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上次回家的時候，被媽媽一腳踹進屋子里面。

“你看看你的書！雜志！堆得那么亂七八糟一堆！好好收拾收拾！”

我噘著嘴開始這個浩瀚的工程。沒想到的是，很多書頁已經泛黃的雜志拿起來看里面都會夾著一些東西。

排名靠后的成績單。寫著班級里面八卦的小紙條。莫名其妙的獎狀。

突然“啪嗒”一聲，一個白色的方形紙包掉在了地上。我都忘記這是什么了。撿起來，上面是一行寫得干干凈凈認認真真但是仍然很像蟲蟲爬的字：

糯糯親啟。

我想起來了，這是當年全麥托我送出卻沒有送出的情書。

02.

“糯糯：

我現在已經到了別的城市，一切都是陌生的。我在很努力地適應著這里。

……

我的后桌是一個短頭發的女生。有時候上課我會覺得還是你坐在我后面，就會突然回頭。我好像把那個女生嚇到了好幾回。我有點難過，因為你的頭發有時候看起來是金色的，一根一根特別好看，那個女生就不是。好吧，我難過是因為，因為我不能一回頭就看見你了。

……

我沒有和別人說過我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熊那個平時粗心要死的人怎么知道的，她說她上課睡著做夢夢到的。最后那天她問我，你不跟她說嗎？我糾結了好久還是沒有跟你說。

可是我憋到現在，越來越憋不住了。我想告訴你，我喜歡你。”

當年我把糯糯叫到走廊，什么鋪墊也沒有，直接遞了過去。“這是全麥托我給你的。”

糯糯定定地看著情書，然后輕輕搖了搖頭說，“我不能收。”

我一下子噎住了，不知道該說什么。是該婉轉地表達全麥喜歡糯糯的心情嗎？還是把信塞在諾諾的手里轉身就跑？我和糯糯是好朋友，我知道就算這樣糯糯也不會打開這封信的。

糾結了半天，馬上就要上課了，我決定破罐子破摔，直接問：“糯糯你知道全麥喜歡你嗎？”

糯糯微笑，溫溫柔柔的樣子像是一個放在玻璃櫥窗里面只能遠觀的娃娃。她說：“知道，所以我不能收。”

我垂頭喪氣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偷偷給全麥發信息，告訴他糯糯沒有收。

全麥回得很快，他說早就想到糯糯不會收的。“既然這樣，那你就看看吧。滿足一下你的好奇心，也讓我這個悲催的心情見一下太陽。”

這么多年過去了，信封的邊已經泛黃。我打開信封，里面信紙的折痕也因為時間太久而裂開成一道口子。可是全麥當年一筆一劃地字跡還是清清楚楚。那個小男孩認真的心情，一點一滴都沒有褪色。

03.

我把信收好放進包包，給糯糯打電話，說自己回家了，但是被媽媽嫌棄掃地出門，求包養。

糯糯在電話里笑，說過來吧，剛好今晚就自己在家。

我把自己打包扔給了糯糯，在糯糯的大床上躺成大字。糯糯一邊笑我一點都不淑女，一邊給我找來了兩個枕頭。“一個給你枕的，一個給你抱的。”

我說：“我明天早上不起床，你做早飯給我吃。”

糯糯笑。

我說：“我要吃兩個煎蛋。邊邊是焦焦的金黃色的那種。”

糯糯還是笑，說，“好。”

陽光灑進房間，落在糯糯的頭發上，真的是金色的。我抱著枕頭躺在床上看著糯糯，想，當年全麥就是因為這樣的笑容才喜歡上糯糯的吧。

我一個咕嚕從床上滾起來，散開的頭發糊了一臉。我說：“糯糯，我把當時全麥的情書帶來了，你要不要看？”糯糯伸手把我臉上的頭發撲擼開，說：“不看啦。當時都沒看，現在也不應該看。”

糯糯你不好奇嘛？

不好奇呀，就是在說，他喜歡我吧。

真的糯糯，他喜歡得可認真了。全麥的字在當年簡直就是一切老師的噩夢啊，但是你都不知道他那封情書寫得有多認真，我都沒有看不懂的字呢。都是一筆一劃的，一個修改都沒有。他一定是在別的地方寫了騰上去的。

糯糯，那個情書很厚呢，有三頁紙呢。全麥那個家伙什么時候有好好寫過三頁的東西呀。

我還記得，當時那個情書還是香香的，你一定記得那個家伙每天打球身上沒有汗臭味就不錯了。

糯糯一直在微笑，說：“我能想到。所以我才不能看。你知道我也很感性，我看激動了怎么辦。這樣對那種喜歡多不公平。”

我知道，全麥從來都不是糯糯喜歡的類型，也永遠不會成為糯糯喜歡的類型。

可是糯糯明白全麥的心意，即使沒有接受，也是像全麥認真寫這封情書一樣認真對待這份心意。

04.

全麥現在在離我們很遠的一個大城市打拼。我們偶爾通電話，每次回家都會碰面。

從糯糯家回去之后，我給全麥發微信，說自己翻出來了那封情書。

沒過多久全麥回復了一條語音：“丟掉了丟掉啦，怎么這么多年你還留著呢。快丟掉啦，想起來怪丟人的。”

我很認真地給他說這個怎么是丟人呢，年少時候的喜歡啊，因為你的微笑因為你的頭發在太陽下面是金色的我就喜歡你啊。

全麥又發來語音，聽起來快哭了：“大姐我求你扔了吧，我就是臉皮厚也禁不得這么說啊。”

然后緊接著第二條：“我新勾搭了一個妹子，過年帶回去給你們看。”

我愣了一下，在想這個妹子也會溫溫柔柔地笑嗎？她的頭發在太陽下也會是金色的嗎？

“全麥，你給這個妹子告白了嗎？”

“就在微信里說啊。”

“你有給她寫情書嗎？”

“寫那個干嗎？我的小朋友啊你還當你是中學生嗎？”

我沒再說什么了，就說，好好相處呀，等你過年把妹子帶回來給我們看。

05.

似乎，沒什么人還在寫情書了。

告白從聲音變成了電子屏幕上的文字，出現在各種各樣的背景里。

“一覺醒來甚是愛你”和“李銀河，你好哇”成了書上的文字，人們念叨著憧憬著羨慕著，卻很少有人再做如此這般。

我想，如果未來，我和哪個少年互相喜歡，我一定會賊兮兮地暗示他，讓他寫情書給我。

或者，我寫給他。

心指示大腦，大腦操控手指，手指拿起鋼筆，在紙上一筆一劃寫下心里的話。

這些話可以留上幾年，十幾年，幾十年，最后在一切變化的事物中只是有點微微泛黃。但是它就在那里，固執明白地說著許多年前的話。

所以即使在這樣漫長的歲月中，會因為生氣而不愿開口，因為別扭而不愿低頭，因為蒼老而無法聽見。但只要拿出那封情書，就會明白這樣的心情一直都沒有變。

見字如面。

我喜歡你。

我很認真的。

我很認真很認真很認真地，喜歡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