暢飲遼河水,
撲面柳絮風。
人生有幸,
默默來與歸。
值得追憶,
往事幾多,
一一難記。
何必當真,
煙云漸漸飛去。
pk大世界,
敢跨獨木橋。
春秋日月,
悄悄去與回。
可曾忘卻,
世間苦樂,
場場嬉戲。
白發絲絲,
方知老來有趣。
小人物大多出生在小地方,一個不顯眼的孩子,降生在一個不知名的人家,太正常不過了。這個只有不到20戶人家的小村,與遼河的距離也就四、五公里吧。小村四周被一條彎彎曲曲的小河圍著,小河兩岸是一排排低垂的河柳,像綠色的絲絳,給小村系上了美麗的腰帶。誰也不知道小河的名字。1948年解放后,才給它起一個很形象的名字叫“鮑家溝”,那就是“抱”著這幾戶人家的河溝了。每當遼河汛期,大雨連綿時節,水漲河發的時候,這個小村就變成了一座孤島,外村人就把這里稱作“灣子里”。
“灣子里”,只有兩條街,全是坐北朝南的房子,一家一戶,獨門獨院,大多數人家是兩間房,院落空闊寬敞,院子里都種植青菜,人們喜歡房前栽杏,屋后種棗。瓜果梨桃成熟時節,人們可以隨意去摘吃,不管是誰家的。人們和諧生活如一家。戶戶幾乎是泥土房,院落的圍墻也是泥土堆成的。有那么兩三人家,房子是石頭底磚帶,圍墻也是石頭底磚帶,那是較好的人家了。整個“灣子里”都是窮人,是有名的窮棒子街。
后街地勢較高,整個小村南低北高,北有連綿起伏的大土崗子為小村遮風擋雨,它們有個好聽的名字—-大龍崗、二龍崗。小村枕崗而臥。崗子上生長著剛毅挺拔、枝繁葉茂的大楊樹,整個龍崗被青草、野蒿,捂得嚴嚴實實,遠遠望去就是一座綠色的城堡,人們在那里散放著騾馬牛驢。南面是地勢低洼的鮑家溝,河柳依依,溪水潺潺。站在大龍崗上,放眼南望一覽無余,盡收眼底。
春光里五顏六色的鮮花,飄溢著沁人肺腑的芳香;夏季參天大樹濃蔭蔽日,林叢深處,涼爽宜人;秋日樹葉金黃,陽光飄逸,粼粼閃爍,層層果實,甸甸累累;冬天白雪皚皚,整個龍崗,銀裝素裹,雪地紅光閃閃。一年四季,雉雞鳥雀展翅翩飛,野兔白狐神出鬼沒,黃鼬田鼠穿林打洞。
遼河兩岸是一馬平川的沖積原野,土質肥沃,堪與一腳踩出一碗油的北大荒媲美。方圓幾十里,難得見到高嶺土崗,灣子里的土崗,真可謂是龍脈,是一塊風水寶地。人們精心呵護這條“龍”,讓它披上郁郁蔥蔥的外衣,給它罩上輕紗薄霧,讓它神秘莫測,使人敬畏,它是人們心中的圣地。
遼河平原一眼望不到邊,無遮無攔,春天風大,遮天蔽日的樹林就成了鳥的避風天堂,竄雞、黃肚囊、紅金鐘、藍靛殼、烙鐵背、馬尿泡、麥溜子、山老家、瞎牛葉子……轟都轟不走,孩子們在這里捕鳥,抓住了,玩一會再放飛。最不怕人的山老家,居然和孩子們捉迷藏,成百的山老家,呼地一下子從樹叢里飛起,在孩子們的身邊繞來繞去,又落下了,等孩子們奔過去時,它們又忽地飛起來,有時甚至撞到孩子的臉上。孩子們咯咯地笑,小鳥唧唧地叫,真不知是鳥哄著孩子玩呢,還是孩子帶著鳥游戲呢。人樂也,其樂融融,鳥樂也,其樂唧唧,何其快樂乃爾,這里是孩子的世界,更是鳥的天堂。
夏天悶熱,陽光灼人,光腳走在沙土地上滾燙滾燙的,小河里的水都是溫熱的。小孩在水里泡著,光赤溜的跑上岸來,不一會兒又鉆進水里,皮膚曬得黝黑。不漲大水的時候,小河不是很深,淺的地方,才到小孩的大腿,深的地方,也就到大人的脖子。這里的人,無論大人小孩都會游泳,盡管姿勢不規范,但是水量都不小,我們這里游泳講究實際,不講什么姿勢。我大舅會踩水,不論多深的水,他一只手舉著衣服,一只手在水里滑動,幾乎上半身都露出了水面,踩水能過4、5里寬的遼河。我家西邊的小河上,用幾棵大柳樹架起的小橋,和外界來往,只能行人,車馬就得在橋下蹚水過河了。旱年時可以直接跨過小河。大雨連天時,小橋就會被水淹沒,甚至沖垮。大水退去,人們再修一座就是了。
夏天,圍著小村的溪水,是最浪漫的,水流平緩,水聲淙淙,波紋細碎,波光粼粼。河岸長滿垂柳,柳枝撫摸河水,魚兒從河里躍起,把柳葉當做魚餌。河里的魚兒是最自由的,有紅毛鯉魚、白鱗鯽魚、黑秋秋的黑魚、滑哧溜的鯰魚、扎人的嘎魚、夾人的螃蟹,還有浮在水面上的穿虰麥穗……蹦蹦跳跳的香油貫子在河面上嬉戲,水里更有孩子最怕的螞蝗,彎彎曲曲的水蛇和吱吱叫的水耗子……。岸邊生長著各種野菜:水芹菜、水土豆、柳蒿芽、水薺菜……家庭主婦一邊做飯,一邊跑到岸邊,隨時采擷來,端上飯桌。岸邊,還生長著臭蒲草、蓑衣草、三棱草,水里還生長著高高的香蒲草,草叢里有水老鴰、臭姑姑、野鴨子的窩。在岸邊常常撿到鴨蛋、水鳥蛋。我們這里魚是不常吃的,大概是家家不忍殺生,或許是窮人無錢買油吧。人們捕來的魚,大的到集市上賣,小的再放回河里。河里的魚可多了,夕陽西下時,河面上滿是翻滾的魚兒,在金色的陽光下,鱗光閃閃。
可是,一旦夏雨連綿,淫雨霏霏,連日不開的時候。這小河就失去了往日的柔情。雨水從高處流下,這里就成了汪洋一片,水深可達4、5米,“灣子里”這個小村就成了孤島一座,與世隔絕了。這個小村,北面有土崗,水進不來,東西兩側,都有高高的土圍子,西邊土圍子開一個大門,叫西卡門,平時供大家出入,只有漲大水時,才堵上。土圍子上種滿了樹,有榆樹、楊樹、柳樹還有茨榆樹,茨榆樹是灌木叢,枝條長滿刺,人無法靠近。有時野雞飛進村里,孩子們去抓,野雞就往茨榆樹里鉆,孩子們只得望“雞”興嘆了。南面有各家各戶的土墻,一旦水大了,就把大墻推倒,修成土壩。這個小村是很團結的,是很會自衛的,一可防土匪,二可防洪水。
但是田里莊稼就全被淹沒了,一年的希望化成泡影,破滅了。愁云掛在大人的臉上,老爺爺老奶奶的嘆息聲,嚇飛了孩子的天真。往日的那一點窮歡樂,也蕩然無存了。雨不停,雨腳如麻,屋漏無干處,不時有院墻轟的一聲,倒下了。有些泥土房都不敢住人,大人坐著看護老人和孩子,盼著天亮,盼著雨停。雨再大,遼河就會漲大水了,那就更可怕了。這里是九河下梢,十年九澇,人們的生活十分艱辛。人們盤算著來年的生活該咋過:孩子還上學嗎;老人看病的錢呢;春節這個年關咋過,借人家的錢用啥還;那被水浸泡過的幾畝地,明年還種點啥;財主還能借點錢不……。
好年景的秋天,灣子里還是很誘人。多少年來,這里的口糧是高粱,只是解放后才大面積種玉米。一入秋,站在大龍崗的崗尖上,放眼望去,紅紅火火一片,沉甸甸的高梁穗,在秋風的吹拂下,就像微波蕩漾的紅色的海洋,腳下的大龍崗就是一艘滿載希望的航船。這時,孩子們打鬧、討人嫌,大人是不會申斥的,也不會打一巴掌的。大人高興啊,說話也粗聲大氣,起得也早,睡得也晚,女人們閑磕也多起來,盤算著豐收后的故事,各家大門口的柳樹下,也有三三兩兩的男人正經八百的盤算著未來----喜慶感染著小村,秋天給人帶來實實在在的歡樂。
我真的是不愿意去描述,那可怕的顆粒不收的年景……
冬天,灣子里被厚厚的白被蓋上了,遠望小村就像一匹白色的大馬,靜靜地臥在那里了。時而,有孩子在院子里玩耍,把積雪掃除一塊空地,撒些稗谷,再用小木棍支起一只籮筐,木棍上栓條長長的繩子,把繩子拉進屋里,當成群的家雀紛紛落下來覓食,孩子那一端一拉繩子,籮筐里就會扣住幾只,甚至10幾只,最多能扣住20多只呢。扣住的家雀,大多數讓孩子放飛了,逮住一兩只倒霉的,就成了孩子的牙祭了。
大雪封地的時候,原野白茫茫一片,野雞、野兔、狐貍、黃鼬就會跑到村子里來覓食,這時家家戶戶就格外加小心,把雞架弄結實,以免狐貍、黃鼬把小雞拽走。野雞、野兔會到柴垛里去背風,找東西吃,牠們很容易被人抓住的。野雞、野兔的肉可好吃了。大人一般是不會讓孩子去抓的,說:“牠們也挺難的,不餓誰會冒著生命危險跑這兒來啊”。也許牠們知道這里相對安全些,年年每到冬天,野雞在房前屋后飛舞,野兔在柴草垛里戲耍。
灣子里的人們,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祖祖輩輩在這塊有樂有悲的土地上過活。傳宗接代,延續人類的生命,從當年20幾戶人家,不足百口人的小村落,發展到今天百余戶人家,近400口人的大村了。
這就是我出生的地方。盡管這里并不富裕,但是,至今我還是深深地愛著我的家鄉,愛著遼河平原的小村。實際上,我們中華民族的根,就扎在那古樸的村落的土地里。即使恢弘大氣的都會,也離不開那草根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