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彼が惡魔になった理由
“嘖,果然是惡魔之子,真是不可小看。”
“好可怕,還是不要和他走得太近比較好。”
“惡魔,快現出你的原形,不要在這里迷惑人心了!”
那個在血緣關系上應該被自己叫做“父親”的男人咽下最后一口氣的時候,迪奧并沒有感到任何悲傷,相反他倒是安心地舒了口氣。畢竟這是他期盼已久的事情——擺脫這個老惡棍、老酒鬼、老流氓、老混賬——當然,也是他謀劃已久的事情。
攤開手掌,他瞄了一眼靜靜地躺在手心里的那枚戒指。
老東西在死前給他說了個發生在十二年前的故事,也算是解開了他心里最后的一點謎團。關于這個無賴怎么會突然有錢揮霍、有錢娶自己的母親,以及一直放在閣樓角落里的皮箱中,那只詭異的石頭面具的來歷。
不過知道了這一切又怎樣呢?老家伙死了,錢財什么的早已揮霍一空,留下的只有這個還算能遮風擋雨的房子……哦,還有那臭名遠揚的“惡魔”的名聲。
當初城鎮里的人們不理解,這個無所事事的混蛋怎么會突然有了那么多錢,各種猜疑和傳聞不斷,最后定型的版本居然是“他和惡魔簽下了契約”。
——哼,貧弱的人們,連智商都是如此貧弱。
一旦出現任何覺得違反常理的事情就用惡魔或神跡來解釋,也算是這個時代無知的凡人們的一大特色了吧。對這種想法,迪奧只能嗤之以鼻——神算什么?惡魔又是什么?與其去相信那種虛構的東西,還不如憑自己的實力,把想要的一切弄到手。
所以迪奧做到了。盡管被城鎮里的人猜疑和疏遠,他還是憑借一己之力在這動亂的時代中活了下來。
——如何,這就是你們口中的惡魔:我迪奧·布蘭多!
連被誤傳的惡魔名號都欣然地接受了。
因為有著那樣的名聲,所以迪奧相信,凡是還有腦子的家伙都不會輕易進入他的“領域”的——那些蠢貨堅信他用邪惡的力量在自家周圍部下了結界,只要靠近就會受到詛咒。所以當那條斑點狗從身后的灌木叢里竄出來的時候,有那么一瞬——僅僅那么一瞬——他感到了一絲恐懼。
那是對受控事物脫離控制的恐懼。不過迪奧不會承認這點。
狠狠地踹了那個畜生一腳——做這種事迪奧向來都是不遺余力的,何況這畜生剛才還嚇到了自己——滿意地看著它在地上痛苦地鳴叫,接著那個將影響他此生命運的,有著一頭藏藍色頭發和碧色眼睛的,一臉蠢樣的喬納森·喬斯達便出現在了他面前。
只是這個時候迪奧還不知道,面前這個單純得讓人頭疼的家伙,會給自己今后的人生帶來怎樣的變化。
“你是誰?為什么要傷害我的丹尼?”
“你就是那只蠢狗的主人?它突然從樹叢里竄出來,我還以為是什么野獸呢,為保護自己而做出攻擊是很正常的吧?明明是你自己沒有看好它,現在反而要來追究我的不是嗎?”
一眼就從衣著判斷出對方出身不凡的迪奧立刻燃起了好勝心,雖然他還完全不認識對方,但僅憑對方是有錢人這一點,就足夠迪奧好好教訓他一番了。
——來吧,反駁我吧,為了那條蠢狗辯護吧!然后看我如何華麗地反擊回去!
但是對方卻沒有做出迪奧預料中的回應。
“……抱歉,是我沒有看住丹尼,讓你受到驚嚇真的非常對不起。”
——哈?
“可是丹尼一點都不兇,它很溫和,也很喜歡人類。……”
對方似乎并未在意迪奧剛才的言論中,那針鋒相對的部分,反而自顧自解釋了起來,像是想得到迪奧的原諒一般。也就在這個時候,迪奧瞥見了那個少年戴在脖子上的項鏈,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他確實地看清楚了,那是一枚和酒鬼父親留下的戒指有些相似的指環。
——所以他就是那個什么喬斯達家的什么人嗎?
猜測出對方的身份后,迪奧稍微收斂了一些自己的戾氣。說不定對方還記得十二年前發生的事情,萬一哪天上門來找自己……他可不想和討厭的貴族扯上任何關系。
“我是喬納森·喬斯達,你可以叫我喬喬。”
不過這位喬納森少爺似乎很粘人啊……不,是太粘人了一點吧!對方的每個提問,迪奧都用最刻薄的話語給頂回去了,可就像拳頭打在棉花上一樣無力,而當對方用一種無辜又可憐的眼神看著自己的時候……
——本迪奧才不會輸給這種東西!!!
迪奧只能把視線轉向其它地方。
“……不好意思,我該回家了。但我以后還能來找你嗎?”
“只要你有那個膽量。”
稍微在鎮子里打聽一下就能知道關于我的傳聞了吧,只要能嚇到這個天真無知的小少爺,他就不會再到森林里來找麻煩了。
“這有什么不敢?到這里來的路我已經知道了,迪奧的家就在這附近吧,我相信我能找到的。”
顯然喬納森并不清楚迪奧的所指……也罷,反正也不會再和你碰面了。
“很高興認識你,迪奧,下次再見!”
——不會有下次了。
然而迪奧卻粗略估算出了喬納森來森林的時間,每天都到兩人相遇的地方,爬上樹,靜靜地坐著。
等他?
——別那么愚蠢!本迪奧只是在這里打發時間而已!等人?哼,什么時候輪得到本迪奧來等人了?!
迪奧這種讓自己都覺得疑惑的行為并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兩天后他就再次見到了喬納森。
再一次見到對方的時候,他身邊并沒有跟著那只“討厭的蠢狗”,相對應的,一向穿戴整潔的喬斯達家的小少爺,此時身上卻沾著不少樹枝和枯葉,褲腳管上還有零星的泥土和雜草——顯然是因為不熟悉路線,一路磕磕絆絆過來的。
“嘖,還真來了啊。”
“迪奧?你是在等我嗎?抱歉我來晚了。”
——呿,本迪奧的心事怎么可能被你這個蠢貨猜中。
“當然不是了,我只是剛好在這里曬太陽罷了。”
“……在樹蔭里?”
——該死!
“今天沒有和那只蠢狗一起來啊?”
“別這么說丹尼!”喬納森稍稍提高了一點聲音,隨后又恢復了平時的語氣,“因為迪奧你不喜歡狗,我也不想再發生不愉快的事情,所以就沒把它帶來。”
——于是就弄成了現在這副德性?蠢喬喬就是蠢喬喬。
迪奧別過頭,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
“啊,對了,我把迪奧的事情和父親說了……”
喬納森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迪奧不由得轉頭看向他:“然后呢?”
稍稍遲疑了一下,喬納森把父親告訴他的,十二年前那個雨夜的事情轉述了出來,還有父親對他的囑咐。
——呿,告訴我這些算什么。同情?憐憫?施舍?想本迪奧跪在你面前感激涕零?別傻了,我才不……
“但我覺得那些都無所謂,”喬納森抬起頭,深吸了一口氣,“救命恩人什么的,怎樣都好。因為我在見到迪奧的第一眼就已經決定了,要和你成為朋友,即使你不愿意,我也會努力爭取的。”
——喂喂,這家伙在說什么啊?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不是踢了你的蠢狗嗎,這樣還想和我做朋友什么的,說謊也打個草稿吧!
“怎么說呢……嗯……大概是一種感覺吧,第一次見到迪奧時,我好像聽到有個聲音在對我說:這個人和我是一樣的。”
——“一樣”?別說笑了,你可是門閥貴族的大少爺啊,和我這種酒鬼無賴的混賬兒子怎么比?再說這種蠢話可別怪我揍你。
“是的,和我一樣……一樣寂寞,一樣被這個時代所拋棄,一樣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蠢貨蠢貨蠢貨蠢貨!對不起我不該認為你是蠢貨,你根本就是個白癡,你以為我會像你一樣會感到寂寞?你以為我會像一個人一樣會感到寂寞?寂寞?我?本迪奧?貧弱!貧弱貧弱貧弱貧弱貧弱!!!
“所以我想,我們的相遇,一定是命運吧。”喬納森握住迪奧的手,放在胸口,“是命運指引我找到你,讓我成為你的朋友。”
“……蠢喬喬,你居然相信命運那種東西嗎。”
“唉?迪奧難道不相信?”
——如果真的有命運,真的有掌管命運的神,我一定要把他揪過來,按在地上狠揍一頓。
“……嘛,誰知道呢。”
喬納森就這樣闖入了迪奧的生活。
哦,應該是:迪奧就這樣給予了喬納森闖入他生活的特權。
總之在空閑的時候,一邊嘲笑對方的笨拙,一邊把自己發現的各種大自然的奇妙展現給對方,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迪奧的日常。天真的小紳士有著符合他年齡的好奇心,也正處于最貪玩的時候,所以每次都傻呵呵地樂著和迪奧在森林里竄來竄去,即使偶爾被迪奧捉弄,也最多冷戰個兩三天,不出第五天就會帶著好像被拋棄一般的小狗的眼神回來找他,希望與他和好。
而每次都欣然接受對方的示弱的迪奧才不會承認,自己是不想再被那種可憐巴巴的目光追逐,才不得已點頭答應的。
——反正總有一天會分道揚鑣。
相識了大約一年后,喬納森來找迪奧的時候開始帶上各種書籍。迪奧用腳趾也能猜到,一定是那位喬斯達老爺給他提高了學習上的要求,畢竟是將來要繼承家業的人。
“在家里看書不也一樣嗎。”算算也應該是和這個小少爺結束朋友游戲的時候了。
“唉?……但是,我想讓迪奧陪著我啊。”
“你把本迪奧當成什么了!”
“不是啦,只是……和迪奧在一起,我覺得很安心。”
——那一臉幸福洋溢的表情到底算什么?和你這個蠢貨在一起我可一點都不安心!
“對了,迪奧也說過喜歡看書吧?我有帶其它的書過來哦,迪奧喜歡看什么呢?”
于是,以“可以給自己帶書看”為借口,迪奧默許了對方跑到自家來學習的行為。由于迪奧很聰明,喬納森還會不時地問他一些問題,煩得迪奧不止一次猛彈他的腦門——“你干脆笨死算了!”
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很喜歡兩人背靠背一起看書的時光。
——一定是因為那本書的內容很符合自己的胃口!
喬納森安靜認真的側臉很美好什么的……他才沒有這種想法。
“……咦,為什么突然這么問?”
這天兩人一起正看著書的時候,迪奧突然問了一句關于喬納森家和教廷關系的問題。知道對方對貴族和教廷抱有厭惡情緒,所以一直沒怎么提過自己家事情的喬納森沒料到對方會主動提出這樣的問題,稍微有些不解地看著對方。
“沒什么……隨便問問。”
“喬斯達家因為……嗯你知道,和現在的王族有一點點血緣關系,所以就算不是信徒也能保留貴族的地位。只要不做出違反教義的事情,還有適當給教廷進行一些捐助——聽說這些事情齊貝林叔叔也幫了我們很多。”
“齊貝林?”
“教廷的使節哦,專門處理教廷和貴族間事物的,和我父親是舊識,偶爾會托父親幫教廷處理一些事情……”說著,喬納森緩緩合上了書本,“……比如十三年前的那件事。”
“……馬車出事的那次?”
“嗯。詳細的情況父親也沒和我說過,好像是為了把一個面具帶給教廷……沒想到半路上竟然遇到這種事故,那個面具也不知所蹤了。”
就是那個老混蛋偷來的玩意兒吧——迪奧瞥了一眼閣樓。
“面具?”
“據說是一個用來進行邪惡儀式的石頭面具,通過祭獻生命和鮮血與惡魔簽訂契約什么的……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吧?”
“哼,真是貧弱的妄想。”
迪奧把手中的書本翻過一頁,但心思卻完全不在書本的內容上。“祭獻生命和鮮血”……指的是要殺掉什么人然后把血液涂抹在上面嗎?不過這些都和他沒關系,神和魔都只是人們無聊的幻想而已,是那些家伙為了給自己的精神尋找解脫而創造出的虛假的謊言,在他迪奧面前這些都沒用沒用沒用沒用。
只可惜,現在這塊讓迪奧嗤之以鼻的石鬼面,不就之后就將改寫他的人生。
雖然和喬納森相遇之后,迪奧就一直盼著這場“友情游戲”快點結束。
雖然和喬納森相處長久之后,迪奧早忘了自己在期盼著的事情是什么。
但他一直很清楚自己和喬納森之間的身份差距,他也明白,兩人分別的時刻終會到來。
不過,當喬納森真的突然在半夜跑來,敲開自己的家門,哭著和他告別的時候,迪奧發現自己居然在拒絕接受這個事實。
“這個送給你。”
好不容易止住哭泣的少年扯下項鏈,把掛在其上的戒指取了下來。
“……這算什么?”
“唔……餞別禮……之類的?”
——禮物嗎?
說起來除了那些帶過來給迪奧看的書以外,喬納森還真沒送過其它東西給迪奧。或許他也明白迪奧的個性,不希望對方認為自己在施舍他什么。不過禮物這種需要“饋贈”給別人的東西,還真不符合他迪奧的作風,可對方那閃爍著期待的眼神實在太明顯了!明顯到讓人無法忽視!!!
——好吧,既然如此,本迪奧就大發慈悲地“送”你一件禮物。
“我知道了。”
趁著那純真的小紳士還在發愣的時候,迪奧伸手把他拉近自己,對準對方的嘴唇狠狠地親了下去。
——單方面的“贈予”不是我的風格,那么就讓我在“贈予”的同時進行“掠奪”吧。
“這個禮物怎樣,喬喬?本迪奧的初吻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送出去的,你就給我感恩戴德地收下吧。”
“唉?!啊……我……我…………”
果然猜得沒錯……不過不用猜也能知道啦,這段時間他們幾乎都是一起度過的,喬納森有沒有和別的女孩子親過嘴,迪奧自然是了若指掌。
——作為交換,你的初吻也由我奪走了。
迪奧并沒有發現,此時他心中燃起的小小的喜悅,除了計劃如愿實行的成就感,還夾雜著其它的什么。
于是關系親密的兩個少年就這樣分開了。
當然,迪奧才不會有任何傷感的情緒,反正他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所以他也應該會很快就忘記這個,名叫喬納森·喬斯達的存在,抹消掉他給自己的人生帶來的波瀾。
然而他卻是再也不會忘記這個存在了。
舉著火把的人們把小木屋團團圍住,他們揮舞著手中的各種農具和武器,口中叫囂著謾罵的話語。
“惡魔,快出來受死吧!”
“就是因為有你在,我們才會遭到如此的厄運!”
“殺了他!只有殺了他我們才會得到救贖!”
——貧弱的人類,只會無知地跟著起哄。
“哼,也真虧你們能找到這里啊。”
“是啊,如果沒有喬斯達家少爺的提示,我們只能讓你這個惡魔繼續逍遙在世上!”
“什么?!”
喬喬給了他們提示?確實,知道這個屋子的確切方位的只有他而已,那些害怕受到詛咒的愚民幾乎不敢在森林里走得太遠。從這些推論來看,只可能是……
“這一定是神的指引,讓我們對你進行制裁!”
“然后喬斯達家族也會重新回到這里,城鎮將恢復繁榮!”
“就讓詛咒和你這個惡魔一起回歸黑暗吧!”
真是可笑,喬斯達家的離開和他迪奧有什么關系,笑話也請說得高明一點吧!……等等,難道這些都是喬喬和他們說的?
“就讓我們用神圣之火把將這惡魔燒死吧!”
不知人群中是誰喊了一句,處于狂熱中的人們頓時興奮了起來,他們用各種器具撬門的撬門,砸窗的砸窗,一窩蜂地涌入這個并不寬敞的屋子。
“哼哼哼,別小看我,本迪奧才不會輕易被你們這群貧弱的愚民殺死!本迪奧可是被你們稱為惡魔的存在啊!!!”
——既然你們都認為我是惡魔,那么……
“啊啊快看,他手上拿著的是……!”
“來、快來人阻止他!”
“不能讓他同惡魔交易!在那之前必須殺死他!”
看啊喬喬!這就是你所期望引發的喜劇嗎?!那就讓本迪奧再來幫你一次,最后的一次……
——我將變作詛咒這世界的真正的惡魔!!!
“WRYYYYYYYYYYYYYYYYYYYY——————!!!”
然后七個“奇妙的物語(JOJOの詛咒)”開始無限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