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來到這里的。
可是現在的心情卻是輕松愉悅的。很久沒有的感覺。喝醉酒是這樣的感覺嗎?我不知道,因為我從來沒有喝醉過。
我推開別墅的大門,走進去,好空曠。
簡單的家具,簡單的擺設。大大的客廳沒有想象中的金碧輝煌,和華麗的外觀倒是形成了反差。
“有人在嗎?”我想問出這句話,可是喉嚨堵得厲害。
我試著清咳,想發(fā)出聲音。突然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啊。那一瞬間,不知道為什么,我感覺自己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
回頭。
一個酷似崇柏原的男生。微笑帶著疑惑的眼神打量著我。
“啊!”這么一嚇,我發(fā)現自己可以說出話來了,身體本能地和他隔開幾步,”對不起,我沒有經過同意私自闖進來!“我剛剛為什么不經過大腦,私闖民宅是犯法的啊!
這么一想,臉立馬燒了起來,一半害怕,一半羞愧。
沉默。漫長的沉默。
男生終于開口,聲音說不出的低沉好聽,“沒關系。”
老天,這個聲音真的,真的,太動人了。
“過來坐下喝杯茶吧,進門都是客呢。”不知道為什么,聽到他的聲音,本能地想要跟隨他。
我坐在沙發(fā)上,環(huán)顧著別墅內的擺設。
男生拿過兩杯水,放到茶幾上,順勢坐在對面的沙發(fā)上,“不好意思,家里只剩這個了。”
“沒關系沒關系。”本來就是我沒禮貌在先,對方還這么客氣,讓我覺得更加羞愧了。
氣氛有些尷尬,真的不知道該聊什么好。我剛剛到底是怎么想的,現在的我真想鉆進地縫里。
“你是來這旅游的嗎?”對面的人先開口。
“對啊,”我仿佛大赦一般,連忙接上這個話題,“很久之前就很想來這里了,不過來一次各種花費加起來真的好貴,沒辦法只好慢慢存錢了,好在在我大學畢業(yè)之前能夠存夠錢,正好把這里當成我的畢業(yè)旅行的目的地。這的風景真是好的沒話說啊······”
對面的男生聽著,突然低頭一笑。
“怎么了嗎?”他這么一笑,我才發(fā)覺自己說得好像有點太多了,訕訕地閉上了嘴。
“沒什么,只是覺得你挺有意思的。”他拿起茶幾上的水杯,抿了一口,“不過你也太沒警戒心了,陌生人端過來的飲料你都敢喝,你不怕我在里面放東西嗎?”
“我······”確實,平時我的警戒心絕對沒有這么弱,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你既然這么說了,那你肯定不會害我對吧?”我大著膽子,又喝了一口水,看著他,心里緊張得不得了。
他略有驚訝地挑了挑眉毛,看著我,眼睛里閃過一絲驚訝。
真是帥得人神共憤。我一直看著他,在想怎么會有眉眼這么好看的男孩子。
直到這個男生咳嗽了一聲,眼神轉到窗外,我才回過神來,我剛剛是干了什么?居然一直盯著人家看!
那個男生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我也放下手中的水,走到他身邊。
我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所有的舉動都不合邏輯。
窗外是大片的叫不出名字的綠色植物,天空中灰色濃重的云翻滾著,看起來馬上就要下雨了。
奇怪,我記得我來得時候明明是陽光燦爛,萬里無云,怎么這么快就變天了?
突然覺得自己在這莫名其妙,躊躇著怎么開口,“那個······”
男生慢慢轉過身,看著我,讓我突然詞窮。
看著他清亮的眼睛,我剛剛想要說什么來著?
哦,對了,我該回去了。
“那個······打擾很久了,我也該回去了······”
說話的瞬間,天空突然劈過紫色的閃電,仿佛要劈開了灰暗的云朵。緊接著一個炸雷過來。
“媽呀!”我被嚇得跳起來,趕緊捂住男生的耳朵。我最怕的就是打雷閃電。這種紫色閃電往往伴著天空要炸開的聲音,太恐怖了。
窗外是紅紫色的閃電,一明一暗。雷聲從遠處傳來,整個天空仿佛要被劈開一般。
我們兩個就這么對視著,我舉著手捂住他的耳朵,他的眼睛映著窗外的閃電,亮亮閃閃的,美得不像真實的人類。
沉默。
尷尬!當我反應過來我做了什么。
老天,我大概是瘋了吧!
立馬想要收回手,卻在剛剛離開他的耳朵的時候,手腕被握住了。
他握住我的手腕,眼睛彎彎的。他在笑。
“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想我的臉應該是紅了吧,不然為什么明明是雷雨天,卻覺得這么熱呢?
“慕鴻,”我實在沒勇氣跟他對視了,低頭小聲回答。
說完,周圍突然變得格外安靜。他的呼吸聲清晰可聞,“哪個慕?哪個鴻?”
“傾慕的慕,飛鴻的鴻。”突然覺得一直低著頭算怎么一回事,抬頭看著他,卻看見他的眼睛里涌動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這么巧,我也叫慕鴻,傾慕的慕,飛鴻的鴻。”
窗外,閃電照亮整個天空,然后光亮迅速消退,整個房間一片黑暗,一片安靜。
“這也······”我剛想開口,“轟!”的一聲,一陣雷鳴突如其來。
我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往下倒。
慕鴻豁然睜開眼睛。
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房間擺設。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沒有拉窗簾,此刻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還沒有天亮。
原來是做夢啊。
不知道為什么,慕鴻心里有點慶幸,又有點失落。
刷牙的時候,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慕鴻還是忍不住回想昨天晚上的那個夢:為什么自己在夢里也是畏手畏腳,不敢直視帥哥?
膽小鬼。慕鴻對著鏡子做了個鬼臉。
慕鴻是S大經管學院大三的學生,因為家就在本市,所以每周五晚上慕鴻都會回家一趟。以前一般都是在家待兩天的,那種感覺時常會讓慕鴻有一種自己還在高中的錯覺。不過上了大三之后慕鴻找了一份新的家教兼職,時間是每周六晚上6:00——8:00,因為家教的地方離學校比較近,所以慕鴻做完家教之后一般直接回學校,每周回家的慣例也就被打破了。
不知道是昨天那個夢太詭異真實,還是夢中那個男生太讓人念念不忘,整整一天慕鴻都有一點心緒不寧。
慕鴻忘記在哪看到過,夢其實是現實世界的倒影,人是不可能夢到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的。
可是那個男生自己真的沒有見過啊。額,也說不準,也許自己夢到的就是崇柏原呢。
在去做家教的路上,慕鴻忍不住笑自己花癡。
可是當走到林家別墅大門的時候,慕鴻突然一愣,自己夢中別墅的外觀,就是林家別墅的樣子啊。
好神奇。按下門鈴的時候,慕鴻還在感嘆人大腦的精妙。
“來了!”門被打開,林益笑嘻嘻的,“老師好,哇,今天打扮這么漂亮,嘖嘖嘖,剛約完會嗎?”
慕鴻從大一就開始做家教,遇到過形形色色的孩子,但是像林益這么特別的卻是第一次遇到。
很多家長給孩子請家教都是補習理科方面,極少數補習文科也是像英語、地理這種類型的,請人補習歷史慕鴻還是第一次碰到,尤其是后來知道是林益主動要求請一位老師幫自己補習歷史。第一堂課慕鴻做了一個大體了解,才知道自己接手了一個學霸,就算“嚴重拖了后腿”的歷史,林益每次都是80分以上。好在慕鴻高中歷史學得相當出色,第一堂課把自己的學習方法擺出來,倒是讓林益心服口服。
但最讓慕鴻覺得特別的地方是林益嘴巴非常甜,總是不經意之間夸你的心花怒放。有時候慕鴻會想,像林益這種身高腿長五官漂亮又會說甜言蜜語的男生,將來或者現在已經迷倒多少小女生,額,或者小男生。
在往二樓走的時候慕鴻微笑地聽著林益說著今天去練跆拳道時碰到的新人,不經意往下瞥的時候,慕鴻愣住了。
很久很久之后,慕鴻還是會想起那一瞬。其實時間并不長,但慕鴻卻總覺得有人在自己的腦海中放了慢鏡頭。
他站在窗邊,斜倚著窗臺,低頭輕輕地翻著一本書,看得很入神的樣子。夕陽的光暈染出一片明亮的桔黃色,透過窗外合歡樹的葉子,光影斑駁地照在他的臉上。其實她并不能真切地看清他到底長什么樣子,卻被這一幕深深打動,心中生出一片溫柔。
看到慕鴻呆住不走,林益順著她的眼光看過去,壓低聲音說:“老師,不要被美色迷惑啊。”
“去你的!”慕鴻笑罵道,推著林益上樓了。
那一天在給林益做家教的時候,慕鴻依舊思路清晰,把中國古代的政治制度講得條理分明。只是在林益低頭整理朝代體系的時時候,慕鴻突然覺得整個人都沉了下去,好像小時候玩在水盆中憋氣的游戲一樣,聽不到任何聲音,只有自己的心跳,“咚、咚、咚”。
林益說的對,自己有一點被迷惑了,不過不是被美色,是被光迷惑了。
結束的時候,林媽媽和和林益和往常一樣把慕鴻送到門口。因為每次補習完時間都很晚,林媽媽總會讓林益送慕鴻到公交站那等車。只是今天林媽媽突然招呼著正在餐廳擺放餐具的白色背影:“小述,你去送一下慕老師。”
“好。”干凈溫和的聲音。
餐廳的燈光明亮,從慕鴻的角度看來,他又好像是從光芒中走出來。
慕鴻又聽到了胸腔中“咚、咚、咚”的聲音。
兩個人并排走著,他主動詢問著林益的學習狀況。慕鴻假裝鎮(zhèn)定有板有眼地回答著,心中卻感嘆,林家的基因真是好的沒話說。林述有著和林益相似的漂亮五官,卻是和林益截然不同的氣場,可能因為眼睛很漂亮,那種對視之后忍不住一直看的漂亮,再加上穿著白襯衫,皮膚很白,顯得整個人滿滿的干凈氣息。
以前覺得很長的路今天怎么變得這么短?
到了慕鴻等公交車的站牌,雖然心中隱隱舍不得,慕鴻還是很客氣地感謝林述并讓他回去。
“等公交車來了我再走,雖然這治安很好,你一個女孩子在這等車也不好。”
慕鴻突然有一種感覺,林述和普通人發(fā)聲的方式應該是不一樣的,他的聲音不高,卻很是有力的感覺。
“哦,好,那,辛苦你了。”心中忍不住笑,卻不知道為什么。
九月份還隱隱有夏天的味道,晚風有點涼,卻輕輕柔柔,吹得人很舒服。路兩旁的合歡樹發(fā)出“細細簌簌”的響聲,那一刻,兩個人突然安靜下來,沒有說話。
然后兩個人同時對視,忍不住笑了。
慕鴻記得有這么一個說法:說話喧鬧的人群突然安靜,是因為剛剛有天使經過。
剛剛有天使飛過我們兩個人的頭頂嗎?慕鴻忍不住腦補那個畫面。
“你知道有個說法嗎?人群中莫名其妙的突然安靜,是因為······”林述眼睛隨著手指往上看,有點搞怪的樣子,“剛剛有天使飛過。”
慕鴻看著林述,為這一點點小默契而暗自開心,忍不住的開心,忍不住的喜悅。
林述低下頭,看到慕鴻亮晶晶的眼睛,一愣,也笑了。
“公交車來了,你趕緊回去吃飯吧,今天謝謝你!我走啦!”慕鴻動作飛快,說完話之后刷卡上車落座,隔著窗戶對林述搖手再見。
“再見,注意安全。”剛剛那個小小孩子氣的林述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溫暖的,紳士的。
慕鴻坐在公交車上,戴著耳機,聽著音樂,看著車窗外不斷變化的熟悉景色,心里突然開出了一朵花。
原來張愛玲說的是真的,心里真的會開出一朵花。
我只是想睡個美美的午覺,精精神神地去做家教的,可是當我迷迷糊糊睜開眼,18:15!
完了完了,肯定遲到了。
我記得我有定鬧鐘啊,怎么會這樣?本來還想打扮一下的。胡亂攏了一下頭發(fā),背上包,迅速往外跑。
到了到了。我長吁一口氣,拿出手機照了一下,整理一下,哎呦,剛剛我應該先給林媽媽打個電話的。
按了好幾下門鈴,都沒有人開門,不應該啊,這個時候林家肯定有人的,怎么回事?
門好像沒關的樣子,輕輕推了一下,真的沒關。
我走了進去。
愣住。
空曠的客廳,冷寂的餐廳,全然沒有林家往日的樣子。
可是好熟悉的場景。
“有人嗎?阿姨?林益?在嗎?”可能睡了太久沒有喝水,我的嗓子干啞得厲害。
突然有一種感覺,我轉過身,剛剛開著的門關了。
突然覺得渾身的血液開始凝固。
“你來啦?”背后突然傳來聲音。
我很想尖叫,很想拉門往外跑,但還是很鎮(zhèn)定地轉身,愣住。
哎哎哎哎哎哎,這個男生,這個男生,我在夢里見過!
“慕鴻?”我清了清嗓子,“你叫慕鴻對吧?”
對面的男生突然笑得月牙彎彎,“你沒忘記我?”
長成這樣被人忘記很難吧。我腹誹著。
等一下!我上次不是在夢中見過這個人嗎?
“你你你你·······”我忍不住指著他,反應過來又覺得不能這么問,“我是不是又在做夢?”
他看著我,那神情,那神情,好像我很好玩的樣子。
然后,他歪了一下頭,側著身子,“先坐吧。”
上次的夢我還記得很清楚,這次好像時光倒流歷史重演,我們兩個又面對面,相對兩無言。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看著他悠閑看著窗外的樣子,好像并不打算主動開口,實在是忍不住了。
他的目光轉過來,看著我,好像要從我的臉上看出什么東西一樣。
“其實我也不清楚,”他緩緩地開口,聲音說不出的低沉動聽,好像上次一樣,“抱歉,我也沒有辦法用科學解釋這一切。”
“什么?”
他好像吸了一口氣的樣子,距離不近我也僅僅是模糊感覺到,“你剛剛是不是想問,我是人是鬼?”
“······”這都被看出來了。
“你不要害怕,不過,我想,我現在應該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鬼了。”夕陽最后的余暉照進屋子里,照的他的表情難以辨認。
如果說剛剛我還在害怕,可是聽到他說這話時的語氣時,心突然安定下來。
有一種悲哀沒頂的感覺。
“你死了嗎?”不知道為什么,可能被他的語氣感染,我覺得好難過。
在這個和我同名同姓的男生慢慢的描述解釋中,我漸漸看到他的過往。
雖然這個男慕鴻在訴說的時候謙虛克制,但是我還是通過那流水賬的敘述中窺探出,他是怎樣的一個天之驕子。
S大醫(yī)學院本碩連讀,在大三的時候和導師一起外出交流的時候不幸出了車禍。
他的回憶簡單明了,沒有過多的修飾詞,可是我聽著,卻好想大哭一場。
忍住。慕鴻你給我忍住。
哭出來就太矯情了。
“那你出車禍之后,就到了這里嗎?”我躊躇著,想要用更加委婉的詞來表述自己的意思,“你的身體現在在哪?”
“出了車禍之后,我跟著他們到了醫(yī)院,看著我被推進急救室,后來我的爸爸媽媽都過來了,當時我的老師還沒有跟他們說話,手術提示燈就滅了,等我醒過來,我就在這棟屋子里了。”
他平靜地說完這一句。房間突然安靜下來。
我的嗓子干啞得厲害,想了半天才開口:“所以,你也不知道為什么?”
“嗯,”他好像在苦笑的樣子,“我也沒有辦法解釋,但這種事情確確實實發(fā)生在我的身上。”
房間又安靜下來了。
窗外夕陽光也漸漸被吞沒,這個房間好像在被黑暗一點點吞噬。
不喜歡這樣的氣氛。
“嘿,別這么傷感,雖然我知道這么說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意思,不過你不是也不知道你現在到底是什么樣子嗎,可能你還在醫(yī)院啊!”
“嗯。”他回應,“那我應該在病床上躺了一年了,”他語氣頓了一頓,“你第一次闖進來的時候,正好是我出車禍的日子,剛剛好一年。”
“······”
原來,這就是所有故事的終點和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