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徐志摩說過:成容若君度過了一季比詩歌更詩意的生命,所有人都被甩在了他櫓聲的后面,以標準的凡夫俗子的姿態張望并艷羨著他。
但誰知道,天才的悲情卻反而羨慕每一個凡夫俗子的幸福,盡管他新手的一闋詞就波瀾過你我的一個世界,可以催漫天的焰火盛開,可以催漫山的荼蘼謝盡。
讀到納蘭的詞,頗有幾分傷感,幾分悲愁。人生所需,他幾乎都有。但他卻是剎那的煙花,隕落消逝。聽著一生一世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我會流淚。聽著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凄迷。紅淚偷垂,滿眼春風百事非,我會流淚。不知道什么時候,我變成了傷心人。變得落寞傷感,不是自己。
少年壯志凌云酬,幾分瀟灑幾分留
說起納蘭,無不感嘆,他生的好,也學的好。自幼飽讀詩書,文武兼修,十七歲入國子監,被祭酒徐文元賞識,推薦給內閣學士徐乾學。
十八歲參加順天府鄉試,考中舉人。十九歲參加會試中第,成為貢士。康熙十二年因病錯過殿試。康熙十五年補殿試,考中第二甲第七名,賜進士出身。這不是他的全部。
二十二歲時,成為皇上的御前侍衛,多少人,羨慕他的文,他的武。可是,他終究是落寞的。落寞在他的情,落寞在的相守卻不能到老。
傷心過意傷心人,初戀心事幾人知。
初見時,她似一朵繁花,敲打在納蘭的心上。兩人青梅竹馬,情意想通。卻無法逃開那種來自家庭的阻力。他們那些不曾言語的美好,終還是被納蘭父母發現,尤其是納蘭母親,在她眼中,不能接受納蘭表妹的父母雙亡,家道沒落。以此,巍巍皇城,阻斷了她的情,埋沒了他的意。
還記得一首《減字木蘭》寫到:
相逢不語,一朵芙蓉著秋雨。小暈紅潮,斜溜鬟心只風翹。
待將低喚,直為凝情恐人見。欲訴幽懷,轉過回闌叩玉釵。
記得《東邪西毒》里有段臺詞:“以前我認為那句話很重要,因為我相信有些事說出來就是一生一世。現在想想,說不說也沒有什么區別。有些事情是會變的,我一直以為自己贏了,直到有一天我看著鏡子才知道我輸了。在我最美好的時間里,我最喜歡的人不在我身邊,如果能重新開始該有多好。”
或許重新開始,他也斗不過皇權,強不過父母。終究是侯門一入深如海,從此蕭郎是路人的命運。皇城之外,他悲痛失意,她黯然失色。或許,這就是錯過吧。
偶遇知心賢良妻,噩耗傳來兩相離。
記得佛家有云:世間最珍貴的不是“未得到”和“已失去”,而是現在擁有的。
現實的痛,將納蘭傷的遍體鱗傷時。盧氏出現了。她恍若黑暗中的太陽,給他的世界帶來片刻的溫暖。
明府花園里的梅花競相開放的時候,康熙帝給納明珠長子納蘭容若賜婚,娶的是兩廣總督。尚書盧興祖之女盧氏。時年,納蘭二十歲,盧氏十七歲。
盧氏端莊賢惠,才情了得。這也讓納蘭父母欣喜萬分。并希望以此來驅走納蘭心中的陰霾。事實也正如人心所愿,自從盧氏進門,真的讓納蘭各方面有了許多轉變。盧氏性格乖巧,溫柔,純真。如果說表妹是一朵梨花,一枝荷,那么盧氏就是一枝素凈的梅,一朵優雅的牡丹。盧氏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她知道納蘭心中曾住過一個人,但她從來不問。只想用自己那顆愛心暖化她的夫君,她認定一生一世的納蘭。
還記得一次大雨,容若在書房看書卻久久不見盧氏,四處遍尋不著,突然看見盧氏在后院撐著兩把傘,一把遮自己,一把遮著剛開好的荷花。可見其可愛之處。這更是讓納蘭心生憐愛。
在容若看書時,更是可以給出獨特見解。這樣的女子如何讓人不心疼。
與妻子盧氏在一起,納蘭的這一段時光是快樂的。在納蘭看來,內心的平靜。與愛妻在家過一粥一飯生活才是人生一大幸事。但圣命難為,所以,在那段時光中,與盧氏也是聚少散多,每每出來,也是更加思念愛妻盧氏。
《鷓鴣天》
別緒如絲睡不成,那堪孤枕夢邊城。
因聽紫塞三更雨,卻憶紅樓半夜燈。
書鄭重,恨分明,天將愁味釀多情。
起來呵手封題處,偏到鴛鴦兩字冰。
“歡樂總是乍現就凋零,走的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時光”。或許上天都嫉妒他們的幸福。在為人父的片刻,他迎來了人生的痛。他失去愛妻,和幼子。那一刻,我實在為他嘆息,為他難過。
時光太短,她用溫柔的手,撫摸著他心中的痛。彈指一揮間,卻如煙塵,灰飛不見。
當時那些美好生活中的點點滴滴都已經不復存在,看不到,摸不到,但確能想到。這讓納蘭更加的傷感。更加的懷念盧氏……
《畫堂春》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相思想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漿向藍橋易乞,藥成碧海難奔。若容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
何處一雙人,何時相思忘斷魂。思念的記憶未能擋住他才華的迸發。忘不了家家爭唱《飲水詞》,納蘭心事幾人知的繁華。可是《飲水詞》又倒映了誰的傷,又觸動了誰的痛?
有時候,我想一個人被傷一次就夠,兩次變多。三次打擊,我想老天,你怎么如此殘忍?
才貌雙全意相通,父命相容兩相隔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沈宛的才情,讓沉寂許久的納蘭找到了一份感動。而這位讓沈宛慕名已久的才子,更是讓沈宛覺得能見到一面,已是不枉此生了。
《浣溪沙》
十八年來墮世間,吹花嚼蕊弄冰弦,多情情寄阿誰邊?
紫玉釵斜燈影背,紅綿粉冷枕函偏。相看好處卻無言。
或許明明之中就有這樣一個人,懂你,知你,卻不要求你。
回到京都,納蘭亦是惆悵倍增。表妹是納蘭最純真的情感,有青春的懵懂,美好。盧氏,是他的妻,用女子特有的包容,給過他一個溫暖的家 。
比較而言,沈宛更象她的紅顏知己,在他心靈孤苦無依時,讓他那顆已沉寂已久的心,又有了活力。
而今的納蘭,已經不再年少,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閑情小園中,他寫詩,她評斷。那一刻,小院子有了別樣風情。
正當他的好友都為他感到欣慰,家人也可以稍稍安心時,納蘭病了。
沈婉的離去,加重了納蘭的病情。且這一病僅僅七日,七日后(康熙二十四年,五月三十日),他便離開了人世。
恰似巧合,明明中的劫難。他走的那天,是亡妻的祭日。去世半月之后,他的表妹也去了。不知她們是否知道他生前太苦,所以都來和他團聚。
《蝶戀花》
辛苦最憐天上月,一夕如環,昔昔長如玦。
但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
無奈鐘情容易絕,燕子依然,軟踏簾鉤說。
唱罷秋墳愁未歇,春叢認取雙棲蝶。
納蘭的故去,最傷心的莫過于沈宛了。僅僅一年,屬于他們的好時光太短,他們還沒來的及好好去品嘗人間煙火,納蘭還沒有來得及看一眼他們的孩子,便匆匆的走了。
愛人去世,留下青燈,留下《涼水詞》,憶著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還記得《朝玉階,秋月有感》寫到:
惆悵凄凄秋暮天,蕭條離別后,已經年。
烏絲舊詠細生憐。夢魂飛故國、不能前。
無窮幽怨類啼鵑。總教多血淚,亦徒然。
枝分連理絕姻緣。獨窺天上月、幾回圓。
人生究竟有多大的磨難,讓31歲的他如此的離去,讓如此有才的女子寫出這樣凄涼的詞。是門第,是地位,亦或是阻不斷的人心。或許,都是命吧。
記得高麗人驚嘆:“誰料曉風殘月后,而今重見柳屯田”,王國維更是有言曰“北宋以來,一人而已”。
用你的詞抒寫了繁華,用你的情書抒寫了煙花。一剎那,開放卻又似那樣的耀眼與鉛華,獨你一人楞山伽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