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名片:老貓枕咸魚
全文目錄:《未懸年》簡介及目錄
第一次殺人的經歷,會對殺人者產生強烈的刺激,若不尋求專業心理醫生幫助,很可能就此留下嚴重的心理陰影。比如,曾與許言有過幾面之緣的某法院法警,是一個身高190公分以上的壯碩男人,年近四十,因為十年前的一次死刑執行,落下必須開燈睡覺的惡習。很難想象,這個壯得像是熊一樣的男人,開著燈,捏著被角,屋里的每個光線照射不到的陰影,都能被他幻想成鬼怪,整夜難眠。那個年代,并不流行心理咨詢,全靠自己扛過這道坎,即便幾次三番對自己說,那個人是罪該萬死的,也抵不住內心深處留下的陰影。
許言反應倒是冷靜,抽出手絹,就著短劍上反射的月光,仔細擦去臉上的血跡,繼而擦擦短劍,收劍入鞘,并在心里嘀咕一句,果然,出鞘必見血。
那個聲音又一次響起來,“你不害怕嗎?”
許言再次轉頭,面向聲音的方位,冷聲喝道:“是誰?”
那里,一片黑暗,并無人影,這聲音仿佛是許言的幻聽。
而此刻,許言身后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是殺手?還是林氏兄妹?
黑暗中的聲音再度傳來,“帶她走吧!”卻是另一道完全不同的音色。
隨著聲音落到許言身邊的是個輕巧的身影,一名妙齡女子,約莫二十歲不到的樣子,左手持了一柄劍,右手掩著嘴,笑道:“殺了人,還如此鎮定,真真少見!”
許言斜眼看著這個身量與自己差不多的笑臉女子,竟雙眼一閉,暈了過去。
那笑臉女子驚呼,“唉,怎么說暈倒就暈倒了呢……”
夢境是個極其詭異場景。
整條街道死氣沉沉,昏暗一片,滿是殘尸、斷肢,以及血流蔓延。
許言持劍奔跑,能聽到自己過快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氣聲,還有噠噠噠鞋底摩擦地面的聲音。
太安靜了,安靜地好像整個世界都死去了一般。
接著,萬馬奔騰的聲音由遠及近,竟是一個個與許言一般無二的人,手無寸鐵,卻呼嘯著、簇擁著奔向許言,嘴里喊著,殺!殺!殺!
許言手起刀落,且戰且退,噴濺的血,落在頭上、臉上、脖子上、手臂上、衣服上、鞋子上,沾染了一身血腥氣,那血帶著溫熱,粘粘稠稠地粘在身上,有的順著皮膚滑落,帶著恐懼的濕滑感,有的粘住了頭發,硬硬地貼著臉,刺撓著皮膚。她立時就哭了,嚎啕大哭不止,嘴里呢喃著,為什么要殺人、為什么要殺人……卻沒停下手里砍劈的動作。
身后有一道呼吸,很熟悉,貼著許言的頸窩,有些暖、有些癢,她說:“言言,別怕,有我陪著你!”
許言猛然轉身,祁菲從血泊中站起身,已是自頭至腳被血浸透,是個血人的模樣,看不到半分原來的樣貌,白皙的臉面被血流沖刷出令人心悸的紅色,眼睫上掛著的血珠,隨著呼吸微微顫抖。祁菲微笑,眨眨眼,那滴血流過臉龐,下顎,下落,浸入泥土。
祁菲懷里抱著個娃兒,一個粉雕玉琢般的娃娃,未沾染半點血色,朝著許言伸出手,小小的手兒一握一松,口中咿咿呀呀。似乎是要許言抱抱她。祁菲也是輕輕說著,言言,你抱抱她、抱抱她。
耳邊的呼喊聲似乎遠離,許言正要伸手去抱那孩子,瞥到自己手上的血污,驟然收手,這樣的污穢如何去抱一個孩子?想到這里,淚再次涌了上來,她用手背抹抹淚,推著祁菲退到身后的土屋,聲音顫抖,“你,別怕,抱著孩子躲到里面!”
祁菲仍是笑著,是許言記憶中的美好模樣,眼波流轉,透過木門,望著許言。再轉身時,她已是沒了淚,右手的傷轉瞬便好了,她彎腰撿起地上一柄刀,將脆弱的后背留給最信任、最親近的朋友。
一時間,頭顱、斷臂、鮮血,四下飛散。
原來,這滿街的殘尸斷肢都是許言做下的惡。
遠處,是夕陽如血。
“許小姐、許小姐……”
五感漸漸回歸,血色和血腥氣也在慢慢退去,原來是場夢啊!好真實的一場夢!呼吸間,血腥味仿佛還在!
許言長長吐出口濁氣,慢慢睜開眼,眼前是個笑臉姑娘,正關切地看著自己,她轉動眼珠,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古樸的床上,窗幔精致、淡雅,被子拉到頸部,細細掖著。她仍未從噩夢中清醒,只覺得頭腦混沌,四肢僵硬,心跳過快,渾身燥熱,勉強動了動手指、腳趾,也覺得艱難得很。但許言認得眼前這個姑娘,記得她說:“殺了人,還如此鎮定,真真少見!”
笑臉姑娘拿來手巾,浸濕、絞干,幫許言擦臉,一邊擦一邊說:“你只是做噩夢了,別哭,這里很安全。”
記憶好像一下子全回來,記起昨日午時的利箭、記起晚間的殺手,更記起林晨將自己推出車外時,眼里的悲愴。許言猛然坐起身,“林銘和林晨還好嗎?”
“我家主子已經派人去查看,約莫著快有回音了。你也不要操心,他二人都是臨海閣的好手,那些殺手不是他們的對手。”
“你家主人是誰?”
笑臉姑娘抿嘴一笑,“晚些時候,她會來見你。”似乎是知道許言接著要問什么問題,又說:“她會與你說明昨晚的事,若你覺得累,就繼續躺一會兒,想起的時候喊我一聲,我著人備上些清淡的食物。”
說吧,轉身就要走。
“你叫什么?”
“喊我眉兒就好。”
許言重新跌回床上躺著,恢復仍舊是有些過快的心跳。為什么會這樣的噩夢呢?必然是與昨天那封喉一劍有關。許言舉起左手,伸開手指,停在雙眼上方。這只手,皮膚潔白無瑕,五指細膩纖長,掌心紋路清晰,每個指節都恰到好處,每枚指肚都飽滿圓潤,仿佛是藝術品般比例協調,就是這雙纖細又毫無雜質的手,喜歡篆刻印章的手,竟也能泛著冷意,握緊刀柄,劈殺人命。
眼淚突然涌了上來,許言將左手臂橫在臉上,遮住眼睛,無聲無息地流淚。
哭吧!許言勸自己一句,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k?f??G=~
上一章:《未懸年》下部 第16章 夜殺
下一章:《未懸年》下部 第18章 夜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