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快到京城,拓跋弘耍了一個手段:赦免仇池國家的罪責,命將領拓跋蘭、拓跋丕擔任東西統帥,帶兵爭取蜀地,本意想讓京城的防衛空虛。
但這些貓膩文明太后也看得清楚,于是,她也以軍馬糧草未能一時集結為由,一拖再拖,不得進軍。
拓跋弘軍隊一行剛到京城腳下,京城傳出了沙門慧隱造反的傳聞,是不是真的造反,造反有多大規模?歷史只有一句話,慧隱造反伏誅,但這卻成為了文明太后阻止拓跋弘軍隊入京的一個很好理由,拓跋弘的軍隊里面有不少的和尚、武僧,所以太后特下詔令,沙門出入關卡,一律出具地方碟雉證明,如無,則不行,軍警嚴格按照之前頒布的禁令實行。
到了南郊京畿,按照當時情境,拓跋弘帶領了右軍出城,而禁軍統領(衛戍司令)拓跋丕卻分撥許多軍隊在皇城里面,這次突然的事情,讓拓跋弘措手不及,他自己心中也有一些后怕,深怕此件沙門事情真是車古拔提前通知未遂而為,心中頗有些虛。
但是,這么多軍隊屯扎在京城以外,如不進城,則是否會引起嘩變尚未可知,這是太上皇帝和文明太后都有可能想到的事情,軍中也有人散布消息說太上皇帝與文明太后兩宮相爭,勢同水火,有大事發生。
拓跋弘因準備不足,所以想盡量平息謠言,先進城再議,他于是只帶領羽林軍隊和正將軍進京,總計不過兩千人,其余部隊則持符旄分散各地。如此,才進得去京城。
拓跋弘到了都城里面,撩開馬車駕簾子往外看去,端的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還有不少運送傷員的兵士,看來還剛抵御過一次兵變。
等鑾駕進了宮闕,文明太后攜皇帝早在甬道口等候,太上皇帝在車駕之上,起落皆不是道理,愣是等到鑾駕離離文明太后不到百步,鄒唱者才不得不停住,左右也對拓拔弘說,兩宮相見,禮儀為先,陛下莫在猶豫。
拓跋弘于是披袈而出,對文明太后行長者之禮,皇帝拓跋宏此時帶宗親跪拜在鑾駕右側,沒有一句話語,氣氛沉悶極了。
拓跋弘說,朕車馬而回,一路尋訪民事,查得出基層官吏些許問題,等孩兒我換得便服之后再與阿娘商議。說完,便想起身走去。
文明太后嗽一聲,乃說,慢。拓跋弘停住腳步,背身嗯了一句。
文明太后于步輦上坐下說,陛下,該消停了。
拓跋弘心中一陣驚慌,不過還是佯裝鎮定地說,此話何意?朕為國分憂莫非有何異議?
文明太后長舒一口氣說,寡人不敢,只是朝廷人多口雜,難免看在眼里,記在心里,說在嘴里。宏兒,你給阿爺說說,朝廷里面怎么說的?
拓跋宏看了一看父親,用稚氣未脫的聲音咬文嚼字一般念了出來,說,自古天無二日,國無二主,宮中分散,事倍功半,自古太上皇帝無行實權之先例,應以養尊處優為先,事情如有要,上才則遣侍臣咨之,現國內民苦兵疲,天災頻出,蠕蠕、高車、拾寅、偽宋虎視眈眈,應以國內要務,諸多事務,務必一以皇帝總之,則群臣有首,戰馬有頭,事皆大順。
拓跋弘聽完之后,心中鼓起了一團火,叫兒子斥責老子,這婦人也算是太不給臺階了,不過他還是忍住了,后心平氣和地對兒子說,我兒九五之尊,定要明辨是非,群臣有忠奸,話語有善惡,朕所為無不是為我兒開疆拓土,大爺總百揆之時,世祖也曾東入渤海、北入姑臧,剪除叛亂,為我大魏創造了一片輝煌盛世,為父今日之所為正如昨日太祖。
文明太后柳眉倒豎,因為世祖平和龍,才使得自己一家為奴為囚,此次拓跋弘有意提起,不知是真心還是無意,但確實不能不給其猛藥了。
文明太后冷哼了一聲,提起袍襦站了起來,語氣有加重,說,陛下,今時不同往日,太祖攻城略地,勢必秦皇漢武,而足下統御力促,輕率進軍南北,民不堪用,兵尸成河,天下官吏奏章早如飛蝗一般傳來,幾月前,陛下又不顧群臣言論,擅自抽調禁衛,導致京城防務空虛,小小沙彌便可軒然起事,此中情節危如累卵,如大廈傾倒,太上皇帝是罪還是皇帝是罪?老太婆歷任四朝,不得眼看這江山遭如此戲耍。
拓跋弘聽了之后,本想道歉,不過看來此次沒那么簡單,大有先禮后兵,先文爭后武斗的感覺,于是說,母后乃漢家之言,我大魏武功,豈可在此處斷絕,如無亮劍,龜縮在百丈之皇宮,國之前途在何方。祖先向來以犁為劍,以斧為弓,才有并吞八方之壯舉,現如今八方雖是小亂,但也必須居安思危,不切斷我族虎狼之性。況且,兵者不用,不為族謀,那與衙役何異?
拓跋弘忽然又感覺話語有所過激,于是退了一步又說,當然,兒平素確實造成諸多殺業,也耗費朝內諸多資源,今若四方無事,宏兒親政之后,孩兒自會恭讀先人之書,畢生求古今之變、天地之常。
文明太后冷眼對視拓跋弘,殺機一現,想,等娃娃親政,那不黃花菜都涼了?
她說,欲水流之遠,必固其本,先帝三代開疆拓土,現諸多事情已經超脫預料,我朝現在譬若是群螢火之光創造紅日,內心中空,體制不全,民望甚小,現在之首要就是定制更化,穩定民心,富裕百姓,使四方之民樂于農牧,此等事情太上皇帝都計較不清,那哪堪為天下之主?圣人云,鹿生三年,其角乃墮,子生三年,而離父母之懷,宏兒聰悟機警,可挑大任,依寡人來看,太上皇帝還是專心耕讀為好,天下之事,自有寡人等一干朝臣輔佐,我等希望的是一個日新月異的強大天下,而不是疲于奔命的朝廷。
拓跋弘臨近生死之線,如不駁回恐群臣認太后的理,于是一挺身姿打算話語幾句,爭回話鋒。此時,文明太后已無心再聽,她本以為這個孩子已修身齊家,該識時務的,現如今倒逼得如此之緊,他日翅膀一硬,那真是女子我棋錯一著,翻身都難?
于是,文明太后搶在話前叫喚了一個人物,奚買奴,寡人昨日聽你之辭,甚為疑惑,今日寡人心情有堵,就不聽愛卿解惑了,爾可去備備此次平息法門之亂事故之功德宴吧。
此時,拓跋弘汗如雨下,汗衫澆透,身體如透支一般,由王質攙扶了一下,心中十分不愿意地承認了,原來這廝也當了叛徒。
拓跋弘好容易緩了過來,今日既然太后未捅破蠶繭,那還留有余地。
于是,拓跋弘順著臺階說,朕幾年,優游四方目的已成,民生風俗略有所懂,這幾日著高閭與朕參議,將所見所聞撰成筆錄,供我兒立詔之參考,余下時日朕必學通四方,不負天時,母后,孩兒告退,先回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