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走嗎?”
“一定要走。”
在瓢潑大雨里,周圍的一切都是朦朧的,只有他斷然的眼神格外清晰。
像往常一樣走進教室,卻發現他課桌上空空蕩蕩。“那云天呢?”我驚異的問他的同桌。“前一陣子告白的事,他被勸退了,剛收拾東西去了車站。”
于是我再也聽不見這世界的任何聲音,只聽到記憶里那個女孩連連搖頭說:不,學長,我已經有暗戀的人了。哥,因為一次失敗的告白而離開湖城,你太不明智了。我扔下書包,瘋了一樣地跑出教室。從來不覺得學校離車站那樣遙遠,就像一場夢一樣毫無邊界。
終于我在車站外一把拉住了他。他回過頭,我看到他慘白的臉。他憐惜看著淋得落湯雞似的我,把我拉進他深藍色的大傘下,微微一笑:“最終還是被你知道了,本想就這樣悄悄走掉的。”
“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啊?”我搖著他的胳膊抬頭望著他。
“我就怕你像現在一樣哭的跟淚人似的,我又不是要死了,只是不能繼續在湖城一中讀書而已。”
“就因為那件小事嗎,年級主任至于這樣小題大做嗎,哥,你再去找找他,你跟他說你以后再也不會犯錯了,別讓他開除你好不好啊,你去主動承認錯誤,好漢不吃眼前虧,你給他寫一千字的保證書,別走好不好……”我把我能想到的最能搏得老師原諒的方法大喊大叫著告訴他。可是他拍拍我的頭說:“寫一千字的保證書,還不如開除我。”
我早就該知道,他終究是不會聽我這個妹妹的,他寧愿為了心中那個女孩接受懲罰,也不會想到我這個妹妹有多舍不得他走。“一定要走嗎?”我擦干了眼淚明知故問。
“一定要走。”他如我預想般地說。但卻出乎我意料地問我:“再唱一遍《專屬天使》給我聽好嗎?”
“我五音不全啊。”我慌忙搪塞道。
“再唱一遍吧,給哥哥。”他低著頭,捏著手機,眼睛里一絲光也沒有,但眼角卻閃著淚光。是風的原因吧,我心想,風吹過眼角總能催出淚花。
“我不會怪你 對我的偽裝 天使在人間是該藏好翅膀 人們愚蠢魯莽 而你纖細善良 怎能讓你為了我被碰傷 沒有誰能把你搶離我身旁 你是我的專屬天使 唯我能獨占 沒有誰能取代你在我心上 擁有一個專屬天使 我哪里還需要別的愿望 ……”
“這首歌我錄下來了哦,還真是五音不全呢。我,不回來了,但,你的聲音,我永遠帶走。”他把雨傘塞到我手里,轉身消失在車站的人海里。
我意識到,這又是訣別。為何上天要在我短短不到二十年的生命里,安排這么多場訣別。雨傘從手中脫落,冰涼的雨水打在臉上,這涼意使我猛然間驚醒。我長吁一口氣,不過一場夢而已。只是夢里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包括那場大雨。我渾身乏力地抬手拿手機看了看時間。
啊!!!!我尖叫著從床上滾下來,遲到了!
“媽,你怎么也沒叫我!”我一面氣急敗壞的朝門外喊,一面麻利的往身上套衣服。幸虧已有多年的遲到經驗,不到五分鐘我就坐在我的寶貝坐騎上朝著學校方向騰云駕霧而去了。
夜里沒睡好眼睛紅腫的真跟哭過似的,本來遲到就已經夠倒霉了,結果偏偏禍不單行,剛要灰溜溜的溜進教室,卻看見白老師笑吟吟的站在講臺上。我一時間目瞪口呆愣在原地。容我解釋一下,我不是因為被老師逮個正著,而是看到白老師我一瞬間以為自己走錯了教室。白老師是我們那一屆的英語老師,教課一流,我做了她三年的英語課代表,她的課,我一秒鐘沒敢遲到過。因為曾經算是她的得意門生,所以復習這檔子事沒敢跟她提過。不過話說回來,她怎么會出現在這間教室里?
她第一眼看到有學生遲到進來時,臉上掛起了淡淡的慍色,第二眼看卻發現這學生和她上一屆的課代表竟然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慍色一下子就變成驚訝了。“下次別遲到了。”白揮揮手示意我回座位,順口說:“你挺像我之前教過的一個學生。”
本想裝作驚訝地說:“是嘛!”又轉念一想,她早晚要知道,與其到時候尷尬,不如現在就如實招了。于是撓頭一笑:“白,我就是羽嘉。”接下來就上演了一場師徒意外重逢的動人情景,我搬著凳子坐在講臺上跟她嘮了整整一節課,白告訴我說原來的英語老師有事請假了,所以之后的英語由她代課。我也說起了如何被逼著來復習,如何在這里重新學習,見到白如何高興等等等等。苦了講臺下的孩子們上了一節自習。
下課我搬著凳子回去的時候,李曉迪叉著腰瞪著眼,活生生一副要扒我皮抽我筋的架勢。“你還真會跟老師套近乎,魯迅曾言,浪費別人的時間就是謀財害命!根據大湖城一中律法某某條規定——”她嘟著嘴嚷道:“罰你告訴我這道證明題怎么做!快!”我差點栽到桌子底下去,大小姐,您能不能來點新花樣……
她得意忘形的做勝利狀,轉過身對那天說:“你這個‘答案’稱號該換人了哦。”那天那張雕刻一般英俊的臉上擠出一絲壞笑:“‘抄答案’這稱號一時半會還換不了人。”沒等那天說完,李曉迪就掄起拳頭揮了過去。
一陣慘叫聲中我朝盧妃擠了擠眼。
“那天,你有孿生哥哥嗎?”盧妃湊過去問。值得一提的是這是盧妃轉來之后第一次主動和除我以外的其他人說話,大概是在心里已憋了許久實在憋不住了吧。“沒有啊,我在家是皇上,皇上能有兩個嗎?”他揉著李曉迪那一拳打到的地方。盧妃噢了一聲,因不知道下一句接什么,就耷拉著腦袋回到了自己地盤上。
“那天真的和我認識的一個人一模一樣。”我其實是在自言自語,順便回味一下害我遲到的噩夢。但李曉迪卻順著我的話接了下去:“其實我可能知道你說的那個人。”她突然間冒出來了這么一句。
“納尼?!”
見我驚訝無比,她一把拽我坐下,悄悄湊過來說:“我上高一的時候有一次買晚飯回來,被一個女孩不問三七二十一地拉到了那個男生前面,然后那個男生就對我表白。我當時,愣了。幸好我旁邊那個女孩拽著我,要不突然從天而降一個大帥哥對我表白,我肯定栽一個大跟頭!要不是因為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看在那么多玫瑰和氣球的面子上,沒準當時真就答應了呢!當時手足無措,只能搖頭說‘不,學長,我已經有暗戀的人了。’然后推開身邊那個女生就跑掉了。可是……剛升高二那天就來了,讓我糾結了好一陣子,我以為是那個學長為了找我來我們班了呢!后來才知道他倆不是同一個人。陸羽嘉你不要告訴別人啊,更不要告訴那天,不然丟死人了。”
那一天,我剛剛幫云天哥擺好場子,就看見一個女孩穿著松松大大的校服迎面走來。我比云天哥還要興奮,眨巴著眼睛問:是她嗎是她嗎是她嗎……看云天哥吞吞吐吐扭扭捏捏,我狡猾地壞笑:害羞什么!看我給你把她拉過來!于是蹦跶著去拉我未來的嫂子。
云天哥傻傻的怔在原地尷尬了好一陣子,當時我恨不得踩他一腳讓他趕緊說話。不過好在他最后還是吞吞吐吐地像擠牙膏一樣擠出了幾個字:“我,我喜歡你。”旁的人抓準了時機嗖的放飛了九十九個心形的氣球,就在氣球緩緩飛起的時候,五彩繽紛的煙花綻放在女孩上空。女孩看傻了,我也看傻了,不過我和女孩心里想的肯定不一樣。她或許正糾結要不要接受他,而我卻在心里抓耳撓腮的抱怨怎么就沒有個人給我這么棒的告白,哪怕那個人沒有云天哥帥我都認了!
說到這里,我只能再次感慨,這世界太小,太巧了。我暗自偷笑,原來云天哥是這口味。我猜云天哥一定是只看到李曉迪沉魚落雁的外表,如果我還有機會見到云天哥,定要把李曉迪潑婦似的心腸說與他!
我猜我肯定是把陰險的笑容表現在臉上了,否則李曉迪不會做驚恐狀把凳子往旁邊挪一步,用手指頭厾了厾我的胳膊,滿臉無辜和莫名其妙的問:“陸羽嘉,你是不是該吃藥了?”
我笑著輕輕朝她腿上給了一拳:“李曉迪,我就是那個當時在你身旁拽著你的女孩。”
李曉迪驚訝地張著嘴巴醞釀了老半天,最后憋出倆字:“有緣!”
沒錯,緣分這東西,若是沒有,則是兩條平行線,除非蘇格拉底或者阿基米德或者誰再站出來重新給個新定義證明它們會相交;可若是有了,就算藕斷了也會有絲連。
“好可惜,當時要是答應那個帥哥就好啦!對了羽嘉,那個‘那天二號’考到哪里去了?”她抱著我的胳膊,很是惋惜的嘆了一口氣。
我這才意識到,如果不是李曉迪,云天哥根本不會被學校開除。一瞬間怒火攻心,我猛然甩開她的手,拍桌子嚷道“拜你所賜!他早就……”剛說到一半,看到李曉迪嚇得傻傻的,眼珠一動不動的無辜的望著我,氣話就像拋錨的汽車一樣停在了嗓子眼。可惡,我就說過,敗給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女孩是十惡不赦的事。
更可惡的是,我眼睛一瞥正發現那天在搖著可樂瓶津津有味的聽!李曉迪頗為善解人意地舉起手做了一個打人的姿勢,朝那天用口型說:滾!然后示意我說下去。我摟過李曉迪的脖子悄聲說,他在那件事后就離開湖城了,從此音信全無。
李曉迪頗為惶恐的自責道:“難道是因為我嗎?竟然是因為我!”聽那語氣,怎么也是一分自責,兩分不可思議,七分得意。
平心而論,李曉迪沒有半分過錯,雖然我曾在一瞬間恨極了她,但錯終歸錯在云天哥。或許很多年后他會后悔當年的年少輕狂,后悔校園里那次驚艷告白,后悔車站里決然的離開,或許,他現在在世界的某一個角落,已經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