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深處的味道從來不會消失。
(上)
我爸有的時候會小酌上一杯,一般沒有什么花生米之類的下酒菜,就普通的飯菜,隨便喝喝,也不挑什么。但是要是家里包餃子,我爸一定會拿出他那個酒杯子整上一盅,每次還都說:“餃子就酒,越吃越有。”
我知道我爸吃餃子愛喝酒,我更知道他愛的是我媽包的韭菜豬肉餃子配上不是很貴的白酒。
我家鄉一般家庭里好像流行那種梯形的皮兒包出來的餃子,包出來跟個元寶似的。在我家,包餃子一般都是我媽一個人的表演,因為在我家誰也不如她,而她包的各種餃子里哪個也不如她包的韭菜豬肉的。
先去早市上買下最新鮮的最好是帶著新鮮的泥的韭菜,割下點豬肉,肥瘦都得有,這樣的香。盛半盆子白面,加水揉成一個白面團子,放在面盆里發一會兒。韭菜把那些干掉了的葉子擇掉,再洗干凈帶著的泥,整齊地放在案板上瀝一下水。鮮豬肉拿出一條來放到水龍頭底下,沖洗干凈血水,紅白相間的豬肉條很好看,但很快它就成為了我媽菜刀底下的一團肉泥。韭菜也切碎了,和豬肉一起放到一個小盆子里,紅的綠的配起來很好看。加醬油和味精,再滴幾滴香油。我的媽呀,那味道一下子就出來了,混著韭菜和豬肉香味的餃子餡兒在上午的陽光下反著光,散著韭菜味、肉味、醬油味、香油味,沒有味精味。
白面團子被從面盆里拿出來,放到大面板子上,拿一根像一歲嬰兒胳膊那么粗的大號搟面杖開始搟面。一個大面團子,在我媽的“威壓”下,成了一張鋪開整張面板的圓形大面皮,如果掛在繩子上會透光卻不會爛的那張大面皮子將會成為我們一家三口這頓餃子所需要的所有餃子皮。小時候的我總愛看著我媽拿著那個大搟面杖把一塊面團變成一張大面皮兒,孫悟空得了那東海龍王的定海神針,不知道我媽這個是不是西海的定海神針。
大面皮兒被我媽三折兩折,然后拿起菜刀切了那么好幾刀,竟然就成了挺厚的一摞餃子皮,在我們數學課上這叫等腰梯形。然后我媽就會拿一小勺和一小凳子,坐在桌邊,一勺餡兒放在餃子皮上,卷起來后兩頭一捏,再將兩頭捏到一塊兒,一只小元寶誕生在了她手上。我驚嘆于我媽的巧手,也急切地想要繼承她包餃子的手藝,但是似乎不是這塊料,我包的那個只能叫三角。
餃子下鍋,很快就會浮上來,皮比較薄的緣故,里面的餡兒也熟的比較快。撈到盤子里,蘸著家里泡的臘八醋,輕輕一咬,熱熱的油就從餃子里流出來,帶著韭菜豬肉混在一起的香味兒,燙嘴。
一盤餃子吃得很快,好像我媽都來不及撈出下一盤,這一盤已經沒剩幾個了。爸爸會倒上一杯白酒,夾一個餃子放嘴里慢慢嚼著,抿一口小酒,砸吧著。
家里吃餃子的時候,飯桌上總是很和諧,互相說一些家長里短,問問我學校里的趣事兒,但不問考試成績,不知道是不是這餃子有魔力。
(下)
現在的我已經離開了那個三線小城市的家,獨自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工作,自己住,自己去上班,自己下班回家,自己吃飯。每次離開家的時候,都是吃一頓餃子,家鄉有個習慣:“上車餃子下車面?!彼宰咧暗哪且活D飯必定是餃子,必定是我媽拿手的韭菜豬肉餡兒餃子,肉餡兒的餃子更能吃飽,適合我這種坐很久火車的人,但是韭菜真的適合嗎?
這個地方的人是不用我家那種梯形的餃子皮兒的,又一次公司竟然組織包餃子,大家分工合作得依然默契,有幾個人搟餃子皮很順手,大家都夸。我跟同事說我家包餃子不用圓皮兒,所以我不會搟那種小圓皮兒,大家驚訝了一番,說這是餛飩吧,我笑著說就是餃子,卻不知該怎么解釋。然后我學會了搟圓形的餃子皮。
小長假,我沒回家,加了幾天班,便又閑下來了,睡懶覺看網劇,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掃了一遍,突然想吃點餃子了。
也許是為了打發時間,竟然決定自己包餃子,想我媽以前那樣,一個人做出一大鍋餃子。便跑去市場買了韭菜割了豬肉,買了面回家。看著桌上的面和菜肉,不由得有些激動,想著自己做出一頓餃子一定得好好拍幾張照片給家里發過去顯擺顯擺。
和面,很順利。切菜和肉很順利,也很累,后悔為什么不把肉讓賣肉的大叔給絞好,非要自己拿回來剁。想來是因為我媽從來都是自己剁肉的緣故吧,兒女身上總是會有些父母的影子,不只是外表。調好餡兒,放一邊,下一步就是那搟面皮兒了,盡管已經學會了搟小圓皮兒了,卻還是想學著媽媽的樣子來一個地道的家鄉味兒。
彎著腰好累,面團是不是有些大了,做一個大面皮好累,還是媽媽水平高,總是能很快做好這一切。
一摞餃子皮兒總算是放在了我面前,整齊得一摞,梯形的,跟家里用的面皮兒一樣。我打開電視,一邊看電視里的娛樂節目一遍一勺子餡一張皮,像我媽一樣,她就愛看著電視包餃子。餃子整整齊齊擺在面板上,像一個一個不太好看的小元寶。此時我已經餓得肚子咕咕叫了,迫不及待的燒好了熱水下餃子,等出鍋了,發現煮破皮了好幾個,湯已經有點變顏色了。
端上桌,倒好醋,坐下來才發現我用了一個上午的時間來做著一頓餃子。小時候我媽用了多久呢,也要這么久嗎?
夾起一個餃子,蘸醋,咬一口,流出了帶著油花的湯汁。
嘴里嚼著餃子,我忍不住笑了,是小時候媽媽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