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過了繁忙的飯點后,圣弗羅西餐廳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張桌子上坐著客人。
蘇曉薈手上提著兩個袋子繞過安靜的大廳,往廚房方向走去,高跟鞋踩在防滑墊子上只發出輕微的聲音。
走到廚房門口的時候,兩個年輕的中國學徒正倚在墻邊玩手機,看到蘇曉薈進來,急忙邊把手機塞進口袋邊緊張地問好。
蘇曉薈看著他倆慫拉著腦袋,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忍不住輕笑了一聲,然后又迅速止住了,“好啦,現在不忙,你們偷一下懶,我就裝作沒看到。但下次不要再光明正大地玩手機了,不然讓老板或總部的領導抓到,你們可就慘啦。”
“嗯,知道啦。”
矮瘦個學徒笑嘻嘻地說:“謝謝蘇姐寬容,謝謝蘇姐指導。”
蘇曉薈輕拍了一下他的肩,笑道:“少貧嘴了,快去干活。”
因為有些廚師去午休了,寬大的廚房里除了剛才兩個學徒外,還有四位金發碧眼身材高大的外國廚師。蘇曉薈的英語一般,只能用英文和他們簡單交流幾句。
老外們在中國呆久了,也能聽得懂一些中國話,所以大家聊得還不錯,至少不會出現雞同鴨講眼碌碌的情況。
因為會有人不定期來檢查,廚房收拾得挺干凈的,廚具器皿都顯得很整潔,食材也是整整齊齊地分門別類地放好,空氣里也沒有難聞的氣味。
就是地上有點滑,蘇曉薈走路要很小心,她走到寫著清洗室的門口,透過門上的玻璃看到里面有個瘦弱的身影,她正彎著腰,在水槽上認真地清洗著碟子。
蘇曉薈敲了敲門,然后往里面推開了,“金姨。”
里面的人正好聽到聲音回過頭,見是蘇曉薈,就露出了一個大笑臉,只是顯得臉上的皺紋更深了,“哎,小薈,你怎么過來了。”
“金姨,過來坐會。”
金姨脫下膠手套,邊走邊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坐到蘇曉薈旁邊的小矮凳上。
蘇曉薈看著地上還堆著兩大筐臟碗碟,眉頭輕皺,“和你值班的阿姨又把工作都丟給你先下班了嗎?”
餐廳里有四位洗碗工,其中金姨是最老實沒脾氣的,也是最受欺負的。蘇曉薈會和她熟識,就是因為剛開始的時候看到她被別的阿姨欺負了幾次,什么臟苦的活都是推給她干。
“沒……沒有……她今天說孫子不舒服,才先下班的。”金姨被蘇曉薈無意間散發的怒氣嚇得緊張了起來,頭微低著,雙手不安地扯著衣角。
“金姨,如果在這里有人欺負你,你記得要告訴我。”蘇曉薈看出她的緊張,故意放輕了語氣,然后把腿上的袋子遞了過去,“深秋了,天氣冷,這是我為你買的一件外套和護手霜,還有買給麗麗的幾件衣服。”
金姨推托著不肯拿,蒼黃的臉憋得微紅,語氣慌亂地說:“我不能拿你的東西的,我自己會去買的。”
“這買都已經買了,你不要的話,就是浪費了。”
“那,那我給錢你……這里多少錢,我給你。”
蘇曉薈把袋子都塞進她的懷里,抓住她要掏錢的手,她的手寬厚溫暖,卻布滿了老繭,就如同她媽媽的手一樣,那是長年勞作落下的印記。
“東西不貴,你不要跟我客氣,這是我的一點點心意。你上次做的芋頭糕很好吃,下次你做了再帶給我吃就好了。”
金姨的眼睛里落出淚來,那里的神情非常的復雜,雙手微微顫抖著,哽咽著說:“自從他們走了之后,好久都沒人給我買過東西了……嗚嗚,你是個好姑娘,好姑娘。”
蘇曉薈微摟著金姨,頭挨在她的肩上,努力地把眼眸里的淚花控制住。
其實她并不是什么好姑娘,她只是想媽媽了,貪心地從她的身上得到類似于媽媽般的溫暖。
金姨也是一個可憐人,她以前一直都是在大山里生活著,日子過得清貧而安寧。可早幾年發生了地震,老公兒子全死了,只剩她和一個小女兒幸免于難。她帶著政府發的撫恤金來城里投奔親戚,誰知黑心的親戚哄騙她去炒股,然后又說錢都虧光了,把她們給趕了出來。
她先是做了幾年清潔工,后來又經人介紹來餐廳里做洗碗工。可經歷了這么多的磨難,她依然善良溫和,不悲不怨,努力工作帶好女兒,渾厚純樸得如同大山一樣,同時也給了蘇曉薈精神上的力量。
她遭遇家破人亡,依然這么堅強溫暖,那么自己也一定可以抵抗所有的命運付之在她身上的悲痛。
蘇曉薈見完金姨之后,因為家里的事而低落的心情好了很多,她自己去吧臺泡了杯檸檬紅茶,就找了靠窗的角落,靜靜地坐著。
雖然已經是深秋,可窗外的陽光依然燦爛著,街道上的行人很少,馬路對面有對情侶正親密地擁抱著,陽光撒在他們的身上,溫暖而美好。
一切都溫暖而美好!
突然她察覺有人站在她面前,轉頭一看,因為剛才看的光線強烈的室外,一下子轉變視野,眼睛看得有些模糊,只能看到是一個男人。
“你是蘇曉薈吧……是吧……”來著顯得很激動,清脆的嗓音里流露出抑制不住的興奮。
蘇曉薈的眼睛適應了光線,微瞇著看著他,他穿著西裝,身材高大挺拔,五官端正,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帥哥,但很耐看。
很熟悉,只是想不出是在哪見過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