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孫曉錦錦
01
夏日，陽光灼烈。小字昂著圓圓的腦袋雙目圓睜，目光中全是不敢相信卻又早有預料的神情。
是了，她本該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可她卻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只是讓她沒想到的是他那一口字正腔圓的官話讓她笑了出來，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小字，已經不是以前了，你別這樣。”他看著傻笑的她，臉上有些煩躁。
“我知道不是以前了，我明白我清楚，不用你提醒！”小字收住笑，怒視著對面的這個男人，她從17歲那年認識的男人，依舊陽光美好，可是為什么這一刻她有些陌生了吶？
不該生他的氣的，已經不是他的什么人，所以縱然生氣，他也不會說好聽的話。
“已經是大人了，遇到事情的時候能不能冷靜處理？！”果然，如她所料，仍舊是義正言辭，甚至有些微怒。
“我很冷靜，否則我不會問！”小字試圖讓自己語氣平緩，卻在最后一個字的尾音處漏了馬腳。
她怎么可能冷靜？整整十年了，她已經冷靜了這么久，他還想讓她冷靜到什么時候？
“小字，對不起。”他聲音柔弱下來。
“呼......”
一輛電車從他們身旁疾馳而過，帶過的一縷涼風瞬間撩起小字的發梢。
02
小字說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原來她離他這么遙遠，像是從未認識過他一般。
九年前。
“你好，我叫彭鼎。”
“你好，我叫冰梟字。”
“冰梟？你們家販毒嗎？”彭鼎問出來后他自己也忍不住咧嘴笑了，怎么會問出這么可笑的問題。
“我們家曾經是販賣大麻的。”冰梟字表情嚴肅。
“啊？”彭鼎瞬時臉色鐵青，小心的看了看周圍的同學，確認沒人聽到他們的對話才稍微放松下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字看到彭鼎的反應，大笑了起來，熱鬧的教室里沒有人注意兩個人的玩笑。
那是他們第一次對話，剛剛進入高中的第一個平安夜。
小字說那天她是鼓足了勇氣和他說話，就算在大笑，手心里也生出了一把細汗來。
只是讓她沒想到的是他喜歡上了她，在一個毫無征兆的日子突然收到他的表白，本該欣喜的她卻開始慌亂起來。
她第一次感覺到被上天的眷顧，一度認為自己的幸運就此開啟。
只是她卻小心翼翼不敢確定他的心意，在他窮追猛打下她心動無比，卻遲遲不肯開口說出那句“我也喜歡你”。
小字說當時是真的害怕，還沒擁有她就已經開始害怕失去，現在想來是她自己當時太過杞人憂天了，誰又能說清楚以后，只是她真的太沒有安全感，讓她感覺擁有的東西總有一天失去。
只是她未曾想到她會失去的那么快。
03
第一個暑假小字是在疼痛中度過的，她的右手拇指被滾燙的熱油燙出了一個鴿子蛋大的水泡，她一度認為自己的手要廢了，最后總算在一個老奶奶那里將水泡挑破，消毒后用了老奶奶自制的燙傷藥，才沒能留下疤痕。
小字常會看著右手大拇指發呆，總在想如果心里的疤痕也可以用藥治愈該多好了。
在暑假的第一天她便開始瘋狂想念他，拿著他寫給自己的信件和字條一遍又一遍的讀者，就算是簡單的對話也讓她欣喜無比。
夏日雨天，她坐在窗前聽著他最喜歡的歌，聽著雨聲，拿著他的大頭貼發呆，唯一合照的一張大頭貼被小心的放在相冊的最中間位置，唯恐有所損壞。
陽光明媚時，她端坐在風扇旁依然聽著他喜歡的歌，在整潔的紙張上寫下一句句相思和那句“我喜歡你”。
一天又一天過去，思念越來越濃。
她想他，幾乎每一個夢里都是他的影子，她知道她淪陷了，徹底淪陷。
終于她決定在這個夏日過去后，便答應他的心意，在不被允許戀愛的年紀里為他破例。縱使被發現又如何，比起思念，那又能算些什么！
04
那個夏天過去后，小字極力響應班主任的號召，高中生不能戀愛，要潔身自好，不為情所迷，要以學業為重，除了學習之外的其他事情都是浮云。
是的，以學業為重。說這句話的小字在那個秋天成績急劇下滑，班主任找她談了兩次話，一度懷疑小字戀愛了，小字說咱們班主任是不是神經了？怎么看誰都像是戀愛了？我這么思想上進的學生會范這種低級錯誤？
說完后她干笑了兩聲，望著冷臉的我，收回笑聲塌下臉來，說了句“我沒事”便走開。
小字知道那件事是從同宿舍的女生口中得知的。
晚自習那天，整棟教學樓燈火通明，小字剛走到樓梯間便被同宿舍的女生拉住，興匆匆的說“哎哎哎，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彭鼎談戀愛了！和別校的女生，剛剛我看到那個女生來找他了！”
小字說那天她是第一次感覺到什么叫嗡的一聲大腦一片空白的感受，也是第一次知道手腳冰涼身體發軟的感覺，像是身體的溫度突然被人抽走了一般。
一切來的毫無征兆，像是青天白日里炸出來的驚雷。
小字沒有問他一句話，她不想問，也懶得問。或者說她不愿意問，對于她來說逃避才是最好的選擇，就當什么沒有發生就好。
他還是寫給她了最后一封信，他說他累了，追她追的太累了，他不想追了。
小字把那封信撕碎丟進了垃圾簍里，她轉頭看著后方位置的他笑，笑的無所謂，笑的沒心沒肺。
她回他:祝你幸福。
是的，祝你幸福，不是你們。
05
從那天開始冰梟字和彭鼎沒再說過一句話，就算在教室門口遇見，小字都是目不斜視的從他身旁走過，面無表情。
彭鼎追小字的熱文隨著冬季的到來被冷風吹散。
而彭鼎和女友的熱文卻偶爾傳到小字耳里，她都是一笑而過，神情淡漠。
不在乎是假的，怎么可能不在乎……就是因為太在乎才要裝作不在乎。
松子找到小字的時候已經下了兩場大雪，他來求小字幫忙，幫他勸一勸彭鼎，別再讓他在學校里無理取鬧。
對于彭鼎肆無忌憚的在課堂睡覺搗亂的事每天都在上演，小字冷眼旁觀也已經習慣，而他因此也已經被請來兩次家長，只是依然不改，越發過分了。
他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不再笑。
小字只道“和我無關。”
晚自習第二節，小字寫了字條讓松子給他。
是的，她做不到不聞不問，只是一直沒有一個借口去過問。
喜歡一個人可能就是這樣吧，就算他一次次將自己推入懸崖，卻還是會為他找借口說他只是不小心。
06
之后的高中生活乃至大學生活，她和他幾乎不再聯系，偶爾會有簡單一句問候，說兩句近況。這樣的偶爾卻也是少之又少。
在這少之又少的時候，小字在某天的深夜終于忍不住問他當時是不是沒有入骨般喜歡她；他回“有”，回答的干脆。
小字坐在屏幕繼續追問“一個喜歡我入骨的人為什么舍得離開我？”
過了很久那邊才回:“只是喜歡，沒有愛到入骨。”
彭鼎說當年他以為她不會接受他，以為她并不喜歡他。
那天小字躲在被窩里哭到凌晨，直到再也流不出眼淚。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哭，是因為他的離開，還是因為他的喜歡，還是自己當時莫來由的擔心失去亦或是彼此的錯過？或許都有吧。
年少時的小字常常聽到“錯過”一詞，學英語的時候學到miss，最先學到的詞義是想念，后來的某天英語老師說miss除了想念，還有一個意思，就是錯過。
所以常常說的 I miss you 最后真的成了 I miss you.
小字心想那個時候為什么寫信要拽英文吶？我想念你就不能好好的寫成漢子嗎？干什么非要寫成 I miss you？只不過是裝逼而已。如果當年寫成了漢字，是不是就不會有錯過了？
小字有一段時間倔強的相信自己這個想法，任誰說都是不聽。
后來小字說當時她也不過是騙騙自己，于她而言，那樣想心里會舒服些。
07
小字和彭鼎再相見的時候已經是高中畢業后的第五年，已經步入工作的兩人在同一座城市遇見，那時的彭鼎剛剛和女友分手。
小字一度覺得這是上天給她的又一次機會，這次無論如何都不能再錯過！
小字開始了熱情的陪伴，每天絞盡腦汁找各種話題和他聊天，只要他說不舒服，小字瞬間就會成為老媽子跟在他后邊各種囑咐吃藥打針早休息不要熬夜，他每一次小小的不舒服對小字而言都是一場緊張賽事。
小字會一連幾天在早中晚不厭其煩的一遍遍問他好些了沒有，甚至會郵寄藥物給他，他每次收到各種感冒藥腸胃藥止疼藥咳嗽藥，他都會笑她，說她太過緊張，只是身體有一點不適，并沒有那么嚴重。
每逢大節小節小字都會準備禮物郵寄給他，他偶爾無意間說的一句哪里哪里的面包很好吃，她都會買來同城快遞到他公司。
她殷勤的像只狗狗。
有一天彭鼎約她出去吃飯，她簡直樂開了花，精心打扮出現在他面前；他為她點了最喜歡的果汁，點了她最喜歡的排骨，點了她最喜歡的蔬菜，全部是她喜歡的。
雖然都是自己喜歡的，那天她只是吃了一盤排骨。
彭鼎說：“小字，我還愛她。”
那天的餐館特別吵鬧，隔壁桌一對情侶吵紅了眼，將桌子掀倒在地上，油湯熱菜果汁酒液撒濺到周圍客人身上，火氣大的直接大罵起來，情侶的朋友們一直對著周圍的客人連連道歉陪著不是。
小字一動不動，坐在桌前將一盤排骨吃完，走的時候店老板一直朝她道歉，給他們打了個五折。
小字笑說早知道打折就再多點些了，老板說下次他們再來就送他們一個情侶套餐，大份的！站在旁邊的彭鼎沒做解釋。
08
小字終于在第二年的夏天表白了。
沒錯，她被拒絕了。
從那之后，他們再沒見過，小字也不再找他。
離開的時候小字說：再見。
再見，不是再見，是再也不見。
在他說出對不起的那一瞬間，小字明白過來，站在他面前的這個人她是注定要舍去的，不是上天眷顧她，而且在告訴她他曾經喜歡過她，僅此而已。
后來聽說那女孩結婚給彭鼎發了請帖，聽說他去了婚禮現場，當天晚上醉的一塌糊涂，一直在哭。
小字說:縱是我有千萬般好，也抵不過那人的一張請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