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這幾天在博雅小學堂的父母微課群里聽哈佛大學心理學碩士、劍橋學院心理咨詢碩士張璐的情商微課,在那個能量場中,在諸多他人的故事里,更為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成長和過往人生,不得不慶幸,在諸多的險要關頭,我都得蒙護佑,安然成長。今天搜索郵件,居然不經意看到自己寫于2002年的一段回憶。當時是看到1992年自己的日記,觸發了這個文章。發在這里。(20160314)
十七歲的時候,我很年輕。驕傲,自由,而且孤單。我在一所偏僻的鄉村中學教書已近一年,我的生活里有別人看不見的沉重和憂傷。盡管是什么事都還沒有體驗過,但我已經熟稔了理想破碎的頹廢,我熟稔了煩惱、郁悶、灰心喪氣和發脾氣。我已經蒼老,我覺得世上的一切,都是那么渺小,微不足道,沒有意義。我像所有無所畏懼的年輕人一樣迷戀死亡的快感。我不止一次地設想我自殺的場景,懷著幸災樂禍的心情。
“我要突然離去,然后讓眾多的人傷心……”
我似乎是在想報復誰,我憑什么覺得我的死可以報復誰?我憑什么以為我的死會令很多人傷心?現在想來真是件令人忍不住輕輕發笑的事。
從十七歲的春天到秋天,近七個月的日子里。我一直懷抱秘密,籌劃著該怎樣死亡。有眾多的自殺者用一個比一個更為傳奇的自殺事件在我前面鋪就了一條鮮花盛開的道路。臥軌,自沉,割脈,或者像三毛一樣用一根絲襪……可是,十七歲的我,顯然還沒有頹喪到要在死亡這件事上步人后塵,我太想玩出點新花樣了,大概就是這樣,使得我懷抱著必死的決心從感傷的春天經過夏天,安然無恙地進入了秋天。
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秋日午后。我懷著一種渺茫的希望,希望尋到一個沒人的地方。我向山的深處跋涉,我想找到一個無風的山谷,一片澄清的湖泊,一個連山泉和鳥雀的聲音都沒有的地方。我到底想找到這樣一個地方干什么,我不清楚,是為了自殺嗎?
也許,是的。
我向山的深處走去,開始是大路,后來是小徑。我不斷地向前走,走過房舍,走過莊稼,走過樹木,還有石頭……夜的影子,黑魆魆地像深海中的章魚把我纏繞。我停了下來。
我坐在一塊潔凈的石頭上,懷著我所有的傲慢的悲傷和自以為是的絕望。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
可是我在忽然之間感到害怕了!我不是渴望著死嗎?我為什么要害怕?
我是一個不想活下去的人,我向往著死亡,為什么卻被內心的恐懼浸得冰涼?我想死去,死在一個沒人的地方,懷抱一塊潔凈的石頭。可是,我卻在忽然之間有了擔心,擔心會有人輕輕地從這塊潔凈的石頭上移開我的身子。我突然之間對這塊石頭產生了無窮的眷戀,也就在突然之間對整個世界有了眷戀。我聽到夜風在林稍輕巧地奔跑,聽見秋蟲在草葉間此起彼伏的低吟,我呼吸到了青草和松針的芳香,看見月光如水一樣透過樹葉的縫隙紛披在我的身上……我哭了起來。
記不清后來我是怎樣回來的。從十七歲的日記看,是因為遇上了三個伐木的大叔。他們中的一個是我一個學生的家長,說認得我。我說我想到山里看看風景,結果迷路了。我又累又餓又疲倦,結果,是他們幾個很費勁地帶著我出了山。
一路上,他們不停地說話,時而沖著夜色大吼幾聲。他們每天到距家二十多里開外的山里砍伐木頭,賺得極少的錢貼補家用,夜色很深了,還奔走在歸家的路上,因為在長路的另一端有他們的親人和妻兒,有一屋子的溫暖等待,有整個塵世的溫柔牽掛。
我似乎就在這樣一個夜晚斷絕了自殺的念頭。
我回來了,懷抱著秘密,一個活下去的秘密。盡管在后來的日子里,我仍然遭遇到源源不斷的憂傷,仍然不時被死亡的沉靜光澤所迷惑,仍然會在很深很深的孤寂里向往死亡。但我知道,我是個戀戀不舍的人。我沒有勇氣選擇死亡,就不斷尋找活下去的勇氣。
我活著,而且美好。這真值得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