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燉一鍋咖喱味兒的雞湯。
以前待過一個公司,老板有個習慣,每逢有自辦的活動或者發布的新品,火速草擬一段文案,配上修過的圖片,群里一扔就是發號施令。瞬間你會發現,這種連標點符號都整齊劃一的格式,像手機中毒了似的出現在社交軟件的timeline里,頗有點這兩天中國鐵建黨委宣傳部部長劉樹山“激揚文字、揮斥方遒”的風采。
劉部長的官方語言叫做“把水攪渾”,時髦點接地氣的說法,謂之刷屏。
我一般把這叫做“職務性自嗨”,作為商業社會里初級營銷手法的一種,制造焦點占領眼球,但未必執行的人都發自內心地認同此理并樂在其中,只是職務需要照章辦事。
這樣的自嗨往往引來圍觀群眾的笑聲,因為都是套路,沒有半點誠意。另一種自嗨,飽含熱血,被情懷和驕傲包裹,只不過被撩起來的人們,個個人同此情心同此理。但同樣也難免招來一串哂笑。比如,幾天前年少輕狂實習生們因為自我感動,一言不合就刷出來的九宮格圖片。
理由?因為矯情,或者給人的觀感是矯情。當“賤人”與“矯情”時下用一個判斷句式鏈接在一起的時候,你就會感覺這并不會是什么主流好詞。
過來人開始逐一灑弄筆墨,那一溜溜播撒出來的比特數據形象,貌似長者背著手的諄諄教誨:你們畢竟還是too young,所以,有必要給你們一點人生經驗。
得唔得啊?當然唔得。相對扁平的輿論場里,拉鋸戰常有,演變為一場自嗨帶起另一場反自嗨的自嗨,在分別的自我相信后等待焦點覆蓋,接著自我平息。
我把這叫“自發性自嗨”,與“職務性自嗨”區別開來——因為篤信,并且堅定不移不可說服,所以一旦蓬勃爆炸起來更具有儀式感。
對,儀式感,類似遠古時期人類的祭祀活動,一個舉動一聲呼喊轉化成了今天的一摞圖片一篇文字,從跟隨變成轉發,來換取星星點點的認同。集腋成裘聚沙成塔,自嗨也就逐漸成了群嗨:人人嗨我,我也嗨人人。簡單點理解,就是為什么每次高規格的黨政大會,都需要首先全體起立奏國歌,最后閉幕時總會不出意料地宣布:這是一次成功的、圓滿的、勝利的大會。
這種儀式感呈現在商業領域,像最初國內科技圈里的大佬們每開一個發布會,都一水兒的圓領黑衫配牛仔褲,感受和塑造喬布斯式的商業宗教神圣感,達到尋找和喚醒的目的。至于董明珠當眾摔手機的行為,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當年諾基亞砸核桃廣告的影響。
人這種社會性動物的矛盾,在于作為個體存在,畢竟是自帶孤獨感的。會有極少數人享受它,但大多數人自己嗨出來的偽高冷范兒,不存在能夠長時間持續的動力。唯一可做的,就是借著這座可能的橋梁,極力找到對面在感情和價值訴求上有交集的同類。換取認同,成了這場自嗨游戲的最終目的。
最直截了當的動作,是當看到一篇自以為的絕世好文章時迫不及待貼在朋友圈,或是將偶然得之的心靈感悟Po在空間里,哪怕只是一張費盡心思磨皮照,都提前暴露你內心激動等待點贊數到來的心情:噗,一個,噗,又一個……比如像我,寫完這篇文字后,也會順手轉發出去,雖然一個小號并不太容易招攬到盡可能多的稱心讀者。
摸爬滾打經歷欠缺的人,以及像埃里克·霍福說的失意者,更容易在感性上產生沖動,理想主義和一腔熱血高高飄揚,對他們來說,此時抱團才能取暖;而克制的過來人用冷眼相對,他們明白“生活在自我制造的幻想中”的荒謬。為什么?因為他們或多或少曾經有過相似的過往,體驗到生活的真相后,年齡的上漲所伴隨的荷爾蒙分泌下降,讓他們在事情發生時學會如何冷靜、理智和老成。這也很難判斷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過猶不及。
但對此報之以哂笑和刻薄看上去并無必要:現在的你嘲諷過去的自己,這不高級,何況現在的你就算認識到所有的本質后,也始終無法逃出自嗨的圈套——那些所發布的每一條狀態都在證明著這一點,無論是職務性還是自發性。
刷屏、互動、營銷、造勢、洗腦,政治或者商業,都洞悉了生而為人孤獨卻又努力避免這種狀態的弱點。個體的人是人,一堆的人就成了羊群,找一只自我嗨功還不錯的打頭陣,絕對指哪兒跑哪兒。互聯網看似在虛擬世界里拉近了彼此之間的距離,實則更精準劃分出了每一個羊群的各自領地,群體之間看上去溝壑難填。
黨不同自然就會伐異,嗨起來后的認同感則成了最大的差異。不然你不會理解為什么直到現在,宗教沖突會大于種族沖突更大于地域沖突。即便如此,也都不會比現在網絡上那些口水之爭頻率更加夸張。但話語和資本仍無法全然干掉對方,這種打掃戰場的活兒,通常會交給飛揚跋扈的權力。(這句多余,刪了)
撂一句過時的話:觀點就像屁眼,人人都有一個,卻還總覺得別人的臭。
其實,自嗨這個源頭,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