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并沒有做錯什么

你只是用盡各種方式在提示我

我們只是朋友

一、

我載著駱瑩瑩走在沿海公路上，呼嘯而過的海風把她哭泣的聲音都蓋了過去，能明顯感覺后背的襯衣被她哭濕了。

而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木訥地開著我的小電驢，繞著海邊一圈又一圈。

“別哭啦！阿ben那種渣男，我幫你去打他一頓出氣好不好。”

“打兩頓。”駱瑩瑩哭著哭著抬起頭，沖我笑了一下，瞬間又把頭低了下去，“還是別打了，我心疼。”

看著她這樣，我的心好像被什么抽打著一樣，鈍鈍的，有點難受。

我點起在來的路上買的煙花和仙女棒，招呼她來看，因為我們是朋友，所以，我只能用這種笨拙的方式來安慰她，而她，或許需要的只是一個擁抱。

“要是我喜歡的是你就好了。”駱瑩瑩站在海灘上，大聲朝我喊著。

“你喝醉了。”我也大聲回應著她，生怕一個不小心，自己就把她的話當真了。

等她哭夠了，送她回家以后，我一個人坐在店里，想著接下來店里要推出什么新款的飲料，大壯從樓梯上跳下來，穩穩當當落在我懷里。

大壯是駱瑩瑩跟第幾任男友領養的貓呢？我已經記不清了，不想睹物思人，貓理所當然就被送到了我這里，這些年她換了多少個男友，因為失戀哭了多少次呢，好像也記不太清了。我伸手撓了撓貓的下巴，算了，不管她換了多少個男友，失戀多少次，第一時間趕去她身邊的總是我，一直陪著她的也總是我，大概，不會被她想著的，也是我吧。

我提筆在紙上寫了新的飲料理念——得不到的焦糖奶綠，焦糖的苦澀，綠茶的苦澀，加入一點牛奶，也就是被暗戀對象偶爾的曖昧，融合在一起，就是暗戀者的苦澀內心。

寫完自己都笑了，暗戀者的苦澀內心，估計也沒有人想要了解吧！

二、

高中時候的駱瑩瑩，做什么事都是冷冷酷酷的，也不跟班上的女生一起組成小團體，所以，才會被女生排擠。

課桌里偶爾消失的課本、儲物柜里突然出現的昆蟲，這些小伎倆都是女生常用的手段，在她身上也一再上演著。她也只是硬著頭皮把昆蟲弄走，滿教室尋找課本而已，對于同學的孤立和冷漠，好像真的沒有什么在怕的。

我跟駱瑩瑩熟絡起來，還是因為每個學期都要準備的文藝匯演。

我們班提演的節目的是一個話劇，都不過是一時興起，老師把名字在黑板上寫下來，問誰要當男女主角的時候，教室里卻陷入了一片寂靜。

“老師，我覺得駱瑩瑩可以當女主角呀！”

“我也覺得駱瑩瑩不錯！”

只要有一個人發出了聲音，剩下的人都會為了避免麻煩而順應下來吧，駱瑩瑩的座位在我前面，我甚至都看到她的肩膀微微在發抖，而后清晰地回答了一聲，“好。”

“那男主演呢？”老師在班上環視了一圈，我沉默了一會，還是舉起了手。

比起駱瑩瑩這種被別人故意推選為女主角只是為了看她出洋相的人，我的命運似乎好一點，我作為班上的班長，這種集團活動，義不容辭理所應當地出席，并不是為了想幫她。

我們年輕的時候做了很多決定，我們都以為，只是一個無心地舉動，就像我從來都想不到，我從那一次插手了駱瑩瑩的人生以后，我就再也找不到機會和理由來脫離。

話劇留給我們的排練的時間并不多，尤其是演出的時間就在期中考之后，其他配角的戲份倒還好，只是我跟駱瑩瑩的臺詞特別多，為了不耽誤進度，我們經常會去表演廳單獨對戲背臺詞。

“我沒有聽過這首歌。”我們在核對臺詞的時候，駱瑩瑩突然指著臺詞上那一段唱歌的部分，無奈地看著我。

“你等等。”我從舞臺上跳下來，在包里翻出自己的mp3，“給你。”我遞給她一只耳機，示意她帶上。

駱瑩瑩把頭發別到耳后，露出白而小的耳朵，幾縷發絲沒有撩上去，看上去卻別有一種風味，我轉過頭去，任由my little airport的歌聲在我們中間響起。

“很好聽誒，那我回家再去學學。”

“其實你也可以不用這么努力，反正只是被大家推選上來。”

駱瑩瑩取下耳機，眼睛盯著前面，“別人都想看我出丑，我偏不，氣死他們。”沉默了一會，駱瑩瑩拍了拍我的肩膀，“謝謝你幫我。”

“客氣什么，我們現在是朋友了。”

我當時只當隨口說說，卻沒有想到，時間用盡一切辦法來驗證一語成讖這件事。

我們只是朋友。

所以，你不會愛我。

我，也不能愛你。

三、

在那之后，駱瑩瑩跟我建立了堅定的友誼，所謂的朋友，就是互相關心，但是絕對不占據對方太多的空間。只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的視線總是不自覺落在了她身上，她笑的樣子，揉眼睛的樣子，在操場上奔跑的樣子，都一個個定格在我的視線里。

畢業以后我們去了不同的學校，她充分發揮了在那次話劇中的表演天賦，去了戲劇學院，而我則去了美術學院，每天都是無休無止地畫漫畫。

接到她電話的時候，我正在趕稿的煉獄當中。

“之行，我好難過啊！。”

這幾個字就像一個炸彈，在我的生活里炸開來。

我顧不上原稿，穿好鞋子就去找她，她坐在路邊的咖啡店哭得像個沒有玩具的小女孩，“我們去歡樂谷玩吧！”

“好。”

駱瑩瑩的男友要去日本留學，感情要面對兩年的空間距離和時差，駱瑩瑩選擇了放手。

“只有你愿意陪著我了，真朋友！”

“當然。”我內心苦笑到。

站在朋友的角度來當一個朋友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她并不會喜歡我，只是在她無聊寂寞失戀難受的時候才會想起我，更可怕的是，就算是這樣的設定，我也甘之如飴。

大擺錘升起的時候，大概是出于緊張，駱瑩瑩伸手握住了我的手。

我愣了愣，而后朝她笑了一下。

“之行，有一天，你會不會也會離開我呢！要是我要去國外了，你會勸我留下來嗎？”

我搖了搖頭，備胎的最佳法則大概是，從來不會去干涉對方的決定，不要給自己太多的希望，也就不會那么失望。

“但是，我會跟你一起去！”

答案被淹沒在大擺錘翻轉過程的尖叫聲中，駱瑩瑩一直緊緊抓著我的手，好似很怕我會離開一樣。

那一段時間，是我跟駱瑩瑩最親密的時候，她只要閑下來，就會過來找我，不管是給忙著趕稿沒有時間吃飯的我送外賣也好，又或者是下午拖著我一起去看電影也好，親密到室友都問我是不是在談戀愛。

感情中大概最怕的就是錯覺，以為你喜歡的人，恰好也喜歡你。

所以當她發消息告訴我，交了新男友了，生日就不陪我過了這件事時，我也沒有多生氣。買來想跟她告白用的花和特意給她設計的手鏈被我隨便塞給了街上的行人。

我們只是普通朋友，普通朋友沒有必要一起慶祝生日，普通朋友也沒有必要這樣刻意準備禮物，我這樣安慰著自己。

為了擺脫駱瑩瑩的陰影，我也交往過一個女朋友。

女孩子特別可愛，穿著帶花邊的小裙子，對漫畫也非常了解，在一起的時候，我總覺得自己好似漫畫里的死宅，陰差陽錯遇到了可愛的女生的喜歡。跟駱瑩瑩一起的感覺不一樣，我不再是那個得不到回應的人，不是那個只能退居二線的人；跟我的女友一起，她會因為我的一些小小舉動要么開心不已，要么非常生氣，但是這讓我感受到，真真切切被她喜歡的感覺。

我開始全身心投入這場戀愛中，駱瑩瑩給我世界帶來的空洞感，全部被我的女友填滿，如果不是駱瑩瑩在過馬路的時候，被電動車撞了，我拋下一起逛街的女友去找她，也許現在，我早就擺脫掉了駱瑩瑩吧，這個偶爾給我希望，卻又總是打破這些希望的人。

我坐在店里，回想著我跟駱瑩瑩這些年的糾葛不清，忍不住嘆了口氣。

“你的心里放不下她，或者說你期待的身邊的人不是我，所以你總是不開心的樣子。”女朋友走的時候，只留給我這句話。

以前我覺得也許留在駱瑩瑩身邊就開心了，但是現在，不知道為什么，想得到的卻越來越多。

四、

失戀以后，第一時間趕去陪她；她不開心的時候，第一時間哄她開心，接受她的身邊擁有只有朋友這個位置可以留給我。一直以來，我以為我能接受這個現實，卻沒有想到，我也只是在自欺欺人。

距離她這一次失戀，已經好幾個月，而她也好幾幾個月沒有跟我聯系，再接到她電話的時候，我正在海邊采風，想給店里添一副海景畫。

“你在哪里，我東西好多拿不動了。”

“我就過來了，你等我。”

駱瑩瑩提著大包小包的一副站在路口等著我，我接過她手里的東西，內心不自覺有點欣喜，不管談多少次戀愛分多少次手，她總是記得我。這或許是我在她身邊唯一的存在意義了。

“怎么了。工作上遇到麻煩了？”看著她一臉苦悶的樣子，我伸出另一只手，想揉一揉她的頭，幾個月不見，她好像又瘦了，有好好吃飯嗎？

她笑笑，我幫她把衣服放到工作室，駱瑩瑩后來成了一名服裝助理，并不是太光鮮反而每次都是一個人灰溜溜地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滿大街跑。而我，就成了她的小弟，她一個電話打來，我就會放下手里的事情，陪她拎著大包小包穿梭在這個城市。

“還好啦。”她把衣服掛到衣架上，輕聲說著，“我可能要走了。”

“哦。”

“阿ben在北京發展得不錯，讓我過去陪他，我打算離開廣州了。“

宋之行宋之行，你看看，不管你為她做了再多，你都不是她喜歡的人，只是她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啊！她最后都是去了別人身邊。

“恭喜你哦。”

“走之前想見見你，以后，見面的機會沒有這么多了，但是我們還是朋友呀！”

我忍住內心的悲傷，輕輕笑了笑，“是的，我永遠都是你的朋友。”

“你還記得，高中的時候……”

駱瑩瑩后來說的話，我都沒有聽清楚。即使我知道，我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在一起，但是這個謊言一旦被戳破，內心就涌出一種抗拒。

“阿ben說，下次你要是去北京，想請你吃飯，謝謝你在他不在的時間里對我的照顧。你會來北京么，我們是朋友嘛，偶爾也要來看看我。”

我點點頭。

你看，你并沒有傷害我，你只是用一種正常的方法，陳述我們是朋友這個事實而已。

五、

駱瑩瑩走的那一天，我還是去送了她。

出發之前，電視里面真在播著每日星座運勢，“巨蟹座，宜告白，一些困擾你很久的事情，也將逐漸明朗起來。”

困擾我很久的事情也會逐漸明朗起來，我在心里默念著這句話，對我來說，最大的快樂跟最大的煩惱，都只有三個字——駱瑩瑩。

去往機場的高速一路都很堵，“你看，老天都不想讓你走。”我握著方向盤，笑著打趣道，“對了大壯怎么辦，我養著么。”

“你先養著吧，感覺它更粘你。”

車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我打開電臺，想說放幾首歌聽也許會好一點，卻正好在放my little airport的歌。

“高中的時候，我們一起聽的。”駱瑩瑩的語氣里透出一絲欣喜。

這種命中注定的感覺，一時間讓我沖昏了頭。

“對啊，我們一起聽的，我從高中開始的時候，就很喜歡你了。也不是想跟你當朋友吧，不自覺地就站出來幫了你，你身上那種氣質，很吸引我，所以這些年，我才一直陪在你身邊。”

我頓了頓，音樂結束之后，有幾秒的空白，在第二首歌開始播放的時候，我繼續說著，“這么多年來，我為你討你微笑，花費了不少力氣，你卻總是輕易為了別人哭，當然也沒有什么。對我殘忍，總比對你自己殘忍要好。其實喜歡你這件事，我也沒有后悔，只是，似乎我一直用一把錯誤的鑰匙在開鎖，所以不管我試多少次，我都打不開，我也走不進你的內心。”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低頭跟阿ben發著微信，都沒有抬頭看我一眼。

“當然。”我把音樂的聲音調大，假裝聽不到自己內心的失落。

駱瑩瑩離開以后，沒有人再跟我哭訴失戀的煩惱，也沒有人大中午的時候喊著我去幫她買紅豆冰、提衣服，日子過得平淡又安逸，漫畫賣得不錯，新推出的焦糖奶綠很受歡迎，常有年輕人跑來買說，有點甜又有點澀，中和得非常好。

站在朋友的角度，不會得到什么也不會失去什么，說起來，似乎是一件不錯的事情，只是有的時候，感情會不受控制地發生著變化，人的內心也會變化，變得不再甘于朋友這個身份，期待走在對方身邊的是自己，擁有對方的是自己。只是那個人，并不是跟我一樣的想法而已，只是她，喜歡的人不是我而已。

而我，竟然花了十幾年來勸自己接受這個道理，最后還是敗得一塌糊涂。

微信上駱瑩瑩再也沒有跟我聯系過，偶爾蹦出來的一兩個點贊，估計也是無聊的時候手滑點了一下，說好的朋友，最后也只是偽裝的關系被捅破以后，消失在屏幕那頭的相忘于江湖。

我輕輕撓了撓大壯的下巴，她會記住我嗎，以一個朋友的身份？還是一個曾經曖昧不明關系者的身份。

我拿出本子，想著，接下來推出一個什么新品，用什么味道來表達放棄跟遺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