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次地來了走了,走了來了,都沒有好好地看過這個村莊。雖一直刻畫在骨子里,銘記在心里,但要寫出來點什么,卻又不知道該寫些什么才好,這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村莊,如若不是從這里出生,在這里生長,真的不知道有什么可寫的地方!
都是些平平淡淡的事和普普通通的景,山是黃土高原隨處可見的不知名的山,水是流經這里不是安營扎寨留在這里的黃河水,人也是本本分分營物莊稼的一些受苦人,如若可以選擇,我想我大概是不愿意出生在這里的吧!
從我呱呱墜地用響亮的聲響告訴這里的山山水水花花草草我來的時候,我被迫著與這個村子發生著某種特定的反應,這里的人不是叫叔叔就是伯伯,哥哥嫂子不知有多少,開始學說這里的方言,試圖探究這些語言背后的真實內容,開始踏遍這里的每一寸土地,認識這里的樹木莊稼花草蟲鳴并熟知它的名稱,因此也覺得得這個村子不是臨近的其他村子,看著分外親切和熟悉!
說起我們村康家畔,首先大概要說的就是它的地理位置。位于綏德縣城南七十多公里處,隸屬綏德縣,是綏德縣較為偏遠的鄉鎮,隸屬棗林坪鎮管轄,是棗林坪鎮最遠的村子,均沒有之一。遠離縣城,遠離鎮子,交通甚是不便,說是綏德人,卻與吳堡縣緊挨,說話口音和吳堡基本一致,熟知吳堡縣的街道商鋪,卻對西北地區交通十字要道“旱碼頭”綏德不甚熟悉,說是綏德人,真有些慚愧!
我們村曾經屬于河底鄉,后合并到“紅棗之鄉”棗林坪鎮,算是沾了棗林坪的光,因此盛產的紅棗也算小有點名氣,一被人提及就是你們那的棗好吃!
我們那里的紅棗確實好吃、顆粒大,水分多,紅的艷麗和飽滿,甜的單純和真摯,深受外地人喜愛。因此每年農閑的冬季,我們這里的人會帶著箱箱紅棗去省會城市西安和臨近的山西各城市去賣,統稱為“黃河紅棗”!只是如今棗子的狀態如村莊的氣息同時“奄奄一息”下去了。
我們村毗鄰黃河但卻高于黃河許多,如名字般就在一個畔上,沒有在溝溝壑壑里穿梭過的外鄉人走在無數康家畔人踩過的小路上,都要很高的心理承受壓力,舉一個小小的例子吧!以前通往我們村有條小路名叫老虎腦,一處拐彎處只能容得下一個人側著身子小心翼翼地挨墻走,許多窄小的臺階都是利用近處的石頭堆砌而成,路外就是看不到底叫不出名字的石畔,一不小心就會掉下去。近年來人們走這條小路的次數越來越少了,但是村民們依舊會集合起來修整這條小路,為的是想走近道的村民可以更安全一點,或許也是不希望多代人走出的這條通往外界的小路荒廢了。去年端午節回家,又走了一次這條小路,這是條無數次帶我離開和回來的路,一條充滿希望和感激的道路!
近年來,通村的道路成了水泥硬化路面,不用擔憂是否有泥土粘在了鞋面上,也不用擔心下雨了出不去,最差的交通工具也被摩托車所取代!在回村的路上,總是可以看到叔叔伯伯們帶著妻女子孫在水泥硬化路面上揚長而去,留下一串串黑煙和難聞的氣味,以及生活條件改善后的揚眉吐氣。
但是十多年前卻不是這樣,就是通往村里的那條大路也是條“兇路”,每逢下雨便泥濘不堪,一走一個大腳印,時而陷進泥潭里狠勁拔鞋子也拔不起來,時而走在膠泥上,猛不及防給你來個趔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猛烈地跳個不停。也曾因拐彎處太急葬送了許多人的生命,自我記事以來就遇到過好幾起,曾經有人騎著自行車掉了下去,找到時已經沒有了生命氣息,我的不曾某面的三姑好像也是騎自行車摔下去送了命的。
這是一塊貧瘠的土地,這是一個文化水平落后的村莊,但是人們用他們勤勞的雙手和拼搏的智慧創造了源遠流長的淺顯的文化底蘊和優良村風。
這里的路名和地名大都是根據它的地勢特性和形狀特征而命名,比如原上,就是地勢平坦土壤肥沃的好地方,這里依山傍水,風水好,因此人們死后大都將墓址選在這里;再比如梯梯條,就是一行一行的梯田,是村民們為減少水土流失,將雜草叢生的山脈修改成梯田形狀,達到增收的效果;再比如疙瘩上,是山勢較斗較高的山脈,村里的制高點,后來安了移動信號塔,聽名字就可以知道它淺顯的內容及故事。
我們村家戶大致分布在四座山的兩側,有的叫后畔,前畔,花地卯等等,都是先人們這么叫,后人們跟著叫,一輩輩流傳下來的,沒有人有疑問,因此也成為康家畔人根植內心深處的根。
這些康家畔人熟悉的地方及家戶,是康家畔的祖先們從兩戶人家繁衍至今乃至未來的無數后代,由于村里許多人小腳趾頭上明顯的有兩瓣指甲,因此傳說是我們是以前少數名族因戰亂遷徙在這里落戶的匈奴人,具體怎么來的我們村最大年齡的老者也講述不清。
或許和這個村莊發生著細小而微妙的故事,因此十足地喜歡聽爺爺講述這個村莊的事情,印象最為深刻的是村里那條狼狗的故事。
曾經有幾年村里人家家戶戶都出力養過一條十分聰明而勇敢的狼狗,說它聰明大概就要講到一次坐船去河對岸趕集,這條狗也跟著人們去了,回來時大家都忽略了它的存在而先走了,回到村后想起來都焦急地以為這條狗丟了,便放棄了尋找,等到人們夜深人靜熟睡的時候卻聽到了河對岸熟悉的狗叫聲,村里人便劃著船將它接回到村里。這條狗,用自己先天的優勢吠叫,而回到了這個貧瘠而荒涼的村莊,回到了善良而勤勞的康家畔人的懷抱里。
說到康家畔人自古以來的善良和勤勞,那真的是與這條狗也有些關系。即使那年代各家各戶都食不果腹,也齊心協力地養著這條忠誠兇悍的大狼狗,那時候村外有狼群,因為有了這條狼狗人們而安心了許多,或許也看到了康家畔人的善良,在一次與狼的斗爭中,這條狗拼盡全力而為村名戰斗至死……
聽著長輩們講述以前的事情,總覺得我是幸福的,看過了這個村莊的今夕對比,也享受到了國家政策下勤勞致富的一代人頑強的奮斗史。
前段時間趁假期回村探望年邁的爺爺奶奶,夜間坐在鹼畔上乘涼,看著村莊里的僅有的亮著燈的幾乎人家,不免懷念起曾經的鄉村時光。
我喜歡和懷念有煙火氣息的村莊,我想這也是恬靜淡雅靜謐平和的鄉村生活與車流不息霓虹閃爍的城市最大的不同吧!
我喜歡村莊每到飯點,家家戶戶煙囪里冒出的縷縷白煙,仿佛是母親呼喚貪玩的孩子或者期盼農忙了一天的丈夫歸家的旗幟在隨風飄搖。我喜歡通往領居家的彎彎曲曲的小路和寬闊場地,就好像是伙伴們天然的游樂場,我喜歡觀看鄉里鄰居間的斗嘴閑聊和煤油燈下的嘻哈吵鬧,我喜歡你給個瓜我給顆白菜的農家互動,我亦喜歡每天傍晚后的串門和躲貓貓,我更喜歡田間地頭挽起的褲腳和鉆滿泥土的布鞋和曬的黝黑的脊梁……
如我的長輩爺爺奶奶,諸多的他們那輩人愿意花費一輩子的心血修建一排四個的窯洞,以修家蓋院和為兒女成家立業為奮斗目標,就如《平凡的世界》里的孫家人,渴望在新家的窯洞前拍張全家福,如我的父母親般,無數人看到了知識改變命運的力量,狠著心砸鍋賣鐵也要供孩子們讀書,總之這里的人都在用自己獨特的方式為美好的生活奮斗著!
有的人出生時就含著金鑰匙,有些人即使沒有金鑰匙也有好的家庭或者地理條件,但許許多多的人如我一般,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存在。四川大涼山里的孩子們,要攀爬將近九十度的山上垂下來的“天梯”去上學放學,云南貧困地區衣著襤褸臟兮兮的留守兒童乃至許許多多的存在,在我們這個人口眾多的國家里數不勝數,我們能夠依靠什么呢?
我曾一度特別渴望自己是一個城里人,不要回到這個遠離縣城的小村莊。記得那時候上學離家,不論冬夏春秋都需要早晨三四點起床去公路旁等班車,首要的就是要穿過那條名叫“老虎腦”的危險小路,無論刮風下雨,無論多么瞌睡迷糊,沒有一次可以睡到天明從家門口坐車,并且沒有一次有個座位可以安安穩穩地坐到縣城。還記得那些西北風呼呼狂囂的清晨三點半,仿佛是厲鬼在索命,那些月光清淡無風的夜晚,皎潔的月光灑在山上的凸出的石頭上投射到地面的影子,經過想像的大腦,變得可怕起來,不敢回頭看看走過的路……
記得那時候超載罰錢比較嚴重,但是聰明的班車司機們三倒兩倒,總要將我們這些超出去的人容納在那個僅有的小小車廂里,站在超人兩三倍的班車上晃晃悠悠的車廂里竟然閉著眼睡了一覺又一覺,回家的路總是那么顛簸而漫長,現在想來心也是夠大的了。當我工作后真正擁有城鎮戶口,享受著縣城的便捷時,我又無數次地覺得老家挺好的,正因為曾經無以名狀的辛苦和付出才有了今天的結果,是這個村莊的人給了我勤勞努力的品質,這個美好的品質伴隨著我直到不知終點的未來。
這是一個貧困的村莊,但也較早地懂得和實現“要想富先修路”的道理。在我的印象中,最早的難以忘懷的記憶是在我五六歲的時候,那時候大概是九七年左右,全村人集合起來修通村通山公路,那是我們臨近村莊僅有的一條條通往山間地頭的公路,說是公路其實是一條只能容得下一個三輪車行走的土路。為數不多的男女老少村民用撅頭、平車、鐵鍬修出來的僅能一輛三輪車走過的一條條路,即使現在大多荒蕪,但也依舊看得出曾經辛苦留下的跡象。
那時候父母修路無人照看我們這些孩子,就將我們帶到了修路的地方玩耍,在土堆堆里刨土玩,捏泥巴,將黃土徹徹底底地粘糊在身上,臉上,揚在別人的身上,別人的臉上和頭上,那年月人們是講究不來的,臟兮兮的我們總是看著對方哈哈大笑傻傻的還回去,因此也有了那個年代獨特的一種“虱子經歷”,夜晚時分,奔跑了一天的三五個孩子安安靜靜地蜷縮在布滿補丁的被子里,忙碌了一天的媽媽們在燈下替孩子捉衣服上爬來爬去深黑的虱子,這虱子是吃人血的讓人其癢無比的令人生厭的生物,雙手大拇指一并一擠,消滅起來帶著滿滿的成就感和上癮感。
現在的孩子恨不得一天洗一次澡,換一身衣服,不被父母允許肆意的玩土和沙子,因此也少了我們童年時的快樂,這段打打鬧鬧的修路記憶在我的腦海里種下了深刻的記憶的種子。
這條路平時的作用不大,經過一個春夏的風雨雷電的洗禮,雜草叢生,有時竟無處落腳,但每逢中秋節前后打棗秋收時節卻顯得很是重要,人們會事先將道路修理平整,填土的填土,除草的除草,修整好一條條三輪能走開的道路,以便將打下的紅棗裝在三輪車里,之后再晃晃悠悠地開往一個個紅棗加工廠,在沒有這一條條土路之前,人們都是用扁擔和框子挑棗,早早地肩膀上留下了黑黝黝的印跡。?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說完康家畔的路,再要說估計就要說康家畔的水,康家畔村至今是沒有自來水的,人們吃水,除了用水桶挑水再就靠大自然的饋贈——雨水來維持一家人一年四季的用水,去年過年爺爺要給村里的水井寫對聯,我給編了一對對聯“淙淙甘泉自然來,潤澤村莊千萬家!”,以前確實是這樣,自我記事以來,我們村那三個泉水井一直流水,水量不大,但卻一直不停歇地流著,村里的大人們這個挑兩只水桶,用馬勺舀兩桶水匆匆地走了,那個用扁擔吊兩桶水走了。水井旁有一片柳樹林,我們在初春柳枝發芽吐綠的時間,長時間地逗留在這里,做哨子玩。盛夏時間,柳樹的葉子越發的茂密和黝綠,知了在不停息地叫喚,我們一群孩子們就在井子旁排隊等水,大人們誰也不曾過多地駐足停留,但是我們這些孩子卻尋覓盡了這里的角角落落。
過年和哥哥去水井貼對聯,水井外已經被一人多高的干雜草圍繞著只剩一條一個人能過的路,往左走往右走心里都是沒底的,四周飲料瓶、垃圾袋等一些生活垃圾到處都是,走進了看水井里的水也滿滿當當的,鮮有人光顧它的懷抱——提一桶甘甜清澈沁人心脾的泉水。
我不知道它曾是否抱怨過,但是它卻默默地流淌著。
時隔一年,這個暑假回村里待了七八天,沒見到什么人,也不曾去水井旁看看,但是曾經在它的懷抱里等水,玩鬧的童年記憶卻時時在腦?;厥?,曾經飲用它甘甜的乳汁成長的歲月也被久久銘記,感嘆一聲歲月靜好,時光太快!
村莊正在悄無聲息間發生著變化,好的壞的我們都得接受。這次回來,愛說笑,喜歡和晚輩逗笑的五爺爺去世了,年輕人們已經少之盛少。曾經熱鬧和富有生機的康家畔村,什么時候才可以再次回到我的懷抱呢?