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表姐可不是“大表姐劉雯”,而是我二姨家的老大。她和“大表姐”沒有一點關系,非要牽強附會的話,就是她們都有相似的燦爛笑容。
小時候她就是個假小子,爬高上低,上樹下河。男孩子敢的,她一樣樣干了個遍,還因為爬樹摔斷過胳膊。還好,有爺爺奶奶護著,二姨姨夫還有更小的閨女兒子要管,有十幾畝田要種,有牛和豬要喂,只要不翻天,也就隨她去了。
這潑皮直辣性子就這么養成了,與此同時,人也長成了:大眼睛雙眼皮,高挺鼻子,唇紅齒白,瓜子臉,高挑的個頭——標準的好看。
初中沒上完表姐就輟學了,在家幫著干了兩年農活,就去了縣城打工。到了年紀,縣城里的親戚給說了一對象。小伙子名叫石頭,人如其名,老實憨厚。在縣城里有房子,有正式工作。這對一個農村家庭來說,已經是很好的條件了。
倆人一見面,也挺登對,事兒就成了。結婚,生娃。19歲的表姐就這么馬不停蹄地完成了人生的兩件大事。
婚后的生活才是真正的考驗。表姐夫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寡母在兒子已經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還要處處掌控他的生活??墒?,該放手時不放手,矛盾自然就產生了。表姐夫這會兒不是塊石頭了,變成了一根被媽媽緊緊捏住的軟稻草,不用風吹就倒了。他處處聽媽媽的話,表姐雖然善良,可長久下來怎么忍得了。
兩人都年輕,都是第一次結婚,第一次當父母,第一次擔當除了原生家庭之外的其他角色。結果就是,雙方拉扯了兩三年都精疲力盡了,不歡而散。
那時的她20出頭,正處于青春正好的年齡,卻疲憊不堪,滿臉愁苦。傷心之余,表姐去了廣東打工。在那里,因為一個發錯的短信,認識了陜西咸陽的一個小伙,人高馬大,男友力man。
后來他跟著表姐回娘家時,那一口濃重陜西口音的普通話,逗得我們笑到不行。這是后話了。不過,我想表達的是:表姐娘家這邊的一大家子人都對他印象不錯。
雙方你來我往,你給我了溫暖和安慰,我從你這里初嘗了愛情的心動。結果就很自然在一起了。治療情傷的最好辦法是開始一段新感情,這話一點不假。
表姐這個人很愛笑,嗓門大心也大,說話咋咋呼呼,有時還一驚一乍,可是她心很好。重要的是,她拿得起放得下。
她就這么辭舊迎新了,一點都不含糊。倆人從南方回到了小伙在咸陽的小村莊里,沒多久就有了可愛的兒子。表姐和姐夫商量著過兩年到縣城買房,讓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倆個人為了以后的好生活都拼命干,一個在磚窯廠上班,一個在小鎮上租了店鋪賣衣服,雖然辛苦,但是很恩愛。
我和二姨還有表弟有一年還去了表姐家。第一次睡了炕,第一次吃了陜西的“小魚兒面”,就是那種用面做的小魚形狀的面疙瘩,好像也不怎么好吃。還去了表姐賣衣服的店鋪幫忙,可是表姐嫌我們嘴笨會嚇跑客人,不讓我們幫忙吆喝。表姐長的好看心眼又好,嘴巴會說還敢說,所以生意很不錯。
住了幾天,我和表弟就被餓跑了,因為她們家一天就吃兩頓飯,我倆手里都沒什么錢,也不好意思天天要東西吃。不過我們都覺得,照這個勢頭,表姐家買房子也不是什么難事。
后來我自己也遭遇了生活的狗血劇情,深陷泥潭不能自拔,無暇他顧。
有一年大年初二去舅舅家拜年,聽二姨和我媽她們在討論表姐,才知道表姐已經從咸陽那個家走掉了。
我當時的第一反應是:怎么又走了?不是過的很好嗎?二姨氣的連連搖頭說:我再不管她了,想怎么著怎么著吧,她就那命。
后來模模糊糊的了解到,好像是因為拆遷分房子的事,她婆婆不遵守承諾了,偏向姐夫的弟弟了,又是什么說好的協議不算數了……反正亂七八糟的,總也逃不出家里長短,婆媳不睦,老大老二,這些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我在哀嘆之余,一邊想著表姐這樣下去要怎么辦,一邊又不得不佩服表姐的勇氣。
再和表姐取得聯系就是14年了。她從老媽那里要來了我的號碼,要給我介紹對象。電話里的她操著一口正宗的陜西話,我問她,才知道她在渭南,還是沒“逃得出”陜西,我打趣她,你這輩子真就跟陜西杠上了。
聯系多了之后,我斷斷續續知道了這些年她的情況:她生了一場大病,抑郁了好幾年,還差點沒死……直到又遇見了現在的老公……
她還給我發了一張合照。照片里一個四五歲的酷似表姐的小姑娘坐在床沿,好看的不得了,還有個兩歲左右的小男孩,胖嘟嘟的很可愛,表姐帶著一臉幸福的笑在旁邊坐著,長長的大卷發,看起來溫婉賢淑。
去年過年時,我們幾個表姐妹時隔幾年又在我家相聚了。表姐氣色很好——比幾年前還要好,還是那樣咋咋呼呼的,一邊大著嗓門說“我大姨蒸的饅頭就是好吃”,一邊扯一塊饅頭往嘴里塞,和十幾年前沒什么兩樣。
飯桌上,現在的姐夫很“乖”。表姐不讓他喝酒,他就不喝;表姐讓他少吃涼的,說對胃不好,他就不吃;表姐叫他趕緊給舅舅倒酒啊,他就趕緊起來給舅舅,姨夫等一圈長輩斟酒…
舅舅后來給我們幾個晚輩吐槽說:哎呀,這個(三姐夫)長的太丑了,一口黃牙,又矮…我們也都這么覺得。表妹(表姐的親妹妹)接話說:“我姐說這個人對她好,聽她的,姐姐不喜歡他吸煙,他就把一二十年的煙癮戒了”。我們就都不吭聲了,誰都知道戒煙這個事有多難,舅舅也點頭說:對她好就好。
我不知道表姐真實過的到底好不好。至少現在看起來,她過的是那么好,那么幸福。
她一次次的放棄,尋找,再放棄,再尋找。是為了尋找真正的愛情也好,是為了追隨自己的內心也好,還是為了追尋更好的生活也好,每一個都能成為讓我佩服她的理由。不管別人怎么說,不管她曾經歷過怎樣的痛苦,也不管這一路她失去過什么,我相信每一次的選擇都是她自己衡量之后的結果。
再出發,總是需要勇氣,總是有得有失的。尤其是經過幾次嚴酷的打擊之后,還能這樣大張旗鼓的出發,有多少人能夠做到呢?我相信現在的表姐是真的幸福,以后還會更幸福。
關于二姨說的“她就那命”,是二姨曾找人給表姐算了一卦,“算命仙”說表姐“命里注定要喝7口井里的水才能定下來”,也就是說她要遇見7個人才能余生安穩。我不知道表姐知不知道這件事,我希望她是不知道的,畢竟這很膈應人。
不過,也許我多慮了。因為照現在看來,即使知道了這鬼扯,表姐也會說一句:去他媽的鬼玩意兒,老娘的生活從來是自己做主,怎由得命運來擺布。
所謂“命運的枷鎖”,從來只對相信這枷鎖存在的人起作用。你弱它就強,你強它自然就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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