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明明不相信世界上有神,卻總是把愛我和我愛的人當做神的人。是的,我是一個人,而不是單純地叫做女孩或者女生,我總是這樣下意識地避免性別成為自己眾多標簽中的一個。在過去的十九年里,我的外在性格從活潑開朗到內斂乖巧,從天真爛漫到敏感沉默,大抵和生命前端那些或大或小的經歷有關。小時候我以為父母是神,后來發現他們是人,有著普通人的七情六欲,有著平凡人的得意失意,沒有神的無所不能。小時候我也以為自己是神,大了以后發現自己也不過是蕓蕓眾生的一個,會有生老病死,愛憎會,怨別離,求不得。
其實我天生對于父母的關愛和他人的關注就有著近乎偏執的渴求。只是當時年幼,并未顯現出來,長大了以后愈發明顯,也才知道這種本能會讓我的生活變得多么痛苦。
小的時候自己愛笑愛鬧,活脫脫的一個瘋丫頭,只要出了家門,立刻就撒丫子到處亂跑。天地廣闊,小孩子的樂趣完全可以在大自然中找到。要是看到面前有塊田地,我自然是鞋子也顧不得脫一腳踩下去捉蚯蚓玩泥鰍,要是運氣好逮著個出來散心的青蛙就用麻繩繞一繞一提,興歡快地邁著小腿兒跑向家里,想向媽媽炫耀一下今天的成果。可惜結果往往都是繩子沒套牢,青蛙半道就開溜,等到了家里,只剩下一根光禿禿的麻繩和怒氣沖天的媽媽——一頓胖揍是免不了的。
偏偏周圍的鄰居對這樣的我是喜愛萬分,總是說孩子活潑又嘴甜,見人就笑,平時還聽話,多好啊。
而這樣無憂無慮的生活,在初中的某一天發生了改變。青春期的孩子多是敏感的,當我抱著活潑一點討人喜歡的觀點到了初中,不知道為何驀然地陷入了一種被孤立的狀態。當自己以為最好的朋友用帶著厭惡的語氣說“女孩子這么鬧騰一點都不像樣”“你好煩喲”的話時,好像有一盆冷水潑在了正經歷七月酷暑的我身上。懷疑的種子一旦落下內心深處的土壤,便會扎根然后瘋狂地生長。
我開始變得安靜下來,不想再對周圍的人多吐露一個字眼,也不敢再多接觸他人的眼神,因為我害怕那帶著些許厭惡的目光再次落在自己的身上。
文靜。
這成了之后幾乎所有人描述我的時候都會用到的字眼。而更甚的是,這兩個字給我帶來了好處——文靜+乖巧+成績好是好學生的標配。我得到了老師的夸獎,家長的贊賞,同學的羨慕,偏偏失去了從前那個難受了就放聲大哭,委屈了就撒嬌傾訴,開心了就哈哈大笑的我。陪伴著那個我離開的,還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氣,釋放和感知感情的能力,主動與他人交往的能力。
當我長大,慢慢變得成熟,再回過頭來的時候,發現再如何想念那個我,都回不去了。而我的成長還在繼續,我眼睜睜看著親人離去而無能為力,面對生命的流逝毫無辦法,也看到父母在面對疾病的時候痛苦無奈,煩惱不堪,才意識到他們不是神。坐在狹小的位置上從早上開始埋頭苦讀,到深夜入眠但是仍舊失敗的無力感,讓我也逐漸意識到我也不是自己心里的神了,因為神無需努力便可以得到她想要的。我,不過是一個不會用方法而用自己很努力的感覺來自我感動的普通人而已。
赤裸裸的現實的道路平鋪在自己的面前,我猶豫萬分后終于放下了自己懸在半空中的腳,而在接觸到地面的時候,我內心忽然變得無比滿足并且充滿安全感。
生命里面每一件事情都不是無用的,它們或大或小,或重要或輕微,但都不可或缺。當我做的事情越多,我的內心就愈發平靜,因為我所有的恐懼都是針對未知,所有的畏懼都是來源于不自信。我嘗試去做那些我不敢做的事情,在公眾面前講話,表達自己。亦或者是去做那些我想做但是沒有做的事情,運動,自學pr或者學著去做菜給家人吃,跟著家人一起去旅行。又或者是干脆多做一點自己想做的事情,整天窩在家里看看那些曾經被視為洪水猛獸的小說。
當我終于意識到自己的生活和他人無關的時候,當我意識到人的孤獨是與生俱來的時候,我的生命里,再也沒有神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