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去北京

? ? 90年的夏天,我已在陜西建材貿易中心工作,逮著了一個去北京出差的機會。

? ? 那時我還不滿二十五,老娘吩咐我帶上我因公負傷在家休養的弟弟軍一同去散散心,那年他十九,之前沒有出過遠門。

? ? 我出差可以按規定報銷住宿和交通費,每天還有點兒伙食補貼。本來可以坐硬臥,這下多了一人,為了省錢,我們坐了硬座。綠皮火車跑的不快,出發之前又買了一些吃喝,頭一回去首都,兩個人抑制不住興奮,窗外的景色乃至火車站臺看著也新鮮,所以旅途不算乏味。

? ? 那時候住宿沒有所謂提前預定,一路亂撞,頭天晚上糊里糊涂的下榻在國家供銷總社招待所,鋪著猩紅色地毯的三人間,干凈衛生,主要是價錢合適,軍對住宿很滿意。

? ? 第二天先奔天安門。具體情況想不起來了,總之應該挺激動,畢竟小學美術課堂上沒少畫它,和想象中差不多。隨后又去了軍事博物館,簡稱軍博。

? ? ? 進了軍博大廳,我們很激動。櫥窗里擺的全是各式各樣的武器。從小受革命戰爭電影的熏陶,對李向陽腰里的那對兒盒子炮有著深厚的感情,臉蛋貼在玻璃上,看了許久。多年以后,我領著初中畢業的兒子,重赴軍博,沒成想熱臉貼冷屁股。兒子壓根對這些老舊的玩意兒絲毫不感興趣。感情被浪費,我甚至有些憤懣。兒子一句話點破了迷津:“要是我爺領你看一堆大刀長矛,你覺得有意思么?”我頓悟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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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事都不能一廂情愿。

除了風景名勝,北京的地鐵一定要坐一下,畢竟之前只是聽說過,從哪到那兒倒不重要,反正是專門為了去體驗而坐了趟地鐵。

不是上班高峰期,地鐵站臺上人不多。我從小氣管不大好,有隨地吐痰的積習。像往常一樣,我洪亮的清了清嗓子,突然想起這可是在首都,便警覺的環顧下四周,確定沒人在意這種不文明,便將一口痰吐在了軌道上。但見一個穿中山裝的小老頭,手拎一黑色人造革公文包,三兩步走到我跟前,拉開拉鏈,變戲法一樣取出一個紅袖標,現場套在胳膊上,然后對我一臉正色道:“同志,北京地鐵嚴禁吐痰!”我感覺自己就像剛跳傘落地就被當場抓獲的美蔣特務。

我自知理虧,趕緊回話:“哦……對不起,錯了錯了。”

“錯了也不行,隨地吐痰,罰款五元!”小老頭斬釘截鐵。

我有點傻眼,這可是我哥倆一頓伙食錢。我瞄了一眼軍,我兄弟有點幸災樂禍。乖乖的交了罰款,我相當沮喪,這趟地鐵感覺也太不愉快了。走上地面我才想起來,這老家伙罰款咋不給撕票呢?貪污啊?!軍還沒忘記教育我:“哥,人家這是首都,咱可得老實點兒!”我忙點點頭,嗯。

后來的時間,我們哥倆拿著地圖,忙不迭地挨個瞎球逛,故宮,北海,頤和園…。

出了故宮爬景山。在山頭上可以遙望故宮全景和北海,東瞅瞅西望望的,俺哥倆心里挺逮。我兄弟年紀不大,煙齡不短,上中學就偷偷學會了抽煙。在景山半坡上,他煙癮犯了,見四下無人,摸出煙剛抽了幾口,又被一年輕同志抓了個現行,說是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不許抽煙,讓我們跟他去治安辦走一趟。抽煙就要走一趟?明顯是嘿唬人,我們堅決不從。于是他又張嘴罰款十元。這可是兩頓伙食錢!更是不能答應。

“俺們外地學生,剛到北京,身上沒錢。”反正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磨半天嘴皮子,見我們絲毫沒有掏錢的意思,那人不愿意浪費寶貴功夫,便怏怏的走了,臨走撂一句“下不為例!”算保全了點顏面。那人前腳剛走后腳我給軍來一句:“哥,人家是首都,咱可得小心點兒”

? ? 住賓館花銷太大,我們決定到清華大學我父親一個遠方親戚孩子處蹭別人宿舍,八竿子挨不著的一個表弟,人家當時在清華讀四年級。那時候投親靠友,全憑一個信封摸上門去,對方完全不知來由。還好,現認識的表弟還算熱情接待了我們。即便是清華,大學生宿舍的衛生狀況也不敢恭維,臟亂不堪,臭氣熏天,勻給我們蓋的被子,被頭烏黑錚亮。但學校的伙食可是真好啊,沒事吃了幾頓,品種豐富,好幾個爐頭,據說都是我們陜西藍田的廚子。我們還頭一回見識了北冰洋汽水,感覺和我們西安的冰峰比,還是有一些差距。

? ? 在清華連住了幾天,便和表弟宿舍的同學們混熟了。到了周日,我們甚至還集體去了一趟八達嶺長城。長城的情形已經完全記不清了。從學校出來先騎的自行車,一個來自重慶的同學,冒冒失失,把一個正在等公交車的大美女撞的不輕。那美女三十出頭,很有風度。絲襪被刮破,腿肯定也淤青了,也僅是皺著眉頭,低聲抱怨了幾句為什么不小心而已,輕饒了一幫大學生。此事若放在今天,豈能善罷甘休。

? ? ? 我此行的正事是去考察一個生產曲美鋁板的企業,假如一切理想,可以簽一個框架合同。工廠在北京的遠郊某某公社,相當于今天的北四環或者北五環。彼時交通不便,需要乘坐長途班車,班車每隔三小時對開一趟,站牌上清清楚楚印著時刻。

? ? 乘客多是農民朋友。由于需要問路,我便和年輕的售票小姑娘聊得火熱,聽得出這丫頭對西安相當向往。當時若有微信,估計肯定加了好友。

? ? 談業務一切正常,并無更多好講。在這個號稱中港合資的企業里頭,沒見到香港人的身影,反倒是那個北京土生土長的廠長,給我留下了挺深的印象。他見我是個毛頭小子,并沒有表示出太多的熱情,例行公事般跟我草簽了一份兩張a4紙那么大的《工礦產品購銷合同》,墊著印藍紙用圓珠筆謄寫了一式三份,這足以令我回去交差,反正我不給錢,他不發貨。返回市區的時候,反倒出了故事。? ? ? ?

? ? ? 下午三點左右,我們在鄉間公路旁白楊樹下候車,身后是一望無際的田野,微風一吹,感覺挺美。長途車一靠站我樂了:還是來時候坐的那輛車,售票姑娘見了我像見久別的熟人,旁若無人般又同我閑扯起來。

? ? 車子走了不大一會兒,突然一個急剎,在路中間停下來。緊接著司機也跳下車。原來車子蹭掛了一個過馬路的路人,一個精神不大正常的農村小伙兒。這下麻煩了,看來車子一時半會兒是走不了了。果然沒過多久,司機扯著嗓子,用一口京片子宣布這趟車不跑了,請全體乘客下車,等下一班吧。乘客們老老實實的滾下了車。

? ? 等下一班車到來起碼還得兩三個小時之后,并且不能保證一定擠上車,在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荒郊野外,我確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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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傻眼,這該如何是好?

? ? 車前五六十米的地方,鄉警協助攔住了一臺開往市區方向的工具車,俗稱農夫車,兩排座椅,拉了一個小車廂。警察,司機和售票員,手忙腳亂的把躺在地上的人朝車上抬,我眼前一亮,撒腿就跑。跑出去十米,回頭一看,軍還在原地人堆里發呆。

“快跑啊,還等什么?”

我弟還在遲疑。我沖他大吼,“呆貨!趕緊啊!”

? 我們哥倆火速趕到了車跟前,幫著一起把傷員朝車上抬,然后也坐在了車廂上。司機看著我一臉疑惑,但見那售票小姑娘一臉正色,半命令的說道:“你們幫忙把他看好哦”

“好嘞”,我趕忙應聲。

? ? ? 回市區的路上,別提心情有多爽。蹲坐在車廂里,迎著微風,我吹起了不三不四的口哨。

? ? ? 連續在清華的宿舍里前后賴了大概一個星期。骯臟的居住環境讓軍實在受不了,他甚至一度蹲在湖邊想哭,央求我搬回供銷總社招待所。于是我們重新找了一家便宜旅館:北京郵票廠招待所。

? ? ? 具體的地點我早忘了, 招待所位于地下一層。這是我一生僅有的一次住地下室旅店經歷。左鄰右舍的旅客幾乎都是農民。

? ? ? 一撥來自寧夏,走廊里充斥著濃郁的羊膻味兒。他們估計是改革開放最早的一批富農,暫居在此等待合適航班,目的地是麥加,他們要去集體朝圣。我很驚嘆他們的信仰力量,來回都是飛機,得花多少銀子啊?

? ? 另外幾個是河北的農民,來北京看病,說著一口我們聽來很標準的普通話。

? ? 我家軍很搞笑,聽我和河北農民聊完天,回到房間,扯著我的衣袖直佩服:“哥,哥,人家河北農民說的都是北京話!”,我開始有點兒懵逼,后來恍然大悟:“哦,你意思人家應該說咱老家長安話才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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