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我的智齒反復發炎,痛了九九八十一次之后,終于被拔掉了。
醫生摘下帶著血的無菌手套,手指修長白凈,骨節分明。
斯文又禁欲。
這是注意事項,」他遞給我一張字條,「在這里待半個小時再走。」
聲音低沉清冽,像是面上無害又極醉人的酒,口罩雖然擋住了臉,但他的眼睛也好漂亮,有點引誘到我。
他轉身了,他要走了!
醫僧——!」
我大喊一句,他回過身,我余光瞟到自己嘴里流出晶瑩的水線。
完蛋了。
我捂著腫得像蠟筆小新的臉頰,想找個地縫鉆進去,一張紙巾遞來,他看向我,「麻藥勁要多等等,盡量不要說話和吃東西。」
很好,又勾引到我了。
發(方)便給個微信?」
我在能力范圍之內盡量地露出了一個得體的笑容,幸好我臉皮夠厚,這種場面也是可以hold得住的。
你確定?」他漫不經心地挑了挑眉。
這有什么不確定的?
我又不欠他錢。
他動作還挺麻利,我還沒調出「掃一掃」,他就已經將二維碼放在我的面前了。
嘀——」
我的手堪堪停在手機屏幕上方,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目光上移,我這才看到他的胸牌上「陸遲」兩個大字。
陸遲?
這名有點熟。
我怔愣之際,他已經是把口罩摘了,露出了那張比我想象中還要帥氣一些的臉蛋。
不對!
這臉怎么也這么熟?
大約是從我還不甚清明的眼神中看出了我的想法。
程雙雙,」他幾乎是咬著后槽牙喊我的名字,「你竟然敢把我給忘了?」
我想起來了。
我是真的想起里來了。
陸遲,這不是那個誰,大名鼎鼎的陸遲嗎?
在我學生時代流傳著這樣一句話——
文有林野,理有陸遲。」
拿腳趾頭想也知道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
鼎鼎大名的文科小王子林野,大名鼎鼎的理科扛把子陸遲。
都是長得好看,腦子聰明,女媧親自用手捏的存在。
倆人從小一起長大,性子一個溫柔一個高冷,高中從沒分班開始就暗戳戳較勁,分班之后又一文一理分別占據榜首,頗有一種各自努力,頂峰相見的感覺。
大約是得不到的就寧愿彎掉。
彼時在學校的時候磕他倆cp的人就不算少。
這其中卻并不包括我。
林野是我男神,我當了他十一年的粉頭。
我雖然是不相信我的男神是個彎的,不過這些閑言碎語當真是傳得有鼻子有眼,我聽得多了也就難免有了一些動搖。
我暗戳戳想著:林野這么溫柔有魅力肯定是直的。
不過那個陸遲可就說不定了。
于是。
為了打探清楚陸遲的性取向。
我做了整個高中生涯最為后悔的事情——
我決定和這個永遠臭臉,永遠冷漠自大的陸遲做朋友。
我是真的覺得陸遲沒有朋友,除了我們林野人美心善,不然誰受得了他那個二五八萬似的?
但我沒想到,也許是我用力過猛,在我熱臉貼冷屁股般地對他狗腿示好的第47天之后——
他把我嚇跑了。
那天我自愿留下來和他一起做值日。
他拿著拖把仍舊冷臉:「程雙雙,高中生不可以早戀,你要是喜歡我,我愿意等高考結束和你試試。」
拜托!
你不要這么霸總又這么自信!
我沒有一絲猶豫地否決了他的遐想,扔下了手中的黑板擦揚長而去。
再然后我刻意地跟他拉開了距離。
畢竟我已經知道他不是鈣,目的達到了,也就沒有必要再浪費時間在他身上。
這么些年我一門心思撲在林野身上。
至于他的那個曾經的好兄弟陸遲究竟如何了。
我不知道,也不關心。
甚至忘得一干二凈。
不過現在我兩只眼睛都能看得出來陸遲過得不錯——
年輕帥氣的口腔科主治醫生,穿著白大褂都那么性感勾人得要命。
當年怎么沒有發現呢……
他向我走近一步。
我后退一步:「?」
他冷著一張臉:「半小時到了。」
哦,原來是看牙。
不然你以為我要干嘛?」大約是察覺到我臉上失望的神色,陸遲還不忘譏諷一聲。
我噎住,不過還是乖巧地張開了嘴。
他用鑷子夾出了我口中帶血的棉球,那張白皙清峻的臉突然靠近了我許多。
他盯著我,一雙深邃又清澈的眼睛撲閃撲閃,我幾乎能看清他一根根的睫毛。
臉突然爆紅。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你離我遠一點。」
陸遲:「?」
或者你把口罩帶上。」
你什么毛病?」
我沒毛病,你這樣——我容易把持不住。」
我有些心虛,眼神有些飄忽,不敢直視陸遲。
陸遲愣了片刻,似乎是被我的不要臉驚到了。
只是臉上的表情仍舊是冷得要命:「哦?你要怎么把持不住?」
我剛剛平復一些的情緒再次破大防。
陸醫生,這邊有個病人預約你的號。」
謝謝上帝!
嗯,好。」陸遲回應著那邊的召喚,眼睛卻是看著我的。
他有些看不出情緒,平淡之中又好像是有什么在翻涌。
那我就不打擾你工作了,你竟然成了一個口腔醫生呀,真是厲害。本來說高中同學碰見還是挺高興,想著有機會一起吃個飯來著,不過你看我這剛拔完牙也吃不了東西,而且看你工作也挺忙的,應該也是騰不出時間的。」
我嘴皮翻飛,突破人體打完麻藥的極限。
他看著我不做聲。
那就再見了!」我轉身就溜。
回到家點開微信才發現還停留在發消息的界面。
將備注改為了「陸遲」。
思索片刻。
又將后面那個字刪了,很是正式地改為了「陸醫生」。
我的本意是想要將陸遲簡單地當做一個醫生,避免與以前的記憶產生一些讓人難堪的聯系。
在不久之前,我才決定要和林野斷了聯系。
高中畢業之后,林野如愿上了理想的大學。
為了靠近他,我選擇復讀,繼續在大學瘋狂倒貼。
加入他所在的部門社團,愛上他的愛好,適應他的習慣。
努力地擠進他的社交圈子,讓所有人都習慣了他林野身邊我的存在。
他默認了我對他的好,默許了我一直像只小狗一樣跟在他的身邊。
只要他招招手,我就屁顛顛地搖著尾巴出現在他的的面前。
就這樣過了十一年。
他就像是那顆智齒一樣,幾乎算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在將林野拉進黑名單之前,他的備注是——林老師。
林野讀完博之后留任了學校的老師,我也就時常這樣打趣他。
和這個“陸醫生”竟然有幾分異曲同工之處。
只是看到醫生這么兩個字竟然就想到了這么多,我有些煩躁地將「陸醫生」這三個字刪除掉。
隨便地給他取了個「一個姓陸的」封號,讓他躺尸在我的列表中。
周六晚上十一點我剛洗完澡出來就看到了陸遲發過來的消息。
一個姓陸的:?
果然還是他陸遲,打招呼的方式就是甩給你一個問號。
高冷男神永遠不會ooc。
我嘴角抽了抽,正準備大人不記小人過回他一句的時候,手機里又進了一條語音。
程雙雙,你又準備裝死?」
裝死?
又?
這下輪到我黑人問號了。
我:?
又是一條語音進來:「不是說要吃飯嗎,你打算什么時候找我?」
不是不是。
陸少爺你看你這混得風生水起,難道缺這一頓飯嗎?
不過他說又?
這啥意思?
不會是還惦記著高中那回事吧?
我:(乖巧.jpg)
我:明天中午就在這兒。
順手發了個截圖過去,那邊也就再沒有回音了。
不過我也沒有在聊天框里等著,轉頭就給閨蜜發了一條消息,約她下午一點半看電影,助我脫身。
私心來講,我不是特別愿意跟陸遲有什么糾葛。
所以明天那一頓最好就是我們的散伙飯,我還是早些時候跑路為好。
本來沒指著那邊的陸遲還能恩賜我什么回話,不過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倒是意外地收到了陸遲的微信。
是昨晚將近凌晨兩點,在我發完截圖很久之后。
一個姓陸的:我去接你?
嗯?
依照這平時陸遲大少爺的尿性,難道不應該說:「明天你來接我,十一點,敢遲到一分鐘你就死定了」嗎?
陸遲……長大了啊,我頗為欣慰地想到,真是客氣了不少。
沒有任何猶豫,我也很客氣地回了兩字:不用
一直到在餐廳里碰上面,那邊都再也沒有回應了。
本來以為這一定是場鴻門宴。
吃飯的時候我一直戰戰兢兢,不過想象中極有可能是「新賬舊賬一起算,為十一年前自己討要一個公道」的批斗大會現場卻并沒有出現。
陸遲似乎是有幾分興致的,話比從前多了不少,總是提到以前的一些事。
我雖然嘴上附和著,實際上卻是有些意興闌珊。
不過看著陸遲我倒是一時間有些唏噓。
也不知道陸遲這幾年到底是經歷了些什么,冷漠傲嬌不再,也開始會為了這種場合找話說了。
大概真的是因為沒有朋友吧?
瞥見來電上閨蜜的名字時,這頓飯也差不多接近尾聲了。
我眸光一亮。
歡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本來還說好好聚一聚的,不過我朋友約了我今天下午一點半看電影,時間也不早了,這都打電話來了。」我笑得像一朵花。
陸遲黝黑深沉的眸子看著我,面無表情不說話。
他的眼睛真的是生得很好看,清列干凈,這么直勾勾地盯著人看得時候,讓人有點血脈噴張。
我尬笑兩聲,很快點了接聽。
為了讓陸遲能夠聽明白,我真的不是騙他,我特意打開了免提。
雙雙,對不起!不過你不能怪我,都是我那無良的老板!雖然你真的很難得說一次請我看電影,我也真的是很想去,但是……」
我掛斷了電話。
你聽我狡辯。」
程雙雙?」他咬著后槽牙。
我剛剛是開玩笑呢,想給你一個驚喜。」
程雙雙,你想躲我。」陸遲這是一個陳述句。
我有點心虛。
沒有。」
你有。」
我真沒有。」
你有。」
我不說話了,躺平了,錘我吧。
程雙雙,」他嗤笑一聲,「你傷人真的很有一套。」
我傻了。
他這話也太不對勁了吧。
好像我是一個吃干抹凈之后留下五百塊錢拍拍屁股走人的渣男。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我搖搖頭。
陸遲喝完杯中最后一口紅酒,正色看我。
當年……你就沒有什么想對我說的了嗎?」說完這句,像是猜到了我會有什么反應,他補充道,「程雙雙,別給我裝傻。」
當年,又是當年。
我只是想脫去當年的影子重新生活。
不管是林野還是陸遲,我現在只想敬而遠之。
偏偏卻總有人一直來提醒我當年那些事。
我有些煩悶,說出的話也不再客氣。
你不是都知道了嗎?我像個狗皮膏藥一樣追著林野跑了十一年,雖然說我當年拒絕過你,你也沒必要非是往我傷口上撒鹽吧?陸遲,咱倆又不熟,你就非是要提以前那些破事是吧?是,我當年為了林野去接近你那件事是做得有些缺德,不過這么些年我已經是遭到報應了,我還有什么話是還要跟你好好交代的?」
我幾乎從來不像這樣發脾氣,甚至在說完這一番真的很傷人的話之后,我的心中還有一絲莫名的——委屈。
陸遲的表情也有點愣,似乎也是沒想到我會因為這番話而突然發火,也似乎是對于我話中的某些內容感到了疑惑。
走吧。」他最終苦笑一聲站起身來。
去哪兒?」
電影要開始了。」
我有些稀里糊涂的,不知怎的就跟他一起,看了一部不太好笑的喜劇片。
全程我倆一句話都沒說,也沒人笑。
要分別的時候,陸遲盯著我的臉看了好久。
當我都快覺得我臉上是不是有啥臟東西的時候,他才開口說話。
你剛剛說……你接近我是為了林野?」陸遲低垂著眼瞼,看起來有點可憐。
啊?」我選擇性地裝作耳背。
他的表情看起來實在是有些失望,我決定說一些善意的謊言。
沒有,你聽錯啦。」我拍了拍陸遲的肩膀,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他垮起個批臉,好像不太相信。
陸遲。
他……怕是對我有想法。
我雖然說沒有正兒八經談過戀愛,但也不是個傻子。
說實話,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我自己都嚇了一大跳。
不是,他陸遲這是圖啥啊?
抱著被子在床上滾了幾圈,還是實在有點百思不得其解。
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我決定咨詢一下今天放我鴿子的閨蜜。
經過一番簡單的興師問罪,我才磨蹭著切入正題。
我:我有一個朋友……
閨蜜:你咋啦?
簡單地將碰見陸遲這件事跟她說了說。
要不說這女人真是太聰明,什么都瞞不過她。
閨蜜:你說的那個不會是陸遲吧?
我:怎么會呢?
閨蜜:所以你的意思是陸遲還喜歡你?
你是不是不識字啊?
我:我就是幫我朋友問問
閨蜜:不過程雙雙,我其實一直也沒給你說過,我也一直都覺得陸遲真是喜歡你的
我:真的?
閨蜜:那個人果然是陸遲!!!
淦!
知道實在也問不出什么了,我按滅了手機癱倒在床上。
卻是絲毫醞釀不出一絲睡意,腦子里面一直想著剛剛閨蜜說的話。
雖然我總是說陸遲這個人脾氣臭,總是冷臉,不過卻是并不妨礙有很多女生喜歡他。
他很有魅力,我得承認。
只是因為從很久以前,我的世界滿心滿眼就只有一個叫林野的人,所以才主動地屏蔽了一切來自外界的感情信號。
陸遲……總會讓我想到我的那些愛而不得。
手機震動打斷了我的思慮。
一個姓陸的」拍了拍我說好大一個富婆”
我等了一會兒,那邊也再沒有消息進來。
大約是……手滑?
我默了兩秒,有點魔怔地主動問了:聽說你喜歡我,是真的嗎?
那邊好一會兒才輕飄飄地發了一句:原來你不知道。
我:……
哦豁,出事了。
我年初算命的時候,半仙說我今年桃花運很是旺盛。
我當時還想著這意思是我和林野終于是要修成正果了。
不過現在看來——應該不是這樣。
爛桃花也是桃花。
在陸遲石錘表白后沒幾天,我就以「27歲沒有談過一次戀愛大齡剩女」的身份被迫出席了母上大人安排的相親。
母上大人在電話里說:
是你張阿姨家的寶貝兒子。」
幼兒園還跟你是一個班的呢。」
高中也和你是一個學校的,你倆有緣分。」
是個老實孩子,工作忙,28歲了也沒談個正經戀愛,家里人著急。」
我聽得有點心驚膽戰。
奔三的男人還裝作純情小chu男,指不定有啥問題隱患。
而且聽起來似乎還有一點媽寶的嫌疑。
我這邊正胡思亂想,就聽到我媽說:
人還是個牙醫呢。」
牙醫?
不會那么巧吧……
嗯……怎么不會呢……
都說人是怕什么來什么,我的相親對象正是陸遲。
今天的陸遲穿著襯衣西褲,襯衣袖子微微挽起到結實有力的小臂,慵懶地靠在沙發背上,抬著眼皮向我看來。
老實說,真是有一副「披麻袋都好看」的好皮相。
如果不是隔著那讓人尷尬的關系,就沖著這張臉試一試也好像不吃虧……
見到我來,陸遲好像并不驚訝,我好像看到了他微微彎起又很快放下的唇角。
直到坐下我才恍然想起。
原來那個28歲疑似媽寶的老實牙醫純情老chu男就是陸遲啊!
好像除了28歲,牙醫和男其他都不太符合?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在笑什么?」陸遲眉心挑了挑,好像是透過我端莊的表面看到了我奇怪的本質。
沒、沒什么。」我斂了笑意。
等等?我記得我媽說陸遲幼兒園跟我是一個班的?
我怎么一點都不記得了?
我頓時有點緊張起來。
幼兒園的我真的是有點雞飛狗跳,貓嫌狗惡,欺男霸女,蠻不講理的特質在身上的……
活活一個女流氓。
我媽曾經很是感慨地說過,我能平安長大,沒被人打死真的是非常book思議。
一種不詳感油然而生。
聽說……你幼兒園跟我是一個班的?」我微微顫抖著聲問道。
他笑:「嗯。」
那我當年……有沒有對你做過什么?」我想奪門而出。
不少。」陸遲語帶玩味。
哦豁,出事了!
在我廣泛流傳的混賬事跡中,最被親戚們津津樂道的——非我在幼兒園強取豪奪漂亮小男孩初吻這件事莫屬。
誰叫我從小就有一顆愛美的心。
我看著陸遲這張臉陷入了一陣沉默。
陸遲這張臉,想來小時候應該是跑不掉的。
我、那時候年紀小……」我支支吾吾,不能言語。
沒事。」
陸遲不像是太在意的樣子,說著說著還撐著頭轉向了整面透明玻璃的外邊,看著人來人往。
他還真是大人有大量。
我還沒來得及松一口,就又聽見了他幽幽的聲音:
反正我已經習慣了。」
啊?」
習慣什么?什么已經習慣了?
習慣你的不負責任,任意妄為。」
陸遲的聲音平靜,說出的話卻分明句句都是指控。
喂?警察叔叔,這里有個怨婦你抓不抓啊?
誰說的?」我不自覺提高了聲音。
旁邊有人朝著我和陸遲看了過來。
那你的意思是……你打算負責咯?」陸遲隔著桌子朝我探身過來。
距離拉進,我有些緊張地咽了咽。
負、負吧……」看著陸遲的眼睛,我好像是說不出拒絕的話。
此時此刻的我,嘴是嘴,腦子是腦子。
程雙雙,不準你再忘了我。」陸遲勾著唇笑著。
靠北啦!他笑得真的很好看!
那個,陸遲……」我有些話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嗯?」
你現在還喜歡我嗎?」我腦子有點亂。
這個問題我在微信上面已經問過一次,雖然他給了我肯定的回答,不過我并沒有太當真。
換句話說,我對他的喜歡沒有信心,想要親口聽他說一次。
他翻了個白眼:「我不喜歡你——」
我了然地點點頭哦了一聲,又聽到他說:
我不喜歡你,這么多年等著你干嘛?」
我無語于他說話的大喘氣,又有些震驚地抬眼,恰好撞進了他深深的眸子里面。
這些年,他在等我?
那天回家之后,我才有點后知后覺自己究竟是說了什么——負責。
為一段我完全沒有的記憶負責。
我腦中警鈴大作,這豈不是他說什么就是什么,完全被他拿捏了?
這怎么可以?
大約恃寵而嬌是人類的本質,當然也可能只是我的特質。
我很快就想到要通過翻舊賬的形式來在減輕我對他的愧疚感。
你說你一直喜歡我,可你還把我給你的課本借給別人了。」
誰要你的書啊,」陸遲把頭一揚,耳朵上卻飛快地染上一層薄紅,「要站一起站啊。」
哦,那你還挺爺們的。」
我撓撓頭裝作沒看到他鄙夷的眼神:「那你打架的時候我去拉你,你還罵我呢?」
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看見人家打架不躲遠點點,竟然還來拉架?」他擰眉。
那我這不是為了……」為了和你搞好關系嗎?
不過我當時確實是有些動機不純,也就沒底氣說出來了。
自不量力,小腿青了一個月才好。」他咬著后槽牙說。
額,這發展有點猝不及防。
所以他當時生氣是因為我受傷了?
他真有這么好心?
那那那、那我給你送水你還不接,喝隔壁班花送的水呢?」我理不直氣也壯。
陸遲倒是沒有我想象中回答得那么快,亮閃閃的眸子黯了黯。
喲喲喲,被我抓住把柄了。
我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幸災樂禍地看著陸遲。
那還不是因為你放我鴿子。」陸遲眼瞼低垂,像是想到了什么,模樣失落。
死去的記憶突然開始攻擊我。
陸遲說的我放他鴿子的那次,我記得。
當時我從我爸那里得了兩張水族館的門票,這么浪漫的場合,本來是輪不到陸遲的。
不過林野拒絕了我,再溫和有度,說出的也還是拒絕的話。
所以就便宜了陸遲。
他雖然說看起來有些不情不愿,不過總算是接了我遞過去的門票。
只是當天我要準備出門的時候收到了林野發過來的QQ消息——他問我要不要一起去圖書館學習。
彼時我為了接近陸遲,已經冷落了林野許多天。
我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就答應了。
我其實當時是有些心虛的,只是第二天上學的時候陸遲跟平常沒有任何不同。
依然是臭臉高冷。
好像沒有將我不去這件事放在心上。
我想也是,門票我已經給他了,他等不到我應該會自己看完回去的,況且他這么討厭我,沒有我在旁邊應該更開心才是。
只是后來我才知道,那天陸遲在海洋館等到了閉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