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女孩子們看起來知足而快樂,一副熱愛生活對未來充滿希望的樣子,我卻開始感覺時間變得難熬起來,我和她們沒有過多地交流,但是彼此心照不宣,我知道他們現在在做什么業務了,他們也知道我已經知道他們在做什么業務了。
我不想說話,想靜靜。
小帥已經從尷尬中緩過神來,又拉著我東扯西扯,說一些關于他們這個項目的事,說自己以前的工作賺錢挺多的,最后都放棄了,就是因為看好這個項目。我不想搭理他,又不能不搭理他,跟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從下火車起到第二天的這個下午,一直都有這位新朋友陪著我,他是這里跟我說話最多的一個人,我對他有一種莫名的依賴和信任,即使他對我隱瞞了一些事情,我還是相信他是真心為我這個新朋友好。
從外面回來的人進院子后看見我耷拉著臉的樣子,第一句話都是問小帥:知道了?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都會圍過來開導我,說的話都差不多,無非是自己以前如何如何,后來看中這個項目放棄了原來的工作。又有人說自己一開始也像我這樣,對項目很排斥,隨著深入了解慢慢喜歡上了這項目并將它當作自己終身奮斗的目標了。
我不與他們爭論,因為我知道那些都是徒勞,我只想等秋秋回來,當面問問她是怎么回事,小帥對我的隱瞞讓我有些生氣,秋秋和小珍的欺騙則是讓我十分憤怒,我想知道她們腦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終于,她們倆趕在晚飯前回來了。
她們和其他人一樣,回來第一件事就是觀察我的表情,小珍看了我一眼,說:你回了來呀,你和秋秋先聊聊,我去廚房幫忙。說完便走開了。
秋秋一臉歉意地在我身邊坐下,勉強帶了點笑意,小心翼翼地問:你感覺怎么樣?
我說:我感覺想抽你兩耳光!
秋秋一聽頓時炸了,大聲說:那你抽啊!你還是不是個男人?這種話都說得出口。
我說:你到底是有多蠢?這種事情都相信......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想得出來這是不可能的吧。
秋秋見我并沒有責怪她欺騙我,緩和了一下情緒說:你別自以為是了,我是很蠢,但這里這么多人都是蠢子嗎?別人不都做得挺好的,XX老師現在就已經做到了月入五六萬了,我不說月入幾十萬,我努力點,一個月幾萬塊錢總可以吧。
我簡直要吐血了,問她:你爸知道你到這里做這個嗎?
我見過秋秋的父親,是一個十分大膽且精明能干的人,當年秋秋從福滿樓辭職的時候,遭遇老板拖欠工資的情況,他霸氣地當著老板的面打電話叫人開車去酒樓拉東西抵工資,酒樓老板立馬就慫了,讓人給秋秋結算工資。——我認為如果他知道秋秋在做傳銷,一定會而且有辦法把她弄回去的。
秋秋說:他當然知道,我都是跟著我表哥來的。
我說:你表哥?你表哥哪里的?
秋秋說:我表哥當然是我們那的,明天他會到我們這來——他現在已經是主管了。
我嘆了一口氣,不知道該說什么。
這時有人招呼該吃飯了,小帥過來拍拍我的肩膀:走,吃飯去。我抬頭看了他一眼,沒動。
秋秋說:先吃飯吧,再怎么生氣,飯總是要吃的。
晚餐還和前一天一樣,幾盆土豆放中間,照例有餐前節目和故事,我心不在焉地聽著,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新奇,也不想參與發表感想感悟,好在大家似乎都知道我心情不好,很照顧我,沒有人刻意地來向我發問。
很快,又輪到小帥講故事了,小帥眉飛色舞地講:我今天要給大家講的,是一條狗的故事......
他洪亮的聲音鉆進我的耳朵,像個響雷一樣在我腦子里面爆炸開來,耳朵嗡嗡直響,有那么一瞬間,我真的懷疑我是不是穿越回了前一天晚上,小帥的神情、他故事里的詞句跟前一天幾乎一模一樣,可他看上去就像是第一次給大家講這個故事一樣,我看看小帥,又看其他人,他們還和昨天一樣,聽得全神貫注,也像是第一次聽這個故事一樣,還有那個眼睛里有光的女孩,她的眼睛里,分明綻放著和前一天一樣的渴望的光芒......
我感覺有東西帶著一種徹骨的寒意,從屁股下面沿著我的脊椎慢慢地往上爬,到后背,到脖頸,一直到腦袋,然后再向全身蔓延,我幾乎僵在了那里,無法動彈,無法言語,無法思考......那是恐懼,是我長那么大從未經歷過的一種深深的恐懼。
單純、友好、善良、可愛,我見到的所有美好,原來統統都是在表演,他們的微笑只是假面,熱情只是劇本,所有的一切,只是為了將我引入這場局,彼時彼刻,我眼睛里看到的一切都變了,在座的那些位,像極了穿著人皮心懷鬼胎的惡魔,我害怕極了,我想逃離。
可是我不能,他們的表演還在繼續,小帥的故事講完,又一次有人夸狗兒勇敢,夸狗兒聰明......還有小帥的最后總結:我們生活當中有些人,就是這樣,事情還沒弄清楚,就枉下結論,把好人當壞人,把一些原本想幫助你的人當成要害你的人,最后落得一個后悔莫及的下場。
到這時,我才明白,原來他們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故事都包含了更深層的意思,這個故事的真諦也在這里,小帥說的“有些人”也就是指我這種油鹽不進的人。
那頓飯,我吃得魂不守舍,直到吃完飯,又去到院子里閑聊的時候,我才慢慢冷靜下來。
小珍終于也來找我解釋了,她說是怕我不肯來所以才騙我的,但這個項目是真的,產品也是真的,如果我不信,她可以拿一套產品來給我看看。
我說:好啊,你拿一套來我看看。
小珍看看我,又看看一旁的秋秋,有些底氣不足地說:今晚肯定是拿不了了,要不我明天拿給你看吧。
我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