止我們吃香蕉。人們對巴娜娜城有些意見我不是不能理解。若是細眉不喜歡吃香蕉,也許還不至于惹出這么大的麻煩。

我剛想反駁,一群小號手就從帷幕后面出來,吹出滑稽的音調。也許在后排觀眾的視角里,我就像個默劇演員一樣張牙舞爪。伴隨著怪聲怪調,人群中傳出哄笑。他們剝仙人掌剝得滿手是刺,邊哭邊笑。就連臺上的法官也忍不住先捧腹后鼓掌。然而當我停止說話,小號手就退場。世上哪有這么巧的事,他們分明就不想讓我說話,只想把我當笑話。

我當即掀翻桌子,不知道從哪兒飛出來的七條壯漢也當即把我團團圍住。我尷尬地摸了摸頭發,拿起水杯輕抿一口,然后心態平和地雙手抱臂坐下。我決定保持沉默。反正為細眉說一句好話也不至于被監禁,就算被監禁了又怎么樣,最多也就是我放棄這個社交賬號。不過陰云老師關注了我的賬號,就這么放棄了還挺可惜的。

“被告,你還有什么想說的?”法官故作莊嚴,實際上早已掩藏不住勝利的微笑。

我以沉默回應,然而他好像不肯放過我。

“好,請人證。”他拍拍手,一個瘦長蒼白的漂亮男孩被帶了上來,坐到了我對面的席位。他的這招果然巧妙,這下我不得不說話了,因為出現在我面前的人正是顧哲。

“顧哲!你是來為我作證的嗎?”在孤立無援的時刻看到自己熟悉的好友還是很令人振奮的,雖然他滿臉寫著不聰明三個字。我的臉上如果出現了笑容,一定也會是剛才人群對我的那種嘲笑。

顧哲沒有理會我,而是和法官交換眼神。我注意到書記官的臉上閃過一絲憐憫。

“法官先生,就是他為賊眉辯護,污蔑螺歌和善良的人們,我這里都有記錄。”他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只不過沒扎在我的心上,而是劃在他的臉上。我以前怎么沒有注意到他這么面目可憎。要知道,希克在窮困至死的時候都沒有背叛帕特。

雖然這個過程早有預兆,但我也沒想到事態會演變到這個地步。自從細眉沒有親自出場的第二天開始,他就不再是偵王細眉,而是探頭探腦的鼠眼“賊眉”。人人都這么喊他,仿佛他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大錯事。人們斥責他沒有親自出場,可是委托方和他本人都沒有過這樣的承諾;人們斥責他態度傲慢,可是他并沒有態度傲慢,只是因為右手受傷,只能用左手和人們打招呼;然后他們就說他用左手剝香蕉是在站隊巴娜娜城,可是一個右手受傷的人該如何不用左手剝香蕉;他們最后說他心虛不敢回應此事,我想細眉本人也沒有預料到自己的右手受傷能夠鬧出這么大的動靜;就在昨天,細眉總算向人們解釋,希望人們不要對他在慣用手這件事上妄加揣測,于是他們說他此地無銀三百兩。總而言之,細眉現在大概連呼吸都是錯的。馬卡龍報反倒因為自己的抹黑造謠行為,被人們追捧為預言神報;螺歌更是被追封為唯一偵王。這也太荒誕了,螺歌自己也許都想不到自己會因為一根香蕉成為偵王。我能猜到他馬上就會在鏡頭前狠狠地剝香蕉,用笨拙的右手一根接一根地剝,邊“速”邊剝。靠著剝香蕉,他就能掩蓋他連最簡單的密室殺人案都偵破不了的事實。

這種時候,我想顧哲應該是最傷心的。不過,我沒料到他居然搖身一變,變成了細眉最大的敵人。他嘴里喊著賊眉,一邊把自己所有的海報、文化衫、手辦燒毀。他聲稱自己這么多年都看走了眼,居然把賊眉這樣一個巴娜娜城的壞蛋視作唯一偶像。他在社媒上痛哭流涕的文言小作文很快換來了眾人的一致同情,高贊都是什么“心疼,抱抱哲哥~”“這么多年的青春喂了狗!”“支持把賊眉做成罐頭放進速凍格!”

就在漩渦之外,還有一片凈土,那就是陰云老師的動態。她仍舊在調侃紅蘋果社團,談論太陽黑子、海爾兄弟和雞蛋殼蟈蟈。要是我能夠像她一樣什么都不在乎,以戲謔的口吻嘲笑一切,也許我就不會坐在這里了;或者退而求其次,要是做個像顧哲一樣的笨蛋,我也就不用被七個大漢團團圍住,滿頭大汗了。

顧哲調出一段視頻,是我用鄰居家插在門上的鑰匙打開我家門的監控錄像,不過順序稍稍有些不一樣,看起來像是我用我家的鑰匙打開了鄰居家的門。天啊,這簡直就是污蔑,我也要和細眉一樣在不知不覺間成為一個小偷了嗎?接著,顧哲又放出了我和他談論燈籠老師的記錄,這下我又變成了一名偷窺狂。最后,他放出了我對惠特曼的看法,以及戲仿惠特曼的那句“啊!偉螺!啊!威螺!”,指控我抄襲和褻瀆名家。天啊,可這句詩根本不是我寫出來的。我必須為自己辯護,不是因為抄襲的大帽子,而是我不允許別人誤以為這么糟糕的詩句出自我的手筆。我一站起來,那幾條大漢立馬把我往天上拋,我根本說不出話來。于是在這出宛如婚禮的審判當中,我被判處有罪,永世不得翻身。

大漢馬上把我放了下來。他們收錢辦事,不會太為難我。不過剛才那幾條大狗受到了驚嚇,朝著顧哲沖了過去。顧哲正洋洋得意地欣賞著我驚魂未定的面孔。我好心地指向他的身后,大喊一聲:“狗!”他也許還以為我在譴責他,雙手抱臂,露出了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結果下一秒就被大狗撞翻在地。

慘叫和狂吠之中,人群亂作一團。顧哲被大漢從群狗中拉了出來,所幸他并無大礙,只是有幾個地方稍稍挫傷,肋骨也可能骨折了。看到他的慘狀,我內心并沒有什么波動。或許他會以為這是我的報復。他能想到這是他經常說的因果報應嗎?反正我不會相信什么因果報應,我只是覺得,那個被陰云老師關注的賬號遭到封禁實在是一件可惜的事。她要是知道我的經過,不知道又會寫出怎樣天才的文字來。等風頭過去了,我一定會講給她的。不過萬一是我自作多情了怎么辦?也許她已經不記得我了;或者萬一她只記得我是關東煮,這會比不記得我還要糟糕的。

為了不相干的人而遭到審判,真是可笑。我甚至不是狂熱粉絲,只是發表了些和大家不一樣的觀點而已。我望向法庭上的燈。的確,燈罩囚禁不了光明;可是一盞燈所能照亮的范圍終究是有限的。真沒想到我還能想起15歲初中生的作文素材,真是諷刺。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燈光忽然滅了。接著鬧哄哄的聲音又響起來。法官在臺上呼叫,想讓人群鎮定下來。到了最后,他也只能扯著嗓子“肅——肅——”可笑的是,人們反倒在這種時候達成了共識,或許他們本來就是一類人。臺下的人們也跟著“訴——訴——”起來,就像黑夜中的群狼那樣此起彼伏。我忽然感覺有人拉住了我的手,牽著我向外跑去。

“別出聲。”我認出這是書記官小姐的聲音。她的語調柔和悅耳,和她的相貌不太相稱。

“你叫陰云嗎?”我的腦袋里閃過荒謬的念頭。

“不。”她停下來,想要回頭。

“請別回頭。俄耳甫斯就是這樣失去他的妻子的。”我冒昧地伸手攔截她行進中的臉頰。

“好吧……”她笑了,繼續牽著我,穿過迷宮般的長廊,逃到明亮空曠的法院外部。

“謝謝你,書記官小姐。這里的空氣好多了,沒有里面那么臭;或者我聞到的是你身上的芳香?”我激動又緊張,在這種情況下,我的話會不自覺地變多。

“不用謝。”她盯著我的臉,看得我有些扭捏起來。

“我叫燈籠。對不起,可是你的嘴唇看上去太可愛了,我可以親親它們嗎?”她說這話的時候也微微漲紅了臉,我還以為這副樣子的女人是不會臉紅的。

“請自便。”我有什么理由拒絕呢?我閉上雙眼。她也叫燈籠,但她不是我的那位燈籠老師(她現在叫陰云)。這位女士的頭像應該會是很傳統的大紅燈籠,看著會很喜慶。不過閉上雙眼是一種神奇的魔法,漆黑一片中,她就是雙眼皮的燈籠老師。

她的嘴唇柔軟,像是暮春下午的云朵。這些云朵通常很不真實,我的意思是,在陽光下看書看得久了,就會懷疑自己是否置身溫暖的夢境。

我睜開眼睛,面前卻站著一個陌生的男孩。

“不好意思,你有見過燈籠書記官嗎?”我有些慌亂地四下張望。

“我就是。”他眨著明亮的眼睛,笑得燦爛。他是個留長發的男生,雙眼皮,有漂亮的臥蠶,圍著圍巾。

“你就是?對不起,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我以為她是個女孩,單眼皮,戴著眼鏡……”我有些手足無措。

“我就是燈籠。對了,順帶一提,我現在叫陰云。”他沖我眨著眼睛。

“你是陰云?哦,好吧……我還以為……哦,你說話的方式的確很像書記官,溫柔又堅定……我只是不明白……”他將食指覆上我不安分的嘴唇。

“噓。他們追來了,你快跑吧。”他將我的身體轉了個朝向。

“我該怎么做……不是……我是說我該怎么謝謝你呢?不會害你丟掉工作嗎?”我想回頭再看他一眼,但他伸手截停我的腦袋。

“跑。千萬不要回頭。”他猛力推了我一把。借著這個趔趄,我將那些喧囂遠遠地甩在身后。

我直接躲到了鄉下的祖屋里頭。沒人能想到我會躲在這里,就連顧哲也不會知道。朋友之間最好還是留點秘密。我很快搞到了一個小號,想著向陰云老師道謝。他的動態沒有提到這些事,當然,他不可能提這些事。他仍舊照常嘲笑紅蘋果社團,談論小孔成像、感恩林和不會思考的馬。我倒感到很慶幸,這代表著他的生活沒有受到影響。

“謝謝你救了我>_<”我照例加上一些顏文字,他應該能認出我是誰。

“?”這是他的回答,仿佛我是一個傻瓜。

我的解釋被一個大大的紅色感嘆號拒絕了。那個書記官騙了我,他不是陰云。可他為什么要這么做,我們可能連相逢的機會都沒有了。燈籠?叫燈籠的人那么多,我怎么知道哪一個才是他?

我成了竊賊、偷窺狂、剽竊者、不知天高地厚的批評家。顧哲則成了清醒的英雄,他被狗撞傷的意外在馬卡龍報上被改寫成勇敢面對細眉粉絲的暗算。我喜歡“學新聞學學的”這句話,因為三個“學”靠得很近,讀起來頗為滑稽,但我不贊同它。雖然我也沒有學過新聞學,可我相信這些小報記者沒有接觸過新聞學或者背離新聞學的可能性更大。時間就這樣靜靜地流逝。還有人相信細眉,這點我很高興;可是有人會相信我嗎?我對此表示懷疑。我只能想到燈籠書記官,也許他還愿意相信我,可惜我找不到他。

細眉的事情漸漸不再被提起。一些人認為他是偵探之王,一些人還管他叫賊眉。不管怎么樣,他的生活、他們的生活好像都沒有受到影響。由他出馬的案件總是能得到偵破。至于螺歌?就算接接三流的案子,他也是一些人心目中的探頭。躲了一陣子,我也回到城市,孤身一人在街上,或是互聯網上漫無目的地游蕩。聽說大紅大紫的顧哲在一次直播當中說錯了一句話,惹惱了道德敗壞幫,現在提到他都用“骨折”或“鷓鴣”來代替。如果他還是我的朋友,我也不會多說什么,因為生活就是這樣。也許當初他不背刺細眉,我反倒會愿意為了他用摘心器剜下細眉的心,瞧瞧它究竟是什么顏色的。

我想起在鄉下時看到養殖場里的那些雞。不只是雞,還有鴨和鵝,它們終日在臭烘烘的圈或舍里踱步,在糞便當中尋找食物,又將吃下去的食物排泄成糞便。對它們來說,這就是生活的全貌。來來去去,堆積一地羽毛和糞便。也許生氣的時候,它們會對著自己或其他家禽的排泄物泄憤,誰知道呢?群禽的生活就是這樣庸庸碌碌。如果有一天一只雞妄圖進入高樓大廈里生活,它的同伴們都會嘲笑它的,因為它們誰也不敢有這種想法。

我隨手發了個動態。很快,一個名為燈籠的用戶給我點贊。他的頭像是一個正在閱讀的大紅燈籠,看著喜慶又嚴肅。沒有多少人關注他,他也沒有關注多少人。大概這只是一個巧合。我放下手機,在房間里來回踱步,就像一只巡視著自己領地的公雞。如果我忍不住叫了出來,那我就會是剛下了蛋的母雞。他也許會很喜歡我的關東煮笑話,如果他不喜歡也沒有關系。我尊重每個在高樓大廈間只看到雞的人;但我絕不容忍他們說這只雞是導演的即興發揮,或者這就是導演的本意這類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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