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口小口地喝著茶,臉上露出了塵封已久的微笑。
“我喝杯茶就走”
“就這么…一直走下去?”
“你知道嗎,路是沒有盡頭的”,他的臉在杯口氤氳著的霧氣里略顯單薄。
瑣碎的步子打亂了他的身影,他在那一刻離去。記憶與徘徊,腐化成灰黑色的美麗白鴿,在天際一遍又一遍的刺殺。當歲月磨平了路邊的石子,那些隨著風飄零的美好記憶被雨淋著打濕,遺失在街角。路邊的野菊花開了,金黃而細長的魂靈,透著幽幽的深邃,散發出濃郁的清香,在孤寂的墻角,一直擁護伸至豆古——你知道嗎,路是沒有盡頭的。
他從未猶豫過在沒有路的土地上奔走。他的腳下都是泥土,金黃的泛著光的泥土。積聚了太多的力量,習慣了把一切都攬在肩上卻依舊沉著而又漠然地走。孤獨與寂寞使他無法停止。天際和雨的聲音在粗暴的喘息,他一直低著頭,任憑雨水滑過臉頰,卻惟留啾啾的腳步聲扎進土壤。
也許我們被時間拋棄,在這個城市里,我們遺失了所有,也許最珍貴的回憶,只是那不注意的隨肩而過,不被提及,不被喚醒。所有陌生的面孔和著太多太多的不知所措,讓人無法觸及心靈深處的紙窗,拂手而去,坦然微笑,緣和份也不過如此。因為我們終究不會讀懂彼此心靈的邂逅。
他一直在攀登那觸摸不及的高峰,盤旋而上的峰谷,終年不化的皚皚白雪。當夜幕降臨,黑暗中他摸索著前行的路,小心匍匐,月光打在脊骨,透過深深的寒意,他的眼前眩暈,似乎可以看到星辰般辛辣的火光。空氣變得嘈雜和渾濁,他干裂的嘴唇因為缺少水分而略略帶點痛楚。我們每個人都是世間的過客,雖然都在尋求著理解,排遣著空虛,但是靈魂深處的孤寂與無奈依舊,那種空靈的聲音在午夜歌唱,安靜而平和,一點一滴將黑色催眠,只有那不甘沉寂的人們在黑夜里聆聽。他們像孩子般被帶進紛繁蕪雜的夢里,似乎看見“梅花鹿高貴的犄角在羊齒植物叢中掠過,薄薄青苔上螢火閃耀……,整個世間只有知己,在汪洋大海中前行”。生是過客,跋涉虛無止境,我們無知而單純,被戲言所感。
他踏過高山,越過丘林,見過黃沙肆虐的戈壁灘,也見過洶涌澎湃的大海。最終,他停留在陌生已久的人群里大口大口地喘氣,破舊的衣衫沾滿厚厚的塵土,積蓄歲月的風霜。我停留在他跟前,怔怔的看著他。他抬頭微笑,疲憊不堪的手搭攬我的肩膀。他的眼神憂深而不可莫測,仿佛被風磨去了棱角,黯然的失色的灰白。
“請我喝茶吧,我很累。”
我看見他微微蠕動的嘴唇,破裂的唇口裂開而溢出的血,蒼白無力。
茶館里默默寂靜,干燥的空氣里散發腐朽氣息,他要了一杯紅茶和一點糖。隨即,小杯晃動,小匙觸碰杯壁發出清脆的聲音。然后,他將嘴埋進茶杯升騰的霧氣里,滿足地小口小口喝茶。他的嘴唇漸漸濕潤,臉上露出了血色。
他很累。
“就這么…一直走下去?”
他抹去了殘留在嘴角的液體,“你知道嗎,路是沒有盡頭的”
他在那一刻離去,帶走了他的溫度。我不知道,我們什么時候能再見面,也許偶然,也許永遠不會。回憶好似一朵盛開的玫瑰花,冬死了春又復生;一切周而復始,在命運的摩天輪里一圈一圈輪轉。我們平凡而單純,以為對世界熟知,然而人生是把捉弄人的枷鎖,誰也無法預知自己沿途的遭遇,我們只是匆匆而過,匆匆而過,在生命的列車里匆匆而過。汽笛拉響,所有的失憶與如意碾碎在鋼軌。稻穗的清香飄進了列車的夢里,我看見了花兒露出了微笑,風拂過面頰,揚起發絲。
我忽然起身,推開窗,長久地凝望這片綺麗、壯觀而又肅穆的天地,似乎在那瞬間領悟,這個世界太繁華,我不該靜靜等待等到列車的終點。哪怕和他一樣,長途跋涉,去尋找不可觸及的高峰;哪怕支離破碎,摩擦銀白色的火光,即使不留痕跡地匆匆而過,一生至少也不會留下遺憾。
路是沒有盡頭的,在這個城市里,我們同樣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