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人間事,只捎一場哭。
哭給自己看,不學孔老夫。
我是不怕死的,至少不是驚懼。但死對旁觀之人而言,大抵都不好過 。“旁觀”一詞似乎是寡情的,但死也只捎上你我一頓悲號,真乃旁觀而已。這是我的生死啟蒙,啟蒙是開心智,定基調,吾之啟蒙,始一貫終。啟蒙里,我悲而不苦的生死觀便也定了。
過世的親友里,相忘于江湖者有,相濡以沫者也有。初聞噩耗,我皆愴然。正因我說過,我首先是善良的。善良等同正義,悲天憫人是善,惡以惡報也是善。我首先是善良的,其次鋒芒畢露。
《禮記·問喪》有言,“親始死,雞斯徒跣,扱上衽,交手哭。惻怛之心,痛疾之意,傷腎干肝焦肺。”也就是說,親人死后要脫了鞋、把衣服弄亂極為失態的哭,最好能夠哭傷肝肺。于是表演開始啦,演不好的就要背上不仁不孝的罵名,演了幾千年,真謂毒禍深入人心!不想演不屑演的有嗎?有,舉個例子,
《論語·陽貨》里有孔夫子與宰我有這樣的對話:
宰我問:“三年之喪,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舊谷既沒,新谷既升,鉆燧改火,期可已矣。”子曰:“食夫稻,衣夫錦,于女安乎?”曰:“安。”“女安,則為之!夫君子之居喪,食旨不甘,聞樂不樂,居處不安,故不為也。今女安,則為之!”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懷。夫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也。予也有三年之愛于其父母乎?”
按現在的話說就是:
宰我問孔子“給父母守喪三年時間,太過長久了吧!守喪一年我覺得就可以了。”孔子問他“父母死后一年你就吃香的喝辣的穿好的,你心安嗎?你生下來以后父母把你抱在懷里端屎端尿不眠不休的照看你三年,因此父母死后你也要這樣回報三年時間回去,天下的通俗就是這樣,你居然只想服喪一年!”
宰我很直率的說“我的心能夠安寧,我只想服喪一年。”孔子便稱他為不仁,后世也大多以宰我為不孝的例子。儒學奴化之毒,可見一斑!
十八歲那年,曾祖父去世。我家三代單傳,曾祖父對我的寵愛是無以復加的程度。噩耗傳來,我幾乎以頭搶地,嚎啕以致失聲,不可謂不悲矣。但我穿過靈道靈堂時,全然鄙棄要驚呼而過的傳統,從容不迫,一言不發。我不要演給別人看,我只哭給自己聽。我十八歲那年便已卓然不群,由此可窺。
曾祖父的去世,便是我對死的啟蒙。悲而不苦,悲而不涼,他人笑我,我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