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謊者
文/沉舟
白布落在蒼白的皮膚上,最后一絲余溫消失殆盡。
穿著制服的警察們有條不紊的按照常規保護現場,疏散人群,搜集證據,采集血樣,以及,帶走尸體。接下來是詢問當事人和目擊者,調看監控錄像。
現場,三個年輕人被分開進行詢問,兩個男孩子雖然受到的打擊和驚嚇不小,但是還是勉強回答著警方的問題。唯一的一個女孩子正裹著毛毯瑟瑟發抖,雙唇沒有血色,眼睛空洞無神,對于警方的問話心不在焉,似乎還沒從惡夢中走出來,眼前還是鮮血和尸體。
七天前。
府凡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女孩站在講臺上自我介紹。新學期總是要多認識幾張新面孔。起碼大家都喜歡這么說,也喜歡新面孔。
女孩站在班主任身邊:“大家好,我叫陸尚。”
“同學們,這位是從首都轉來的交換生陸尚同學。陸尚,你就坐在府凡前面吧。”
蟬鳴聲不絕的夏天,就連空氣都壓抑得人幾乎透不過氣,陽光的曝曬下,沒有人愿意多行一步路,多說一句話,就好像走在沙漠里饑渴的人一樣,渴望著甘露和微風,涼爽和激情。
陽光和雷雨交替接管著城市,輪番上陣,樂此不疲。站在光明和黑暗的交界處才能真正看清這座城市的真面目。
放學。所有人都在咒怨這突如其來的壞天氣。府凡正打算去給自己的女朋友送傘。
前座的陸尚突然發出了懊惱的聲音。府凡湊近一看,陸尚的傘的傘骨全都斷了,傘面也被剪碎了,一看就是人為的。
“誰干的?”府凡問。
“不知道,”陸尚似乎有些惱怒,又有一絲無奈,但她努力克制著情緒,“可能是哪個無聊的人只是單純的想欺負新同學吧。”
府凡環顧了一下四周,突然發現教室窗外有一個熟悉的身影,趕緊追了出去。
“葉芋!”府凡叫了一聲,前面的身影停了下來,緩緩轉過身來,是一個長得很清秀的女孩子,穿著一件藍色的上衣和一條白色的長裙,齊肩的短發,水靈的大眼睛,而此刻,女孩臉上此時卻似乎有著一絲慍怒。府凡繼續問道:“葉芋,你怎么過來了,我不是說我會把傘送到你們班的嗎?”
“我只是……”突然,女孩往府凡背后看了一眼,陸尚出來扔那把破傘,女孩提高了聲音,“我只是來拿屬于我的傘,我怕呀,在這之前會被別人搶走!”
陸尚聽到了這些話,疑惑的轉過身,看著這個盛氣凌人的女孩,問:“是你弄壞了我的傘?”
府凡似乎也聽出了什么,嚴肅的看著女孩:“花葉芋,是你嗎?”
花葉芋很不屑的看著陸尚:“不就是一把破傘嗎?你要多少我就賠你多少!只要你不要動我男朋友就好了!”
陸尚有些摸不著頭腦,一臉無奈:“我什么時候動過府凡了?你們要怎么吵我不感興趣,我的傘壞了我自認倒霉,行了吧?”說完,面無表情地轉身朝教室里走去。
府凡叫住了陸尚,追了上去,把自己的傘給了她,并代替花葉芋向陸尚道了歉。
花葉芋看著府凡的舉動,越發惱火,沖到教室里,不一會兒就跑了回來,手里多了一瓶紅墨水,二話不說就往陸尚身上潑去,瞬間,陸尚的頭發上,臉上,衣服上全是紅色的墨水,看起來還有點可怕。陸尚萬萬沒料想到這一切的發生,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花葉芋。
府凡立馬抓住花葉芋的手,厲聲喝道:“花葉芋你干什么!”
花葉芋一邊掙扎一邊也尖聲喊著:“府凡你干什么!你放開我!放開我啊!”
一邊一個男生突然沖了上來,拉開了府凡的手,把花葉芋護到身后,對府凡說:“你們都別激動,不然事情只會更糟。府凡,你趕緊帶陸尚去清洗一下,然后送她回家,葉芋我會替你照顧好的。”
府凡回頭看了一眼驚魂未定的陸尚,又回頭看了一眼花葉芋,拉起陸尚的手腕就朝洗手間走去。陸尚看了一眼那男生,竟有些熟悉之感,但還是快步跟著府凡走了。
男生叫吳常,是府凡從小的兄弟,和府凡同時認識了花葉芋,所以也是花葉芋的好友。這時候,吳常回頭看了看花葉芋,她低著頭不說話。吳常又看了看周圍圍觀的同學,拉著花葉芋離開了這里,到了沒人的應急樓梯口。
“葉芋,你怎么會做出這種事?”吳常擔憂的看著花葉芋。
花葉芋也不說話,眼淚唰地就掉了下來,掏出了自己的手機,遞給了吳常。吳常連忙接過去,點開屏幕一看,是一條短信,內容說的是:“My White Princess(我的白雪公主),雷雨就要來了,你最害怕的事情就要發生了,是被拋棄呢還是被背叛呢?是時候讓那些流言蜚語灰飛煙滅了。”信息下還附了一張照片,是陸尚和府凡的座位,還有府凡掛在課桌邊上的傘。最后的署名是White Queen(雪后)。
吳常皺起了眉頭,沉思了片刻,說:“葉芋,你知道這是誰發的短信嗎?”
花葉芋搖了搖頭,反問:“為什么這個人知道府凡叫我的昵稱?White Princess,只有府凡會這么叫我。”
吳常聳了聳肩:“我也知道府凡這么叫你啊,可是短信不是我發的。除了我們三個,還有誰知道他這么叫你?”
花葉芋努力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
“好吧,可能是誰無意間聽到他這么稱呼你的。那署名是什么意思?White Queen?這個人是你那個邪惡的后媽嗎?”吳常沒頭沒腦的說。
“我不是白雪公主好嗎,”花葉芋瞪了一眼吳常,“White Princess和White Queen應該都是指葉芋花的種類。”
吳常點了點頭:“這倒是,我想起來了,以前因為好玩研究過你的名字,White Princess是綠脈的種類,White Queen是紅脈的種類。看起來這個White Queen肯定是針對你來的了,直接都點名道姓的叫你了。”
“那其他的話都是什么意思?”花葉芋繼續問。
吳常又念了一遍短信,說:“應該是在說曹禺的《雷雨》(中國現代劇作家曹禺的代表作,講述了封建背景下一段復雜的情感故事)。他是什么意思?你會被拋棄和背叛嗎?最近府凡和陸尚的流言確實不少,而且府凡本身就不是個很老實的人。不過我還是覺得府凡不會做這種事的,起碼不會這樣遮遮掩掩。”
花葉芋不說話,低頭看了一眼手機,淚痕斑駁的臉上似乎浮起一些笑意。
“剛才那個男生,是不是叫吳常?”陸尚低著頭,輕聲的問并排坐在一邊的府凡。
出租車在雨中開得有些顛簸,府凡只聽見了“吳常”兩個字。府凡問:“你說什么?你認識吳常啊?”
陸尚似乎有些緊張,她的左手無意的摸了摸后頸,搖了搖頭:“不,不認識,我可能在哪里看到過他的名字,沒事沒事。”
府凡點了點頭,又看著陸尚,很認真的說:“對不起,我不知道葉芋會做出這樣的事,我代替她向你道歉,我也會讓她親自給你道歉的。”
陸尚眨了眨眼睛,搖了搖頭,目視前方:“沒事,我不在意。不過我希望你們不要因為我吵架,很不值得。”陸尚抬眼看了看府凡,勉強笑了一下。
府凡看著陸尚,有些驚訝于這個遇事沉熟穩重的女孩,因為如果是他認識的別的女孩,早就跳起來和花葉芋吵起來了。這個女孩好像有些特殊。
司機師傅從頭到尾都不敢說話,因為陸尚的臉上、頭發上、衣服上還是有大片的紅墨水印跡,看起來真的有些嚇人。府凡有些擔心的看著陸尚,問:“你還好吧?”
陸尚似乎有點心不在焉,她的左手又不自然的摸了摸后頸。府凡突然看到陸尚被潑了墨水而打結在一起的頭發上沾了一些紙屑,應該是用紙巾擦頭發的時候粘上去的。府凡探過身去,溫柔的伸出手,陸尚卻緊張的退了退:“你,你干什么?”
府凡笑了笑:“你頭上有紙屑,我幫你撿掉。”說完就伸手觸到了陸尚的頭發。
突然,出租車又顛簸了一下,看來是個大水坑。兩個人的距離一下就拉近了。
兩個人都呆住了,似乎一股微弱的電流通過手和頭發的接觸連接了兩人,他們就這樣看著彼此的眼睛,試圖讀出對方心里的世界。陸尚趕緊反應了過來,往后縮了縮:“不,不用管紙屑了,反正我看起來已經夠糟糕的了。”
府凡也緩過神來,微微笑了一下,收回了手。
花葉芋回到家,抱著手機死死地盯著,沒有電話和短信。她開始有些擔心起來了,猶豫再三,終于撥打了府凡的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后……”
重復了多次后,花葉芋很不滿的掛斷了電話。與此同時,手機收到了一條新短信:“Miss Muffet(穆菲特小姐),你聽見雷雨一點一滴擊打心臟的聲音了嗎?它貪婪的吮吸著你的血液,而陽光侵蝕著你的心臟。陽光和雷雨,你能看清他們的分界線嗎?”署名變成了Jody(喬戴),同樣有一張圖片,圖片里是府凡和陸尚兩個人,府凡撐著傘,而陸尚披著府凡的薄外套,看起來就像依偎著府凡一樣。
花葉芋咬牙切齒的看著照片,又撥打了府凡的電話,還是無人接聽。花葉芋又快速點擊屏幕,撥打了另一串號碼。
“你快過來。”花葉芋說完就放下了電話。
不一會兒,花葉芋家的門就被急促的敲響了。進門的是吳常。
“你還好吧?怎么我剛把你送回來沒一會兒又把我叫回來了?發生什么事了?”
吳常接過手機,又皺了皺眉。
“這次可是被我抓到了。”花葉芋冷笑著。
“Miss Muffet,Jody,這次變成白脈的葉芋了。內容也很奇怪,意思是這場雷雨就放了你的血了?從綠脈變成白脈?這個人到底想做什么?”吳常有些不好的預感。
剛說完,花葉芋的平板電腦屏幕突然亮了起來,顯示收到了一封新郵件。花葉芋和吳常面面相覷,花葉芋咽了口口水,點開了郵件。是一段視頻。播放。
“這不是剛才你朝陸尚潑墨水的視頻嗎?我怎么沒看到有人在錄?”吳常趕緊搶過平板,仔細看著,“拍攝視角不是很好,還隔了好幾個人,難怪當時我們沒看到。”
花葉芋有些驚慌起來,如果這段視頻傳到網上,那她不僅會被人嘲笑,還會被父母和老師談話,于是她著急的說:“吳常,你不是十項全能嗎?你快查查這是誰發的郵件!”
吳常馬上動手查了起來。不到三分鐘,吳常就喊了一句:“找到了!”
花葉芋把頭湊過來一看,果然,一個地址在地圖上被標了出來。
“走,快!”花葉芋抱著平板電腦就拉開門跑了出去,吳常來不及阻攔,只好快步追了上去。
車子停在了十分鐘車程的地方,看起來是一個偏僻的街巷,加上天色昏暗,站在路上根本看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花葉芋按照平板上的地圖,一頭鉆進漆黑的小巷。吳常還沒來得及叫住花葉芋,她就已經融入詭異的黑暗中了。似乎全世界就只剩那屏幕的微光。
“你確定是這里嗎?”吳常對著停下腳步的花葉芋說,因為面前只有少數的幾家店開著燈,而他們的腳步停在一家黑網吧門前。
花葉芋也懷疑的盯著地圖:“上面說是這里沒錯啊。”
吳常接過平板又查了查,也鎖著眉頭搖了搖頭,看了一眼花葉芋:“要進去嗎?”
花葉芋深深吸了口氣,堅定的點了點頭。
兩人剛準備跨步進入,身后突然響起了府凡的聲音:“葉芋?”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花葉芋一跳,花業余嗔怪道:“你嚇死我了。”說完,看到府凡身邊的陸尚,還披著府凡的外套。陸尚避開了花葉芋犀利的眼神。
“你們怎么會在這里?”吳常問。
“這話應該我問你們吧?”府凡看了一眼吳常。
“解釋起來很復雜。我們來找一個人。”吳常解釋道。
府凡的眉間微蹙:“Jody?”
花葉芋趕緊回答:“是啊!你也收到他的信息了?”
府凡搖搖頭:“是陸尚收到的,是一段視頻。”
“潑墨水的視頻?”吳常問。
陸尚點了點頭,左手又不自然的摸了摸后頸,因為花葉芋一直用充滿敵意的眼神盯著她。
“然后陸尚說她可能知道這個人在哪里,我們才過來的。”府凡看了一眼陸尚。
“喲,看起來有人知道那個怪人的老巢啊?我看啊,根本就是有的人自己找人錄了視頻來恐嚇我!然后再演一出洗白的戲!”花葉芋厲聲指責。
“葉芋!”府凡打住了花葉芋。花葉芋看了府凡一眼,悶哼一聲,轉身進了網吧。
四個人一進門,就看到一群萎靡不振的少年蜷縮著身體在電腦前,打游戲的打游戲,睡覺的睡覺。
一個聲音突然從柜臺下傳來,沙啞而低沉:“小時還是包夜?”
視線越過高高的柜臺,可以看到一個瘦削的老頭縮在柜臺后面的竹椅里,當老頭扭動身體的時候,竹椅會發出吱呀吱呀刺耳的聲音。
“一個小時兩塊錢,包夜五塊。”
“我們找人。”說著花葉芋就要往里面沖,老頭突然發出了刺耳的叫聲,渾濁而響亮,嚇了花葉芋一跳。
府凡從口袋里掏出一張一百,遞了過去:“不用找了。”
說完,四個人就擠進了這家小小的網吧。誰也不想在那個詭異的柜臺前多停留一秒鐘。
老頭摩挲著那張大紅的鈔票,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這里就這么大點地方,怎么才能認出來哪個是Jody啊?”花葉芋輕聲問吳常。
吳常搖了搖頭。
很快,兩間房間里的人都檢查了一遍,沒有任何可疑的人。
突然,陸尚指著角落里一個空蕩蕩的座位:“那里沒人,為什么顯示屏亮著?”
四個人圍了過去,只見屏幕上亮著游戲大廳的界面。吳常嘗試著恢復了原來的界面,果然是那段視頻。
府凡似乎感覺到了身后有人,快速轉過身,大家的視線也隨之轉了過來。果然,一個黑影朝房間后面跑了過去。
府凡趕緊追了上去。四個人追到拐角,看到一個地下室的門被迅速的帶上。
“要,要進去嗎?”花葉芋的聲音有些顫抖。
“你們兩個留在上面,我和吳常下去看看。”府凡打開了手機的照明功能。
“我要跟你一起下去。我只要一想到我們現在和那個怪老頭共處一室我就全身起雞皮疙瘩。”花葉芋的身體抖了抖。
“不行,你留在上面,這樣吧,我一個人下去,吳常你在上面照顧她們。”府凡說完就推開門下去了。
花葉芋還想說什么,但是吳常把她攔住了。
這時候,陸尚似乎看到了什么,指了指門外的一個黑影,輕聲問吳常:“是不是那個人?”
吳常和花葉芋也看到了那個黑影。吳常立馬跑出去追那個黑影。
陸尚看到吳常去追那個人了,就打算去告訴府凡不要下去找了,結果一回頭,花葉芋也不見了,只有地下室的門虛掩著。
陸尚心嘆不好,花葉芋也下地下室去了。她只好也打開自己手機的照明功能,打開地下室的門,俯身朝樓梯下輕聲喊道:“花葉芋?府凡?”
無人回應。
陸尚只好站在原地焦急的等待,吳常也不回來,府凡和花葉芋也不上來。時間過去的非常慢,陸尚聽到的除了墻后密密麻麻敲擊鍵盤的聲音,就只有老頭的竹椅發出的吱呀聲了。
就在一切安靜的可怕的時候,從地下室里傳出了一聲凄慘的尖叫。緊接著是一聲絕望的怒吼。
那是真的絕望的聲音。穿透門板和地面,震撼人心,聽得分外悲涼。
陸尚聽到尖叫聲就準備跑下地下室去看,結果一個人迎面跑了上來,把她撞開好幾米遠,又跌跌撞撞跑了出去。陸尚掙扎著想爬起來,卻看見府凡也從地下室追了出來。府凡看見倒在地上的陸尚,又看著那個人消失在黑夜之中,只好發出了一聲不滿的吼叫,跑過來看陸尚。
“怎么樣?你沒事吧?”府凡扶起陸尚。
陸尚活動了一下被撞傷的手腕,勉強搖了搖頭,問:“你呢?你怎么樣了?剛才我聽到的尖叫聲……”
府凡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慘白的面孔,失神的眼睛,還有滿頭的大汗。
“花葉芋呢?”陸尚突然反應過來,沖向地下室。這時候,吳常也氣喘吁吁跑了回來。
府凡的雙手抓住吳常的肩膀,近似怒吼:“人呢?跑出去的人呢?”
吳常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府凡:“跑遠了,我沒追上啊。”
“我說剛才跑出去的人,人呢?!”
看到失魂落魄的府凡和沖向地下室的陸尚,吳常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感覺。“發生什么事了?”吳常抬起手用力搖晃著府凡的肩膀,“葉芋呢?”
地下室傳來了陸尚的尖叫。
吳常趕緊跑了下去。
他們看到的是一個破舊的衣櫥。衣櫥的一扇門已經被嚴重毀壞了,另一扇門被打開,流出潺潺的鮮血,里面是一具尸體。花葉芋的尸體。
她就這樣斜靠在一個衣柜里,臉上是滿臉的驚恐。她的肩膀,腹部,胸腔,被幾根粗大的鋼管直插而過。鮮血染紅了她的白裙子。頭發被汗水和血水凌亂的粘在臉上。她的手終于停止了掙扎,無力的垂在地上,嘴角的鮮血沿著下巴滴到地上,眼睛里已經失去了光彩,盯著陸尚從樓上下來的方向。
吳常的腳步停在了陸尚身后。世界就這樣靜止了。
人們都說時間會治愈一切。而真正被死亡威脅打擊到的人,才能體會度日如年的痛苦。時間不會治愈一切,反而將傷口越撕越深,將悲劇愈演愈烈。
離花葉芋的葬禮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又出事了。正如陸尚所預感的那樣。
府凡接到吳常的電話,然而拿著手機的人卻不是吳常。
一百萬。
府凡問:“為什么打給我,而不是打給他的父母?”
“小兄弟,你們府宅的大金庫我們進不去,不代表連里面的錢我們也拿不到啊。”
府凡笑了起來:“你們怎么就確定這個人值得我用一百萬去換?”
對方似乎有些動搖,但隨之就傳來了吳常的慘叫聲。
府凡皺起了眉頭,繼續說廢話拖時間,利用吳常以前給他的一款軟件找到了吳常手機發出信號的位置,那以前是用來給健忘的吳常尋找他丟失的手機用的。
府凡立馬出發,但在電話結束前還是說了一句:“你們是得不到我府家的一分錢的。”說完,掛了電話就匆匆趕往吳常被困的地方了。
隔著厚重的大鐵門,府凡可以聽見那些人在邊罵邊揍吳常,罵的是府凡。吳常的臉上有很多血痕,左手也以不可思議的程度扭曲在身后,眼看吳常奄奄一息的樣子,再冷靜的府凡也腦子一熱,一下沖了進去,手機跌落在了門外。手機鈴聲在這時卻突然響了起來,手機屏幕上出現了陸尚的頭像。
吳常在被打暈之前,看到了府凡沖進來的樣子。
府凡緩緩睜開眼睛。慘白的墻。環顧四周,醫院。
“吳常?”府凡努力支起身子,看見靠在椅子上睡著的吳常。吳常的左手被打了石膏固定,臉上也有各種包扎,還有一些血滲出來的痕跡。
吳常也醒了過來,看到府凡要坐起身,趕緊去幫忙:“你醒了,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府凡突然感覺眼前一花,有點天旋地轉,勉強說道:“還好,就是頭疼的厲害。”
吳常遞來一杯水和一顆藥:“來,吃了吧,醫生說你一醒過來就要吃,可以緩解頭疼。”
府凡接過水和藥,吃了下去。
“你還記得什么?”吳常看府凡喝完了水,試探性的問道。
府凡努力回想了一下,神情有些痛苦起來。穿過腦海的是一瞬間的記憶,好像在一個狹小的空間里,四周有雨聲,眼前有一個模糊的人影。
怎么這個人身上都是紅色的墨水?她的樣子好狼狽。她的頭發上好像有什么,哦,原來是一個紙屑,要幫她拿掉嗎?
在記憶中,府凡的手觸到了女孩的長發。
府凡的身體涌過一股電流,從回憶中抽了出來,脫口而出的是兩個字。
“陸尚!”
“別的呢,別的你還記得多少?”
府凡努力回想著發生的一切,卻一無所獲:“實在不記得了。我怎么會在醫院?”
“我被綁架了,你來救我,我就只記得這么多。后來醫院里的人告訴我,是陸尚報警救了我們。”吳常無奈的笑了笑。
府凡眨了眨眼,依舊覺得腦子里很亂,感覺有很多畫面,但是卻抓不住。他說:“我怎么什么也不記得了?”
吳常皺了皺眉,說:“醫生說你頭部受傷比較嚴重,有輕微腦震蕩,可能會出現暫時性失憶。你先不要想那么多了,多休息,會想起來的。”
府凡點了點頭,突然感覺一股強大的疲倦感襲來,慢慢把他吞噬。府凡一下就陷入了睡眠之中。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清晨了。太陽光一點一點移動,灑到病房的床鋪上。府凡揉了揉眼睛,突然發現了趴在他床沿邊的人。
是陸尚。
為什么感覺這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府凡搖了搖頭,想把這些疑惑都搖走,因為此時的畫面靜謐而美好,他不忍心打破這樣難得的平靜。府凡用手溫柔的摸了摸陸尚的頭發,微笑著看著熟睡的她。
好熟悉的畫面。記憶從他的指尖觸到她的頭發的那一瞬間,如潮水般涌來。府凡小心的支起上身,側過臉去打量陸尚。十公分的距離,府凡條件反射般的做了一個舉動。他在陸尚的額頭上輕輕一吻,好像完成了什么期盼已久的心愿一樣,靜靜的看著陸尚,感受到的卻不是幸福,而是像完成了一件生死攸關的任務。
府凡又躺了回去,闔上了眼睛。
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府凡,已經快接近正午了,病房里只有他一個人。
府凡說了一句“請進”,房門外卻無人回應。府凡只好勉強下床,走到門口,開門一看,走廊里空無一人,房間門口的地上擺著一盆心形葉子的植物,葉子的中心是玫瑰紅,然后由內向外變成白色,葉子的邊緣是綠色的,葉脈,是深紅色。
“Bleeding Heart(血心)。”府凡脫口而出了一個名字,連他自己都沒反應過來自己說的是什么意思。
府凡的手機突然在房間里響了起來。府凡把花盆抱進病房,拿起手機,一條新短信:“親愛的,被刺穿的心臟沒有停止跳動,而是用血來澆灌那些謊言,看著他們開花結果。”署名是Bleeding Heart。府凡的視線停在最后的署名上。“葉芋?”府凡喃喃的念出了這個名字,卻怎么也想不起來這個人是誰。
府凡的視線停留在那盆葉芋花上。
手機一響,又是一條新短信。是一個網頁鏈接。府凡忐忑的點開了鏈接,是一張圖片。
陸尚被綁架了。
又是一條新短信:“親愛的,帶著謊言的果實,來找我吧。如果你告訴了警察,那游戲就不好玩了。——Bleeding Heart”
府凡看著那盆花,抬起來看了一眼盆底的出水孔,突然一伸手把草帶著土給拔了出來。花盆的底部有一片綠脈的葉片,葉片上刻了兩個單詞“White Princess”。
府凡看著葉片,眉間涌動著疑惑和驚恐。
那是新生報到的第一天,對于剛脫離中考的苦海的孩子們而言,高一簡直就是天堂般的一年。府凡就是在那里,遇到了生命中第一個會發光的女孩,花葉芋。
“你好,我叫花葉芋。”女孩走過來,主動打著招呼。
男孩似乎有些害羞,或者是沉穩,當所有女生都用仰慕的眼神看著他的時候,他從來都是冷漠的路過她們。這個女孩直接走到了他的面前,走進了他的生活。
“很好聽的名字。”府凡沒有再看花葉芋,徑直走到了自己的座位。
花葉芋笑了一下,跟了上去:“你知道這種植物吧?愛心形狀的葉片……”
“我知道。”府凡直接打斷了她。
“那么,要我說的話,我最喜歡Bleeding Heart這個品種,驚艷,完美。”
府凡抬起頭注視著花葉芋的眼睛,似乎在里面捕捉到了一絲神秘。
“我更喜歡White Princess,純潔,簡單。”
很快,花葉芋就成為了人人口中的府凡的女朋友。
“My White Princess,今天感覺如何?”府凡笑著朝花葉芋走過來。
“還不錯,”花葉芋笑了笑,“我既然是白雪公主,我就應該住在森林里,和我的小動物伙伴們玩耍在一起。”
“作為保護你的騎士,我能給你的最大的保護,就是把你圈在我的森林里。”府凡牽著花葉芋,走向了燈光昏暗的街道。
府凡帶著花葉芋來到一棟偏僻的別墅面前:“這是我的秘密基地,我們家荒廢的財產。”
花葉芋跟著府凡穿過大廳,大廳兩邊的墻上掛著各種攝影作品,有幾張府凡和一個成熟女人的照片,應該是府凡的媽媽,其余大部分是風景照,有花有草,有山有水,有清晨有黃昏,有晴空有星辰,每一個作品都精湛細膩,讓人隔著相框也仿佛能感受到生命的奇跡和感動。
“真好看。”花葉芋不經感嘆著,停在了一幅作品前駐足欣賞。
畫面中的主角是一盆兩色芋的花朵的誕生,純白色的葉片,葉脈涌動著生命的綠色,包裹著一株含苞的花朵,鑲著晶瑩的露珠,讓人時刻擔心那露珠會從畫面中滾落出來,碎在地上。
“這是White Princess。我的父親是一位攝影師,我接觸這類植物就是因為他的這幅作品。”府凡停在了花葉芋的身邊,滿眼柔情的看著這幅作品。
“那這里還有別的好玩的地方嗎?”花葉芋的視線戀戀不舍的離開了照片。
“每當我心情不好的時候,我就喜歡在后院呆著。”
“這里,太美了。”穿過大廳是后院,花葉芋被那后院的格局美得呆住了,一個小池塘,一棵樹,一座長椅。月光透過樹灑在水面上,而人就坐在長椅上欣賞這月光。
府凡從回憶里掙脫出來。他披上了大衣,沖出了醫院,跑進了濃濃的夜色中。
“我求你,放過我,放過府凡,好不好……”陸尚嗚咽著對著面前的人哀求著。陸尚此刻被綁在一把椅子上,雙手被縛在椅背后面,雙腳也被綁了起來。椅子被放在大廳的正中央,陸尚的角度是背對著大門,正對著后院。
對面的人把自己藏在一件套頭衫里,臉上帶了一個白色的面具,對于陸尚的哭鬧無動于衷,就只是靜靜的站在落地窗前,欣賞著后院的美景。月光,池塘,此刻卻添了一筆凄涼。
府凡打了一個電話給吳常:“吳常,我要去別墅那里,陸尚被綁架了。如果過了十二點我還沒有打電話給你,你就報警。”府凡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放下了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晚上十點三十四分。
府凡打開了別墅的大門,大廳里卻空無一人。府凡在房間里大聲呼喊著陸尚的名字。
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府凡拿起來一看,未知來電。接通。
“我們來玩個游戲吧,”電話的聲音被處理過了,傳過來的是一個低沉詭異的男聲,“真心話大冒險。”
“我不管你是誰,你現在立馬放了陸尚,不然我就報警了。”府凡對著電話那頭吼叫著。
“你看你,脾氣還是那么暴躁。規則是,不要問我是誰,不要問為什么。”電話的那頭似乎在笑,“第一局,真心話。我先來。你可以問問題了。”
府凡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電話上了:“陸尚在哪里!”
“在哪里?不就在這棟房子里么,就在我面前。”對方笑了起來,“輪到你了。我問你,自從陸尚出現了以后,你是不是愛上她了?”
府凡愣了愣,說:“是的。”
面具人的手機開了揚聲器。一邊嘴被封上的陸尚聽到了府凡的回答,眼淚就這樣順著臉頰和膠帶流了下來。
對方繼續說:“第二局,還是真心話。我先問你,你相信陸尚嗎?自始至終?”
府凡脫口而出:“相信。”但是說完,他的大腦就陷入了一片混亂,似乎很多記憶要涌出來,但是還是一無所獲。
“話不要說的太滿了,因為很多時候,人都要為了他的謊言付出代價。”
“那你呢?你是誰?”府凡焦急的問。
“啊哦,犯規了。”對方又笑著,“你失去了這個問題的機會。第三局,大冒險。”
“你出來。”府凡只提了一個要求。
“我一直在你身后。”
府凡連忙轉過了頭,看見后院的長椅上,多了一個人。
“我不向你提任何要求,因為你會自己做的。”院子里的人起身,回頭看了一眼府凡,慘白的面具在月光下顯得詭秘異常。
府凡走進了后院。
“現在,我們換一個游戲吧,你自己找線索,我在終點等你。有大獎哦。”府凡借著月光看到那個面具人說完最后一句話后把手機扔到了池塘里。
府凡想追上去,但是一跑起來身上的傷口就劇烈的疼了起來。面具人快速消失在了后院。府凡快步走到剛才那人坐的位置,看到了一本課本,他借著手機照明的燈光翻找著書里的內容。只是一本普通的教材,全新的。
府凡焦躁的把書合上,卻被書面的劃痕給割破了手指,鮮血染紅了一片書頁,府凡突然發現書的封面上有一道劃痕。劃痕巧妙的把出版社的名字一分為二,左邊是“XX市地”,右邊是“理雜志出版社”。而書的背面相同的位置也有一道劃痕,劃開了審批號,劃痕的左邊是“審批號:20xx年秋季第”幾個字,右邊是數字“0057號”。
是兩位數。府凡立馬把書翻到了第57頁。一個“下”字被用鉛筆圈了出來。
地理,下。地下。
府凡立馬沖向了別墅的地下室。
地下室很大,因為年久失修,只有應急燈還亮著。府凡小心翼翼的走著。突然,身邊房間里響起了急促的電話鈴聲,在如此安靜的環境下著實嚇了府凡一跳。府凡推開門走進去,看到一個手機亮著屏幕,在他推門進來的瞬間,電話被掛斷了。府凡拿起手機一看,未知來電。再檢查里面其他內容,什么也沒有,是一個純新的手機。
但是府凡總覺得這部手機少了什么。果然,必備軟件里沒有照相機。但是這個手機是有攝像頭的。府凡一下就想到了這個房子的地下室有一間儲藏室,專門儲藏他父親的攝影器材和攝影作品。
府凡快步走向了那間房間。推開門,有一副攝影作品被單獨擺到了房間中央。那是一張全家福,是府凡十歲的時候照的。背景是別墅的大門。
府凡思考了片刻,走出了地下室,穿過大廳打開大門朝外看去。空蕩的街道。信箱。府凡沖過去,打開信箱。一封信孤零零的躺在里面。
是一個女孩子的字跡。信的內容很簡單,兩個字“天臺”。
府凡一下就認出了陸尚的筆跡。
難道藏在面具下的人,竟然是陸尚?
府凡爬上了天臺。在天臺中央,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椅子上。
那是陸尚的背影。府凡看見陸尚舉起了手里的手機。同時,府凡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恭喜。”還是處理過的聲音。
“陸尚?”府凡試探性的問道。
“有的時候,你看到的只是假象而已。每個人都會說謊,不是嗎?”
府凡沖到陸尚面前,卻看見陸尚一雙失神的眼睛,和懸空舉著的手,手里空無一物。府凡對著電話里喊:“你到底在哪里?!”
“我就在你面前。”說完,對方掛掉了電話。
電話掛斷后,陸尚好像突然清醒過來一樣,恐懼的跌落下椅子,害怕的瑟瑟發抖。府凡把陸尚摟進懷里。
“對不起……”陸尚緊緊縮在府凡的懷里,喃喃的重復同一句話。
府凡低聲問陸尚:“你為什么做這些?”
陸尚不再發出聲音,只是木然的看著他。
府凡繼續說:“為什么要闖入我的生活?”
陸尚低下了頭。
“短信都是你發的,視頻也都是你拍的,你知道那家黑網吧,你發現了亮著的顯示屏,你救了我和吳常。都是你做的,對不對。”府凡的眼淚滴落在陸尚的頭發里,聲音顫抖著。
陸尚苦笑了一聲:“你都想起來了?”
府凡把陸尚抱得更緊了:“我的腦子里只有和你有關的記憶,為什么?你做了這些事,又是為什么?”
“我們不是說好,不說為什么的嗎。”陸尚笑了起來。
“你在保護誰?”府凡突然松開了陸尚。
陸尚沒有說話,避開了府凡的眼神。
“不管你想保護誰,我想保護的只有你!”府凡按著陸尚的肩膀,認真的看著陸尚。
陸尚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對不起”,掙脫了府凡的手,朝樓下走去。
府凡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接聽起來:“這是你最后一個線索,謎題的答案還沒解開呢。”
府凡的手慢慢垂了下去,有些淡然的看著陸尚的背影。
“我們要分頭找,”陸尚和府凡站在地下室,陸尚說著,“他一定把這些秘密藏在了這里。”
府凡進了一個房間開始尋找。陸尚摸了摸口袋,發現自己的手機落在了大廳,準備回去拿。結果走到門口,發現地下室的門被關上了。從里面開,外面卻被反鎖住了。
陸尚焦急的叫著府凡,府凡幾經嘗試都沒能打開那扇門。府凡看了一眼手機,已經零點過五分了。
“吳常會報警的,不要擔心。”府凡突然發現手機變得一格信號也沒有了。
“他能做任何事,他能讓你的手機在這里只能收到他的電話。”陸尚解釋道。
說完,府凡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府凡連忙接了起來:“不管你想做什么,現在打開門還來得及,一會兒警察就要來了。”
對方大笑了起來:“最后一道題就在走廊的盡頭。我說過我會在終點等你。”
府凡和陸尚對視一眼,兩個人走向走廊盡頭。
走廊的盡頭是兩間房間。
陸尚打開了左邊的房間,里面有一臺電腦,一臺相機,還有各種照片,全是花葉芋和陸尚被偷拍的照片,陸尚打開相機,里面只有一段潑墨水的視頻。府凡打開電腦,電腦的屏幕亮了起來,只有四個字,“誰是兇手”。
府凡和陸尚退出了左邊的房間,打開了右邊的房門。黑暗中,依稀可以辨認出來一個人坐在一個靠背座椅上,背對著他們。
“你知道答案了嗎?”面具人坐著的椅子轉了過來,面對府凡和陸尚。
府凡沒有說話,沖上去給了那人一拳。面具掉在了地上。
當那人捂著的臉又抬起來的時候,微弱的燈光下,那分明是吳常的臉。
陸尚嚇得叫出了聲。府凡卻好像不是很驚訝,而是又給了他一拳。
“答案,是花葉芋。”府凡盯著吳常。
吳常大笑了起來,而笑聲又漸漸轉變成哀嚎和痛哭。
“你,你殺了花葉芋?”陸尚用顫抖的聲音對吳常說。
吳常吼著:“我要殺的是府凡!”他又轉頭望向府凡:“你怎么記起葉芋的名字的。”
府凡呆了呆,淡淡的說:“我只記得名字了。”
“催眠我的人,是,是不是你?”陸尚的聲音弱似游絲。
“是啊,我從小和府凡一起長大,我知道他的一切喜好,包括他喜歡的女孩子的類型。在那次交換生的名單里,我做了仔細的篩選,我知道他一定會喜歡你這種類型。只可惜他的心里只有葉芋,我只好從你身上下手。催眠你,簡直就是易如反掌。”
“當初,是你自己找了人假扮綁架,故意引我去,為了打我一頓,是吧。”府凡冷冷的說。
吳常不可否置。
“我醒過來后,你給我吃的是安眠藥吧,然后趁陸尚睡著的時候,把她帶走的?”
“我可沒你那么聰明。我怎么能料到你醒過來的這么早呢?在你熟睡的時候,我來看了你,順便催眠了陸尚,結果你就快醒了,我只好讓她先睡過去,等你再次昏睡過去的時候,我才把她帶走的。”吳常似乎有些得意的講述著自己的行為。
“那么,在黑網吧里的人,都是你雇的?包括殺了花葉芋的那個人?”陸尚突然反應過來什么。
吳常帶了片刻,突然跌坐在地上,神情很是黯然,聲音有氣無力:“葉芋,我對不起你,對不起……我沒能保護好你,我沒能殺了府凡,我卻殺了你,我對不起你啊……”說著,他掩面痛哭了起來。
“到底是怎么回事!”陸尚的聲音有些尖銳起來。
“我和那老板商量了,我要用他的地下室,那老頭見錢眼開,自然也沒什么怨言。我就在那衣柜里藏了鋼筋,雇了幾個腿快的男孩,露幾下影子引你們到那地下室去,然后有個人藏在里面,等我跑出去追人的時候再有另外的人去推府凡下樓,就可以讓他滾進那衣柜。但是我萬萬沒想到,葉芋就這樣跑了下去,推人那人知道自己推錯了人,就給他娘的跑了,我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他。可是這一切都怪我啊,是我自己造的孽啊!”吳常大笑了起來,笑聲凄厲而悲哀。
“你為什么要殺我?”府凡看吳常的眼神中充滿了悲憤和失望。
“因為花葉芋愛你!”吳常突然怒吼著站了起來,眼睛瞪得就好像要爆出來一樣,“明明是我對她最好,什么事情都把她放在第一位,她的事情我也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她的喜好她的習慣,但是她呢,只把我當垃圾桶,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我一次。別人都以為我們關系好,調侃她,她卻每次都一臉嫌棄的澄清我和她的關系,最后總是不忘加一句’他哪里有府凡好啊’。是啊,我處處不如你,但是我愛她,比你更愛她!你能夠輕輕松松就愛上陸尚,你有什么資格說你愛葉芋!”吳常的身體都顫抖起來。
府凡沖上去就又是一拳:“是啊,我沒有資格愛她。但是殺了她所愛的人,你就偉大了?你就能夠和她在一起了?”
吳常吐出了嘴中含著的血,慘然的笑了一下:“還是你小子運氣好啊。為什么我的運氣從來沒有你這么好呢。你們還有什么問題快問吧,趁時間還來得及。”
府凡的眉頭皺了起來,看著吳常:“吳常,你做了什么?”
吳常笑著說:“府凡,你贏了這場游戲。你贏了。這是我送你的獎品,好讓你和你的愛情永遠安葬在一起。我只注定要永遠在你身邊,做一個卑微的不起眼的小角色,沒想到連死也只是個陪襯,只能替你倒數。”
陸尚跌坐在地上:“你,你放了炸彈?”
吳常微微一笑:“你們還有十分鐘,好好享受吧。”說完,他走到了左邊的房間。
“他瘋了。”府凡搖著頭,看了一眼時間,正正好好零點五十分,“我們要想辦法離開這。”
突然,走廊里傳來吳常的叫聲,他一路叫著花葉芋的名字跑到了地下室門前,不知道按動了什么東西,門竟然打開了,他就這樣沖了出去。
府凡連忙跑到門口,但門已經關上了。不管他怎么摩挲敲打,門就是不開。
突然,府凡的手機響了,府凡疑惑的接起來。是陸尚的聲音。
“府凡,我在吳常的電腦上找到了打開門的方法,你快按照我說的做。”
果然,門打開了。
“陸尚,你快出來。”府凡在門外焦急的喊道。
“府凡,你快去追吳常。我已經知道了怎么出去,你不要管我,我還要帶走一些東西。”
“不行,時間已經快來不及了,你快出來!”府凡焦急的喊道,而即使在外面,也沒法打開門。
“對不起,府凡,”陸尚的聲音哽塞起來,“這扇門被吳常做了特殊處理,那個方法只能用兩次,我出不去了。我在吳常的電腦上找到了他犯罪的證據,我已經把它們全部發送到你的手機上了。府凡,我只希望你記住,我是真的想走進你的生活,而不只是被吳常催眠的工具而已。”
府凡絕望的跌坐在地上,對著電話里說了最后一句話:“陸尚,我是真的愛你。”
“我……”電話里的聲音消失了。
一聲巨響吞噬了所有的聲音。
府凡被震到了好幾米遠,在最后一點意識里,只能看見手機屏幕的光亮。
“你感覺怎么樣?”一個身穿護士裝的女生看著剛醒過來的病人。
“這是哪里……”
“這是醫院。”
“我睡了多久?”
“你已經躺了兩個多月了。”
“我怎么了?”
“你的左腿骨折,頭部輕微腦震蕩。”
“發生了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新聞里說一棟別墅發生了爆炸,只炸毀了地下室的部分。你就是在那里被救回來的。”
“那,別的人呢?”
“我不清楚,消防隊員只救回了你一個人。”
“有沒有在附近發現什么人?”
“兩個月前的事情了,我只知道你發生意外的事,別的都不知道。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幫你把報紙整理出來。”
“謝謝你。”
護士小姐笑了笑,推開門走了出去,又轉過來說:“府凡,你父母來看你了。”
府凡對著護士笑了笑。
府凡一個禮拜都在回看這幾個月之內的新聞和報紙。花葉芋失足跌下樓梯導致鋼筋插入胸膛死亡的報道。吳常因為精神失常而犯罪被關進了精神病院。還有,陸尚失蹤。
府凡試圖向警方解釋當時發生的事,但警察還是重復同一句話:“那是爆炸現場,如果你的朋友真的在里面的話,恐怕就不是失蹤那么簡單了。”
府凡癱倒在病床上,眼神空洞的看著前方。
時間不會治愈一切,時間只是證明了一些事實。傷口會好,但是會留疤。只是表面上看起來變好了,而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改變發生過的一切。
時間只是沖淡了回憶。
五年后。
府凡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理了理筆挺的西裝,又輕輕撫了撫額角的疤痕。
兩束鮮花,兩座墓碑。兩個永遠停留在青春的少女。
府凡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女孩坐在辦公桌對面自我介紹。一個好的公司總是要多容納幾張新面孔。起碼大家都喜歡這么說,也喜歡新面孔。
女孩坐在府凡對面,左手不經意間摸了摸后頸,輕聲說:“你好,我叫陸尚。”
府凡的眼淚流了下來。
“不好意思,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陸尚笑了笑。
“陸尚,好久不見。”
陸尚依舊笑著:“對不起,我五年前就失憶了,你認識我嗎?在五年前?”
府凡走到陸尚面前,伸手去觸摸她的頭發。熟悉的感覺,一股電流穿透全身。
“我終于找到你了。”府凡用手撫摸著陸尚的臉頰,滿是疤痕的臉頰。
陸尚呆呆的看著府凡。
“我也愛你。”陸尚對著電話說了最后一句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