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幣男(短篇小說—明焰之役)

1

我也不知道,我男朋友身上為什么會有那么多硬幣。所以,我總覺得,他是一個存錢罐變的,只要把他抓過來倒一倒,就可以嘩啦啦的落一地的硬幣出來。

有過那么一次,我和他加到一個小組里,一起去一個地方玩,回來的時候,大家都沒零錢了。于是,我把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口袋翻了個遍,居然找到了整整十三個人的車費錢!還全都是硬幣!

但他沒有和我們一起走,拿著自己的兩個硬幣走了五公里。因為這是他身上所有的硬幣了,如果他身上的硬幣用完了,他會很難生存下去。

是的,沒有硬幣,他就會坐立難安。

說實在,這很奇怪,他可以說是這個世界上最不會糾結的人,什么事情面臨選擇時,他都會投硬幣,屢試不爽。

可如果說,在硬幣充足的條件下,他還真的是個人才,他會用硬幣開包裝袋,用硬幣關窗簾,會用硬幣變魔術,等等,他會硬幣的一千零一種用法。

而我就是他第一千零一種用法的產物,他靠硬幣追到了我。不對,應該是他靠硬幣讓我倒追了他。

2

我遇到他那天就和讓一萬個硬幣都拋出正面一樣巧合,那天,我走在一條治安不好的小街上,讓一伙飛車賊搶走了包。

他剛好路過那里,看到了叫喊得幾近絕望的我。于是,他沖我帥氣的笑了一個,掏出了幾枚硬幣,夾在了指縫,向飛車賊扔了過去。

在他扔硬幣的那一剎那,我在腦海里構思了無數情節,他變成了曾經在電視中屢次出現的大俠,就是拿起一塊石頭也能當暗器使的那種大俠。

我滿懷期待的憧憬著,他扔出的硬幣扎破飛車賊的車輪,打暈騎車的那個飛車賊,然后以回旋的姿態把飛車賊打個落花流水。

可事情并沒有這樣發展,他扔的硬幣雖然飛得比車快,但全部沒打中,凌亂的掉在了飛車賊前面的地上。

看到這些,那伙兒飛車賊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他們停下車來,回頭嘲笑著硬幣男。

硬幣男二話沒說追了過去,在他奔跑的那么一瞬間里,我突然覺得,他是一個愿意為了我而奮不顧身的人。

可事實上不是,他跑過去只是看到了有人在撿他的硬幣。

飛車賊看到人追了過來,立馬準備跑,可他們發動車時才發現,前面那個撿硬幣的是一個老頭。

于是,飛車賊一個急剎車,兩個人都一把栽倒了地上,頭撞在了一起,昏了過去。

他們可不是什么尊老愛幼,他們是怕了那個老頭。只要那個老人家往地方一躺,估計就得訛他們個七八萬,他們搶一年的包也不一定賺的那么多。現在中國的社會上,就數老人家最大,白道黑道都惹不起。

可無論怎么說啊,硬幣男還是幫我把包搶了回來,雖然這件事巧合有些多,但我還是很感激他,我要他留個電話,以后好請他吃飯。

硬幣男拋了一枚硬幣,正面,然后把電話給了我。

關于這件事,其實我還是很不高興的,我如花似玉的一個姑娘,要你一個裝逼失敗的衰仔電話,準備請你吃飯,你難道還不樂意么?

3

回去后,我再三斟酌,還是決定從道德的角度出發,請他吃飯,然后和他從此再無往來。

可我就是做了這樣一個錯誤的決定,才栽倒了他的手里。在和他去吃飯的那次經歷里,他向我展示了四十種硬幣的使用方法。

這很有趣,尤其是對于一個女孩子來說。除此之外,他硬幣的很多用法,都讓我認為他是一個很細心的人。比如,他用硬幣給我開一個塑料包裝,從我頭上取下一根橡皮筋,然后幫我關上了公交車上那損壞了的窗簾。

一個粗枝大葉的男人是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的,而他做到了,這的的確確很吸引我。

可他沒有向我告白,所以,我決定倒追他。

我策劃的那場告白可用心啦,朋友都說我這么漂亮的女孩子不應該這么主動的,可我覺得這個決定沒錯啊,我之前拋過硬幣才做的決定的。

是的,我似乎也被他感染了,成了一個硬幣女。

我向他告白后,他居然也是用拋硬幣做的決定,不過,這一次,我居然很認可他的做法,畢竟,我也是一個硬幣女啊。

愛上一個人,你就變成了一個人。好像,就是這樣的吧。

其實拋硬幣決定一些事也沒什么不好的,很多事情不都毀在了想得太多上。像我們這樣的感情,根本用不著多想的,拋個硬幣就能決定了。我覺得他出軌了,就拋個硬幣,正面的話,我就狠狠地打他一頓,反面的話,就溫柔的打他一頓,就這么簡單。

4

硬幣男一個最大的優點,就是異常的爽快,他就和一個硬幣一樣,只有正反兩面。

他做什么決定從來不會糾結,因為他都是靠丟硬幣來決定的,根本不存在糾結的余地。

這很扯淡,但出乎意料的讓人覺得很愉快。現在的人,糾結那么多,最后不還是可能會做錯誤的決定。

還不如像硬幣男,雖然他每一次決定的正確率只有百分之五十,可也不見得你決定的正確率會比百分之五十要高。

更何況,他會用硬幣帶我做一些特別浪漫的事。

比如,用硬幣決定我們是否坐某一輛公交車。

因此,每一次出行,他總會帶我繞很長的彎路,但繞的彎路上總會有特別有趣的地方,像駐扎二十三樓的面包房,像地下車庫前那個大伯做出的美味燒烤。

這些,有些男人還真不能給我。

所以啊,我愛他愛得徹徹底底,沒有一絲糾結的余地。

硬幣男做什么都拋硬幣,可似乎他不論怎樣,都可以做出好的決定來。這里的好并不一定是等同于正確,但硬幣男每一次決定都會讓我感到很開心。

這就夠了啊,還想要多少。

硬幣男多好相處,除了每天要幫他去換一些硬幣,根本不要想其他的事情。

我愛他的開始雖然很荒唐,可我覺得越來越依賴他。

5

是啊,我對他的好感度一天天的,蹭蹭往上漲。

他每天用硬幣來決定帶我做的事情,雖然硬幣只有兩面,但這兩面卻又設計的太恰到好處。它可以決定一件事情一定發生,也可以決定一件事情可能發生。

比如說,晚上睡覺前,我可以拋一枚硬幣,正面的話,我操他一頓,反面的話,他操我一頓。拋硬幣就讓這件事就一定發生了啊,而且還讓我很開心,是不是很棒。

又比如說,他對我的關心,永遠都不會降為零,因為每做一件事,他都有可能會傾向于我。這就很好了啊,他向來不會對我冷漠,硬幣決定了一切,他起碼會有百分之五十的時間完全是與我有關的。

這是多么美妙的一個數字,百分之五十,一切皆有可能。

可我和他的感情也停留在了百分之五十。

我覺得他不夠愛我,總是對我不冷不熱的,硬幣拋得好的時候他才會對我好,不然他這個人就完全和我無關了一樣。

他一天要拋很多次硬幣,可他也有可能一天都拋出了反面,畢竟我和他相遇那種一萬枚硬幣都拋出正面的事情都發生了,他一天拋一百次反面也不是不可能。

在他拋出反面的那些日子里,我也拋硬幣,正面代表他愛我,反面代表他不愛我。

我足足拋了一萬次,結果是:他愛我的概率是百分之四十九點九七,你看,連百分之五十都沒有,他一定是不愛我。

我和他說我要和他分手,他拋了硬幣,是反面,所以他不肯放我走。

我厭倦了這個什么都不確定的男人,他沒有一點安全感,雖然他從來不會讓我糾結,但他卻沒辦法滿足我。

滿足你懂嗎?百分之百的那種。

6

可硬幣男不愿意放過我,他不斷地來找我,他說我離開之后,他的硬幣只能拋出反面了,他還說他學會了很多種硬幣的新用法。

他會硬幣的一萬種用法也沒有用,他始終只是一個百分之五十,我要找那個百分之百愛我的男人。

于是我找到了進度條男。

進度條男是一個程序員,和他的程序一樣,他對我的好感度可以轉化為電腦屏幕上的進度條,我只花了一分鐘就讓它滿了。

我截圖發給硬幣男看,這才是我理想的愛情,看到沒,百分之百。

他沉默了,沒有回復我,只是自己在不斷地拋硬幣。

進度條男多好啊,我一看到他那個進度條只有百分之九十九了,我就可以打他一頓。

我每天朋友圈秀恩愛的方式也簡單了許多,再不要像和硬幣男那樣,每天走冤枉路來拍照。我只需要把一張截圖發出去,黑色的屏幕,白色的進度條,終點處完美的百分之百。

進度條男做什么事都可以看到進度,精確得像個程序。

就連做愛也是,我可以看到他背上的進度條滿了,他就不行了。

多無趣,還不如硬幣男,起碼我還能拋一枚硬幣,讓他再來一次。

我開始糾結了,在進度條男每一次進度條從零開始上漲的時候我都會糾結。

慢慢的,當進度條男每一次進度條在百分之五十以下時我都會糾結。

再后來,進度條男的進度條滿了,我也會糾結,我總覺得他的百分之百還沒有硬幣男的百分之五十多,他給的愛就像黑色電腦屏幕上的進度條一樣單調,再多個百分之一百也沒有用。

我想到了一件句話:當你面對兩個選擇時,拋硬幣總是最有效的,不是因為它總能夠給出正確答案,而是你把它拋向空中那一秒,你突然知道,你希望的是什么。

我明白了硬幣男之所以每次選擇都能讓我開心的原因了,他腦袋里想的全部都是讓我開心的事。

于是,我決定重新去找硬幣男。

7

我重新找到硬幣男后抱著他哭了好久,我覺得自己好委屈,我覺得他更委屈,所以我想哭,我覺得我愛他,百分之百愛他。

我給了他很多個硬幣,足足一百個。

我要他和我復合。

硬幣男聽到我的要求后有些驚訝,但他沒有立馬答應,而是坐在地上,拋起硬幣來。

我看著他拋出來的硬幣,心驚肉跳的。我突然想到了我之前拋的那一萬枚硬幣,我在心里祈禱,一定要一百枚都是正面。

此刻,我心里沒有一絲糾結,我就確定我是愛他的,我愛他無法自拔。

似乎我的祈禱得到了上帝的回應,硬幣男拋出的前五十枚硬幣都是正面。

我開始沾沾自喜起來,連天都在幫我,我果然就是有百分百可能性得到硬幣男的那個女人!

可硬幣男第五十一枚硬幣拋成了反面,他停了下來,看了一會兒那枚硬幣。我突然心抽動了一下,重新開始祈禱起來。

可我越祈禱,硬幣就越不聽我話,三十個反面,四十個反面,我跪了下來,抱住了硬幣男,我求他原諒我。

第一百個硬幣拋了出來,硬幣男拿到了我的面前,他要我猜,是正面還是反面。

正面,我猜。

硬幣男打開手,硬幣是反面,我腿一軟,幾近倒了下去。

可硬幣男抱住了我,溫柔的安慰起我來。

硬幣不是反面嗎?為什么你還會原諒我?我有些不解。

正面是我愛你,反面是你愛我。說完硬幣男抱著我的手力氣更大了一些,大到可以支持我整個身體的重量。

從此,我再也沒有糾結過硬幣男是不是愛我這個問題。

因為一枚硬幣只有兩面,如果他少愛我一點,那我就多愛他一點。

是啊,愛就這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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